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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三世紀時中國所傳之南海諸國

2024-08-24 20:12:21 作者: 王任叔
  在中國的三國時期,地處東南的吳國,曾幾次耀兵海外。226年,曾遣呂岱「定交州,復進討九真」,即今日的河內和清化。呂岱乃「遣從事南宣國化,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諸王各遣使奉貢。」呂岱於231年還吳國。在此期間,朱應和康泰就是被派遣宣化的使節。朱應曾作《扶南異物志》,康泰曾作《吳時外國傳》。但原書已佚,其所記散見於《太平御覽》等類書內,或被採用於齊梁等史書之外國傳中。有人輯其佚文;計所志的國和地區凡數十,或由於親歷,或得之耳聞。朱應、康泰「南宣國化」大概是乘扶南船,歷訪印度尼西亞重要島嶼,但似未逾馬六甲海而至印度。所志國確切可靠的僅扶南與林邑等幾個國家。扶南即為今日之束埔寨,林邑則為越南中部,即被稱為占婆國的(峴港之名由此而來)。余則由於時代變易譯名不同,只能約略探索而得之。其中較為重要的國家,在緬甸的有林陽國,在馬來半島的有頓遜國、屈都昆國、拘利國,大約在印度尼西亞的有毗騫國、加營國、諸薄國和斯調國。上述所記各國如林邑、扶南、頓遜、林陽、毗騫等國在三世紀時已相當印度化,有些記載,還表明為印度人所征服,看來扶南就是這樣的。有的則是採取「和平演變」和「顛覆」手法的。即首先取得商業居留地,利用部落和大國的矛盾,發動起義,藉此擴大影響,締結姻婭,並從而取得政權,香來占婆就是如此。而有的則是大量地滲入,從宗教和文化方面,影響當地政權而使之日趨於印度化,看來頓遜就是如此。

  據中國《梁書》卷五十四,扶南傳,扶南建國經過如下:

  扶南國,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灣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餘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廣十里,西北流,東入於海……。扶南國俗本裸體,文身披髮,不製衣裳。以女人為王,號曰柳葉。年少壯健,有似男子。其南有微國,有事神鬼者字混填,夢神賜之弓,乘賈人舶入海。混填展起即詣廟,於神校下得弓,便依夢乘舶入海,遂入扶南外邑。柳葉人眾見舶至,欲取之,混填即張弓射其舶,穿度一面,矢及侍者,柳葉大懼,舉眾降混填。混填乃教柳葉穿布貫頭,形不復露。遂治其國,納柳葉為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後王混盤況以詐力間諸邑,令相疑阻,因舉兵攻並之,乃遣子孫中分治諸邑,號曰小王。盤況年九十餘乃死,立中子盤盤,以國事委其大將范蔓。盤盤立三年死,國人共舉蔓為王。黃勇健有權略,復以兵威攻伐旁國,咸服屬之,自號扶南大王。乃治作大船,窮漲海,攻屈都昆、九稚(按即拘利,稚或為離之誤)、典孫(按即頓遜)等十餘國,開地五六千里。次當伐簽鄰國(按有人考證為泳門答膳,有人考證為暹羅),莫通疾,遣太子金生代行。蔓姊子旃,時為二於人將,因篡蔓自立,遣人詐金生而殺之。莫死時,有乳下兒名長,在民間,至年二十,乃結醫中壯士囊殺旃,旃大將范尋又殺長而自立。

  在范尋時,吳國的使節康泰和朱應曾訪問扶南。《梁書》的記載,或即得之於那兩使節的著作,大致是可靠的。

  1我們從上述中可以知道:柳葉國當時不過是近海地區一個氏族部落或是氏族公社,而又是母系民族制的。一個來自微國的商人混填征服了它。「徽國」,《太平御覽》作「摸趺因」,有人認為是「潢跌」之誤。即黃支之對音。就扶南的國俗而論,印度化極深,徼國應為印度之一小國或部落。印度征服者是征服了一個氏族部落,逐漸滬大其勢力,合併了當時的許多部落的。康泰、朱應訪問扶南,約在226年到231年之間,如以此時范尋執改的年代上推之,則淚填的入侵當在公元一世紀前後。而這時,E也是中國通印度的航海業已開闢的時候。很可能印度人之來印度支那首先落腳於扶南,即今日的束埔寨,然後又北上日南,即今日越南廣平省的。

