阿鹿桓雲迦並不知道,身為佛子的竺曇雲訶其實早已學會如何煉製那所謂的「神藥」,更不知道他已將另一顆藥給了姜七,且明里暗裡逼著她一個人離開西域。
因為重傷的緣故,雲迦一直臥床休養,竺曇雲訶避著他,接連數日都只有滿滿在他身側照顧他。
甚至連上藥的事,她都親力親為。
久而久之,他經常會忍不住沉浸其中,這般美好靜謐的日子,是他夢裡都不曾出現過的。
好像他與滿滿真的只是一對新婚不久的尋常夫妻。
他趴在床上,上身半裸著,後背上從橫交錯著的傷痕已結了痂,只有幾道比較深的傷還帶著些血漬。
「呼~呼~」滿滿綁起了頭髮,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輕輕地朝著傷口呼氣。
他耳朵一紅,放在兩旁的手不禁攥緊了床單。
他又想起小時候,他們一起從人販子的窩點裡逃出來時受了點小傷,小滿滿也曾對他說:「給和尚哥哥呼呼,呼呼完就不疼了。」
果真很有道理。
溫熱的氣息撲灑在敏感的後背肌膚上,他忍不住繃緊了身子,感覺一股癢意從內而外折磨著自己。
哪有空去注意疼痛呢?
好不容易終於包紮完了,他靠在床頭,看著滿滿坐在床邊,極其自然地牽住了他的手,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陪他待著。
方才的旖旎卻一瞬間消失無蹤。
雲迦回握她的手,低啞的嗓音中帶著小心翼翼:「滿滿,這樣陪我待著,會不會很無聊?」
「不會呀。」她笑著搖搖頭。
可雲迦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回答,沉默小會兒後,忽然揚聲將門外的人叫了進來。
「讓阿史那均過來見我。」
沒多久,阿史那均風風火火地來了,人未至聲先到:
「攝政王,您可算想起屬下了,屬下見不到您什麼都不知道,擔心極了,您傷勢如何了?」
他邁步進門,一眼便能看見雲迦此時的情況,看起來是已無大礙,瞬間放下心來行禮。
「起來吧。」
「謝攝政王。」他笑呵呵地起身,隱約覺得攝政王似乎沒有以前那般冷冰冰的了。
還不等他細看,雲迦便問道:「外間情況如何?」
他立即抬頭挺胸地匯報,說到激動處手舞足蹈的,尤其是說阿逸多等人已盡數收監,他更是眉飛色舞。
一通說完,他餘光瞥到滿滿,覺得有些怪怪的,但也不敢多看多問。
「啊,對了,之前那個跟著王妃的女子進不來找上了我,佛子見了她,不知道說了什麼,她立馬就啟程回大裕去了。」
雲迦眼神變了變,追問:「她可有留信?」
「她走得匆忙,沒留信,倒是留了幾句話。嗯……她說:『多謝您竭力相助』,還說什麼『待她家少主甦醒,定會前來西域將王妃帶回去』,她這話什麼意思?王妃既嫁到了西域,那就是咱西域的人!關她家少主什麼事!」
說到後面,阿史那均氣得要命,跟自己老婆被人覬覦了似的感同身受,恨不得破口大罵。
但他偷看了滿滿一眼,發現她乖巧地坐在床邊,和攝政王的手一直緊緊牽著,看上去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哼了一聲,瞧王妃這麼愛我們王爺,才不信姜七說的能實現呢。
只是他缺了根筋,忽略了那淡淡的違和感,以及雲迦染上了難過的眼神。
——是的,自己只是暫時將滿滿從姜無難身邊搶了過來,如何能奢望永遠呢?
「攝政王,您喚屬下來還有什麼事要吩咐的嗎?」
雲迦回過神來,卻先看了一眼安安靜靜的滿滿。
即使她不說什麼,自己也想讓她是自由快樂的。
「你幫我安排些東西送來。」
「是,您儘管說。」
阿史那均本以為是有什麼重要任務交給他,結果聽見什麼「木頭、竹子、鐮刀、刨刀」的,一頭霧水。
「您這是要做木工活兒嗎?若是要什麼,屬下可以命人去做的。」
「你照做便是。」
「是。」
他悻悻離開。
「你要下床嗎?」滿滿見雲迦撐著床要起來,急忙湊過去抬手,「我扶你。」
他抿唇點頭,在滿滿的攙扶下下了床,又被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風。
「你想做什麼?」
「我畫個東西。」
只有二人獨處時,滿滿才好像稍稍恢復了些正常,會疑惑,會主動,會詢問。
滿滿的每個問題他都會作答,即使現在她並不算完全清醒。
他坐在了書桌前鋪好了紙,身側滿滿已開始研磨,對上了他的視線後,還朝他莞爾一笑。
雲迦的心尖顫了顫,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能真的體會一番書中才有的紅袖添香。
他曲起食指吹出一聲哨子,一隻蒼鷹很快便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
它並未進屋,而是落在了窗欞上,銳利的眼神掃視了四周,待危機解除,小腦袋轉了轉,似是在問:「主人喚我做什麼?」
「彗,別動。」
滿滿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你要畫彗嗎?」
「是,也不是。」他說著,將另一張凳子拖過來,拉著滿滿坐下,緊了緊她頸上的圍脖。
氣氛變得溫馨又浪漫,他們配合默契,很快便畫出了他心中所想。
阿史那均的幹活效率很不錯,次日雲迦要的東西便全部被送了過來。
他用鐮刀片竹子,用刨刀刨木頭;他拿起了矩尺,炭筆,在上面做標記。
就連麻繩都是自己搓的。
他缺席了太多滿滿的生活,他想在滿滿恢復前與她有一段獨一無二又難忘的回憶。
就這麼過了半個月,他與滿滿就在王庭的這一處院子裡,過著只有兩個人的生活,恬淡愜意得仿佛只是一對平凡夫妻。
直到他要做的東西完工了。
這天,兩人剛用完膳,他給滿滿加了厚披風和絨帽,便牽著滿滿出了王庭。
「我們要去哪兒?」滿滿呼吸著微涼卻清新的空氣,大聲地問。
被她所感染,雲迦也難得笑了,「去做一件好玩又刺激的事,好不好?」
「好啊!」
他們只帶了阿史那均和一小隊護衛,徒步走上了達爾君鄤山。
沒下雪了,又穿得厚實,不太冷。
行走間,滿滿好玩地摘了手套去抓自己呼出的白氣,又故意去拍散雲迦的,自己倒是玩了起來。
雲迦全程慣著她,只是看見她的小手凍紅了,才立馬拽了過來,將自己戴得熱乎乎的那隻想扣到她的手上。
「不要。」滿滿噘著嘴。
「會冷。」
她狡黠一笑,「那這樣。」
滿滿說著,凍得紅紅的右手靈活地鑽進了他仍戴著手套的左手裡,幾乎是瞬間,他緊緊握住,兩隻手在大大的手套里交握著,很快體溫便互相傳遞了過去。
到了山頂,溫度越來越低,滿滿其實並不太冷,卻仍被他裹在了大氅里,只露出了一顆小腦袋。
「哇!這是……這就是你這些天做出來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