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擺放著一隻巨大的紙鳶，翅膀呈展開狀，足足能躺下四五人，全貌看上去像是彗的放大版。
滿滿曾見到雲迦一點一點地拼湊上面的部件，可也不是見到了所有的步驟。
她興奮地跑過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撫摸。
「這上面的羽毛……你何時粘上去的？」
「你睡著的時候。」雲迦輕聲道。
「那多傷眼睛啊！」她不贊同地蹙了蹙眉頭，突然瞪大了眼睛，「該不會是彗的羽毛吧？！」
雲迦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忍俊不禁地握拳抵唇，唇角的笑意淺淺的，卻能瞬間使冰雪消融。
「怎麼可能。」他語氣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寵溺，「各種飛禽的羽毛都有。」
像是附和他的話，一聲尖利的長嘯傳來，彗張著翅膀從天際一個俯衝，在掠響了周身的風聲後，又猛地竄上天去，盤旋在他們頭頂，證明自己的存在。
「彗！」滿滿高興地朝它揮手，看向雲迦，「好有氣勢，若是它真的能像彗一樣飛起來就好了。」
「為什麼不能呢？」
像是知道女主人在夸自己的英姿，彗再次飛了下來。
在它即將靠近的時候，滿滿下意識抬起了手，彗竟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她驚喜又不敢驚擾它，只亮著眼睛，壓抑著激動低喊：「彗！雲迦你看，它認得我誒，它認得我。」
「它當然認識。」雲迦輕聲道。
「彗，我可以摸摸你嗎？」滿滿緩緩抬手，有些不敢碰。
誰知彗通人性地主動將腦袋靠進她的手心，還晃動著蹭了蹭。
它的毛濕濕的、涼涼的，軟軟的觸感惹得滿滿的掌心痒痒的。
放下手的一瞬間，彗一張翅膀，再次衝上雲霄。
她仰著頭，目光一路跟隨著，直到彗飛遠了，她低下頭。
雲迦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緩緩伸出手。
「願意和我一起試試嗎？我的……王妃。」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中卻盛滿了希冀。
如騎士跋山涉水摘下了一朵玫瑰，小心翼翼為心愛的公主奉上。
「當然！」
滿滿燦然一笑，搭上了他的手，緊緊相牽。
借著眾人的幫助，他們站到了大紙鳶的腹部之下，那裡的骨節互相連接鑲嵌，留出一個長方形的口子，兩人鑽入其中，握住橫樑；後面也有兩個特地有留出來的地方，飛起來的時候可以用來勾腳。
阿史那均在旁邊，激動得跟自己要飛了似的。
他本覺得這太危險了，甚至提出自己先試一次，替王爺試試水，卻遭到了拒絕。
他懷疑自己想玩的心思被王爺發現了……
不過，等王爺王妃玩過以後，他再申請玩一次，這樣王爺答應的機率總大些了吧？
他默默祈禱。
滿滿在雲迦的指導下抓緊了那根橫樑，上面被他打磨得很好，即使戴著手套也能很好地抓穩。
「怕不怕？」雲迦偏頭，深邃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
「有你在我身邊，不怕。」
明亮的眼睛裡帶著笑意，裡面寫滿了信任和激動，沒有絲毫的猶疑。
在眾人的幫忙下，巨大的紙鳶在地面跑了起來，最後毫不猶豫地沖向懸崖。
伴隨著彗的一聲鳴叫，他們仿佛雄鷹展翅，從懸崖俯衝而下；雙腳離地的瞬間，他們往後勾住，高空的風呼哧哧地在耳邊炸響，細碎的髮絲從毛絨絨的兜帽中調皮地鑽了出來隨風亂舞。
往下望甚至都看不清地面，一層又一層的霧氣縈縈繞繞，偶有幾處白色或翠色點綴出現。
「哇——」
滿滿忍不住大聲叫起來，不是驚嚇害怕，而是激動爽快。
這一刻，她仿佛自己長了翅膀，像一旁的彗一般翱翔於九天。
「滿滿——」雲迦大聲道，「別張著嘴吃進去太多冷風了。」
滿滿聞聲轉頭，兩人在空中對視。
她一點一點挪動自己的右手，與雲迦的左手相抵，挨在一起。
如果時間靜止在這一刻，在他們心中，都會是最開心的時刻。
飛起來倒是刺激灑脫，就是降落時難免緊張。
還好雲迦其實早就體驗過，說起來還是當初阿鹿桓鉞曾動過擴張西域的念頭，想出了從空中突襲制敵的方法。
於是雲迦便嘗試了一番。
當時他和其他幾個將士還受了傷，視覺衝擊效果是有，但用來當奇襲的手段，明顯可能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被他用來取悅滿滿，也算是不枉當初費力研究一遭。
仿佛跨越了好久好久，漫長如兩世，他們成功降落；彗盤旋了兩圈，似是在觀察他們的情況，發現一切安好，便轉著轉著消失不見。
腳踏實地之時，好像還在空中一般，有一種眩暈感。
滿滿忍不住晃了一下，幸好雲迦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暈嗎？」
「嗯～」她點了下頭，「暈乎乎的，不過沒關係，太刺激啦！」
她說著，非常自然就抱住了雲迦的胳膊，不僅一隻手鑽入他的大掌中，腦袋也輕輕靠了上去。
他們此時在一處空闊的草地上，兩人攜手並肩走了起來。
這裡的草地並沒有全部乾枯，又帶著一股雪後的濕軟，踩下去一陷的觸感有點舒服，但踩久了鞋子定會濕透。
「雲迦，你的傷還好嗎？」
「沒事。」
「那我們今天是特地出來散心的嗎？」
「嗯。」
「真開心～」滿滿笑著大聲道。
雲迦微微側首看她，被風吹了許久的小臉有些泛白，但她用另一隻手誤了捂，瞬間紅潤起來，上面滿是笑意。
此時的滿滿應當是幸福的吧？他想。
他會阻止竺曇雲訶繼續控制滿滿的記憶，但滿滿何時會記起來呢？
她記起來時會不會恨他？
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他已經習慣了兩人的手總是相牽，習慣了第一口菜總是互相夾給對方，習慣了滿滿親昵的動作，甜甜地喚他「雲迦」。
若是這一切都失去，他會是如何？
這時，有一匹棗紅色的馬兒嘶鳴了一聲，跑了過來，親昵地蹭了蹭雲迦另一隻抬起來的手。
他翻身上馬，朝滿滿伸手。
滿滿抬頭看著他，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