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父最近做的夢越來越多,越來越真實,也越來越完整,甚至有時候,他恍惚間以為那才是真實。
他看到自己當時不顧一切趕回了家,因為意外,他買到的是早一班的飛機票,他去醫院的時候正好攔下了那些人,救下了自己的小孩子。
顧父跟他們在當時就斷絕了關係跟往來,顧夫人也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快樂的生活。
自己的小孩子快快樂樂的成長,很快就成為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孩子,跟他的母親一樣,在音樂上有很高的天賦。
他的小孩子成長為了一個很好的孩子,眼睛裡看到的全是世界上的美好,也願意帶著善意去對待所有人與事,看到老奶奶會過去問好,然後伸著小手要去扶,就算自己還是個小小的孩子,看到路邊受傷的貓貓也會替它難過,哭著來告訴爸爸,貓貓好疼啊,然後掏出自己的零花錢求大人把它送到醫院裡看病。
他的小孩子喜歡笑,他的小孩子愛撒嬌,他的小孩子很怕疼,他的小孩子愛彈琴……
顧父想著想著就不自覺的帶上了笑容。
然而夢裡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
顧父本能的覺得,那些事情並不是臆想出來的,而是未來的另一種可能,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被他所知曉。
他覺得自己當時如果買到了早一班的飛機,事情就會完全不一樣了,這讓顧父更加難受。
難受之餘,那些夢境讓顧父原本無處安放的父愛,一下子落到了實處,不再感覺不知所措。
顧父對顧青池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他作為父親對孩子有著天然的父愛以及保護欲,尤其是知道顧青池遭受過的一切之後,他對顧青池的感情以及保護欲達到了頂峰。
對於從小不在他身邊的顧青池,他有意識的讓自己去更愛這個孩子一點。
但顧青池來到他身邊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大孩子了。
面對顧青池的時候,跟面對顧斜的時候始終是不一樣的。
不能說顧父是不愛顧青池的,他很愛自己的孩子,他願意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但當他面對顧青池的時候依舊是小心翼翼的,仿佛面對的是一個貴客,總有一種陌生感。
顧斜也是同樣的情況,他對這個弟弟感到手足無措。
只有顧夫人,她一開始就認真的認為顧青池是她養大的小孩子,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哪怕後來,顧夫人情況好轉,精神不再錯亂,她還是一樣的寵溺著顧青池。
而顧青池也應該敏銳的察覺到了這種微妙的差異,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什麼,但顧青池只在顧夫人身邊的時候才會無意識的撒嬌,而面對顧父以及顧斜,顧青池就要拘謹一些。
再多的愛也彌補不了時間的缺失帶來的疏離以及陌生感。
面對這樣的情況,顧夫人看著心裡著急,也只能慢慢來,儘量多讓父子還有兄弟兩個多相處。
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
顧父跟顧青池相處越來越自然了,那種小心翼翼消失了。
他會摸顧青池的頭髮,會拿顧青池的零食,即便他不怎麼喜歡吃零食,他覺得這樣逗一下小孩子,拿走小孩子袋子裡的零食,然後小孩子就會抬頭看他,還會熱情的開始安利自己喜歡的其他零食。
他會在顧青池起身去倒水的時候將自己的杯子也遞過去,他莫名覺得,這樣小孩子就覺得自己有用了,很有成就感,還會撒嬌的要吃一盒冰淇淋。
顧父喝完了杯子裡的水,很自然的將杯子越過顧斜遞給了顧青池。
顧青池也很自然的接過來,有些撒嬌意味的道。
「那我想要吃一盒蛋糕。」
話一出顧青池跟顧父就都愣住了,顧父放在膝蓋上的手就痙攣了一下,他儘量的表現的自然一點。
「只能吃半盒。」
顧青池離開了,顧父還有些愣怔,他以前不知道該怎樣和自己的這個孩子親近一點,但現在他自己先靠近了一點,釋放了善意的信號,顧青池就親親熱熱的蹭過來了。
原來這樣簡單啊。