  據《水經注》的林邑記稱:漢末「初平(190一193年)之亂,人懷異心,象林功曹姓區,有子曰逵(亦作達或連)攻其縣,殺令,自號為王。」林邑立國自此始,約在192年,但在區逵之前,137年,《後漢書》卷八十六已有記載,是年「日南、象林徼外蠻夷區憐等數干人攻象林縣,燒城寺,殺長吏。交陛刺史樊演發交陛、九真二郡兵萬餘人救之。」可是兵士不願遠征,反攻其府,而區憐之勢轉盛。後再興兵,也沒有見效。終至於採取撫慰政策,始告平復。大概區逵為區憐之後人,漢朝以封他為功曹而平復下來的。

  林邑或象林,即古占婆國。據占婆人的傳說,古時占婆有兩部落。其一是以檳榔為圖騰的檳榔部落,其二是以椰子為圖騰的椰子部落。傳說有云:

  昔日占婆國王王宮附近,有一檳榔樹,有果甚大,至期不開。國王令奴取此果下。國王破果,其中有兒甚美,遂名之日羅閽浦克龍。命人乳哺之,兒拒不食。時國王有一五色牝牛,叉令取牛乳哺之,兒乃食。是以占婆之人,不殺不食牝牛。浦克龍長大,妻國王之女,繼王其國,而建一大城於七陵之上,而名其城曰波耳。


  椰子部落的故事也頗近似。但得為王婿者則為一不成人形的牧牛奴「椰實」。據另一採集者記載:

  有女入山採薪,飲岩水得孕。產一椰實,七日而能語,一歲能自行於森休之中,三年即為牧羊人。一日國王欲覓一放牧水牛者,椰實前赴應命,終於成為國王三十萬頭水牛的放數人。後王女發現椰實實為一美男子。椰實也要求其母向國王求婚。國王以郁實能作種種變幻,凡有所求即能取得,亦即以王女妻之。國王死,並繼位為王。

  這可見在印度勢力未侵入前,占婆人還實行部落制度,王位以婿承繼,實即母系氏族制的變相,或是母系氏族制向父系氏族制的過渡。兩者都同水牛有關,當時的生產或尚以畜牧為主。《漢書》中所謂區憐、區逵等等,看來是甌駱族的一分支,由於漢帝國的入侵北越,被壓追而移居于越南中部的。但當印度勢力逐漸深入越南中部而獲得一商業居留地後,就使占婆人的地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就發生了137年和192年的兒次起義,反抗漢帝國的壓迫和剝削。有人考證,占婆有史以來最古的國王名釋利魔羅,似為二世紀末葉之人。其人或即為反漢起義者區迷。

  占婆立國之初,約在今日之廣南省,稱阿摩羅波胝,以因陀羅補羅為都會。嗣後,或由於自己的發展和越人勢力的南下,以吡閣耶(即佛逝)為新都,即今日之平定省,並及於賓童龍,為其南區,即今日平順之藩朗。其都會毗羅補羅曾一度為占婆之首都。考區逵之後,正以女系而傳位至其子范熊,其後國王皆稱「范」,顯已有印度人血統混入其間。按「范」即跋摩的簡譯。

  印度的剎帝利種姓,其名大都以「范」、「跋摩」為尾。或亦有「辛納」為尾的。而當范胡達死後,據稱有嗣王敵真「舍國而亡天竺」(《梁書》)。漏海的貝山碑銘也說「昔有恆河王,明智勇武,禪讓王位,以見恆河為大樂,乃自此赴恆河。」足見占婆與印度關係之密切。占婆名稱之由來乃采自印度古鴦伽國的瞻波首都名稱的。這一切都證明印度人是怎樣同化了區族的檳榔部落和椰子部落而建立起占婆王國來的。

  但不論是束埔寨和林邑或占婆,印度人除政治上篡奪和侵略外都是以印度教作為統治的指導思想的。人們從那裡留下的梵文 (拔羅婆字體書寫的)碑銘來進行考察,印度的四大種姓制度,也實行於占婆。占人社會也分為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其國王出身多系剎帝利、婆羅門。而亦只有婆羅門、剎帝利兩種姓可為大臣(均見於美山碎),並且還有「罪無過於殺婆羅門者」的法律。剎帝利種姓固然亦可授予於占人的貴族或占印混血者,但婆羅門必須深通印度法典,是非印度人當之不可的。三、四世紀前後,在某一意義上說,占婆和柬埔寨實即為印度人的殖民地。印度人(包括混血的)事實上是這兩國種族神權奴隸主。