簡單的顧父有些說不出的憋悶,他的孩子應該有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並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能討好親近。
顧青池再過來的時候腳步都歡快了很多,他就是帶著半盒蛋糕過來的,另外半盒是他昨天吃掉的,他習慣半盒半盒的吃,並不是吃不完,只是習慣。
蛋糕是專門的店送來的,顧夫人喜歡,所以一直都是那家店提供甜品,其中那种放在圓圓小盒子裡的蛋糕很受小孩子喜歡,漂亮又好吃,口味多,還不會很膩。
因為顧父很想要嬌慣自己的小孩子,但是又怕太過放縱會讓小孩子難受,於是就總是這樣折中一下,半盒蛋糕半盒蛋糕這樣的許諾。
在小孩子還很小的時候,小孩子並不會管這些,抱住整整一盒蛋糕不會鬆手,顧父怕他吃不進飯,就去要吃一口,小孩子雖然很捨不得,還是會把勺子遞過去,然後一盒蛋糕就被從中間劃開,整整挖走了一大半,然後一大口一下子吃掉,就目瞪口呆的看著剩下的一小半癟著嘴開始哭。
顧青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他可以吃完一整盒蛋糕了,但他還是喜歡半盒半盒的吃。
顧青池提著一雙鞋子跑到玄關那,然後就坐下來換鞋子,帽子跟墨鏡放在旁邊的柜子上。
「小池要出去啊?去哪?我送你去。」
顧斜放下手裡的杯子,就要站起來。
顧夫人看了顧斜一眼,替顧青池拒絕。
「小謝還是來接呢,不用。」
顧青池最近出門的頻率明顯提高了很多。
顧夫人最近很糾結,小乖願意經常出去玩,她很高興,但對象是謝陸嶼顧夫人就有些擔心。
小乖跟謝陸嶼談戀愛,顧夫人可以不在意,還有過往那些糾糾葛葛顧夫人都可以不在意,但顧青池明顯越陷越深,顧夫人怕顧青池再在感情里受挫。
她將小乖當成瓷娃娃捧在手心裡,恨不得整個世界都鋪上軟軟的墊子,尖銳都包上軟布。
而謝陸嶼,他在那兩年裡都不在乎她的小乖,現在表現的是很好,看著體貼也會講話,但讓顧夫人怎麼能放心。
一會兒功夫,顧青池已經穿戴好,準備出門了,臨走前還說會給顧夫人帶上次喝過的奶茶,他跟家人打招呼。
「媽媽,哥,我走了。」
顧夫人就這樣憂慮的看著顧青池出了門。
顧青池剛剛出了門,剛剛情緒就低沉了下來,連步伐都慢了很多。
他最近換了藥,正在過渡期,情緒有些不穩,之所以這樣頻繁的出門,是不想將人讓自己崩潰時候的樣子被顧夫人他們看到。
顧青池總是跟父母兄長說自己很好,他也想很好,醫生也說他在好轉,堅持吃藥,會痊癒的,但有些時候,他忍不住,他控制不了。
但至少,那副樣子,他不想被他們看到。
上次的失控已經讓顧夫人處於崩潰的邊緣了,顧青池好幾次看到顧夫人不安的看著他,等到對上顧青池視線又重新掛上笑容。
醫生也不能依靠,他們會跟家屬交流。
數來數去,似乎就只有謝陸嶼可以依靠。
謝陸嶼跟顧青池說可以給他打電話,顧青池聽進去了,第一次打電話就嘗到了甜頭,然後顧青池就食髓知味一樣,頻繁的給謝陸嶼打電話。
到了現在,顧青池只要覺得不對勁就會給謝陸嶼發信息,總能得到回應。
謝陸嶼就在門口,看到顧青池就三步兩步跑了過來。
顧青池邀功一樣先開口。
「上一次去,醫生說我好了很多,情況很好。」
謝陸嶼也很高興,立刻開始夸顧青池。
顧青池原本隱隱的焦躁就被壓下去了,他們在外面玩了一會兒,很快就到了晚上,兩個人在廣場上,旁邊噴泉隔一會兒就開始噴水,非常很涼快。
謝陸嶼盯著表,念叨著要九點之前送顧青池回家。
顧青池還記得他出門之前跟媽媽的約定。
「我說好要給媽媽帶奶茶。」
謝陸嶼四處看了一下,拉著顧青池往商場裡走。
「我們去商場裡面看看,三樓有。」
店裡人很多,謝陸嶼去排隊,給顧青池找了個角落裡的小桌子坐著。
剛剛在噴泉附近待了太久,顧青池的發尾還有些濕潤,現在是夏天,戴著帽子有些難受,他就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莫名又摘了墨鏡。
雖然是角落,但是來人往的,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顧青池。
顧青池似乎毫無所覺,他茫然的扭頭去看謝陸嶼,沒找到人,這只是一件小事,但顧青池坐在那裡,眼淚忽然就涌了出來,似乎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
過了一會兒,謝陸嶼不知道從哪裡出來,半蹲在他面前,說著什麼,也不在意周圍有人圍了上來。
然後顧青池就慢慢安靜了下來,兩個人很快離開了。
等到了晚上,這段視頻就在網上流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