  有關林陽國和頓遜國,皆系片斷記載,但亦可見其一般。

  林陽大概是在緬句卑謬一帶,即《漢書·地理志》中的諶離國故地。據《太平御覽》卷七九○外國傳曰「從林陽西去二千里奴後國,可二萬餘戶,與永昌接界。」又據《太平御覽》卷七八七引《南州異物志》云:「林陽在扶南西七千餘里,地皆平博,民十餘萬家,男女行仁善,皆侍佛。」奴後圓既與永昌接界,與林陽相去為二千里,則其地似在下緬甸可知。這個國家是信仰佛教的,和林邑、扶南不同教。《太平御覽》卷七八七引康泰《扶南土俗》云:「……土地奉佛,有數千沙門,持戒六,齋日魚肉不得入國。一日再市。朝市諸雜米、甘果、石密。暮中但貨香花。」

  但林陽國的政治情況如何,我們不得而知。

  頓遜國,人們都認為是在今日緬甸境內與馬來半島相鄰接之丹那沙林。大部分取材於《外國傳》的《梁書·扶南傳》對它有所敘述:

  「扶南國……其南界三千佘里有頓遜(亦作典孫)國,在海崎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並羈屬扶南。頓遜之東界通交州,其西界接天竺、安息微外諸國,往還交市。所以然者,頓遜回入海中干余里,漲海無崖岸,船舶未曾得經過也。其市,東西交會,日有萬餘人。珍物寶貨,無所不有。又有酒樹(按即多羅樹,俗稱糖椰),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瓮中,數日成酒」。但這個國家後來日益印度化。

  五世紀時,竺芝《扶南記》云:「頓遜國屬扶南,國王名崑崙(按崑崙為國王或氏族之姓氏而非人名。自占婆至頓遜等地,國王均稱崑崙,或古龍。似與漢時哀牢立國之君為『九隆』有聯繫。『九隆』即是氏族名。)國有天竺胡五百家,兩佛圖(即浮居),天竺婆羅門千餘人,頓遜敬奉其道,嫁女與之,故多不去。唯讀天神經,以香花自洗,精進不舍晝夜。疾困,便發願鳥葬。歌舞送之邑外,有鳥啄食,余骨作灰,罌盛沉海。鳥若不食,乃籃盛火葬者,投火余灰,亟盛埋之,祭祀無年限。」……

  於此,可知頃遜為一部落聯盟,所謂「五王並霸屬扶南。」而當扶南征服後,始合成為一個國家。同時也在地峽打通了陸路,使其地成為「東西交會」的都市「日萬餘人」集市。但即度人勢力極大,頓遜人都敬奉天竺婆羅門的教義,「嫁女與之」,於是也就同化了當地的居民。看來印度勢力之深入於南海諸國的,除貿易外,即以「傳教」和「婚嫁」為重要手段的。

  此外,在馬來半島的古國足資提及者其一為拘利,其二為屈都昆。

  拘利國,應在今日之克拉地峽。《太平御覽》卷七九口引《南州異物志》云:「拘利去典遜(按原文誤為「句稚」和「典游」)八百里,有江口西南向東北行,極大崎頭,出漲海中,淺而多磁石。」《梁書·天竺傳》云:「從扶南發,投拘利口,循海大灣中正西北入,歷灣邊數國,可一年余到天竺江口。」

  正是在克拉地峽西海岸,「有江口西南向東北行」,而自扶南循逼羅灣入其國,則正是「西北入」的。

  克拉地峽陸行孔道的開闢,這就使其地成為重要港口之一,並使泰國和馬來半島東海岸於四、五世紀後也興起了不少印度化古國,如盤盤之在泰國佛統一帶,狼牙修之在北大年一帶。而拘利以後在中國史籍中則以「菌羅」聞名了。

  屈都昆國,前節已指出:約在吉打。四世紀時,它已是印度商船重要寄航地之一。人們已在那裡發現3塊四世紀梵文石刻。其中之一即為船主佛陀笈多所立。《太平御覽》卷七九○外國傳曰:「從波遼國南去,乘船可三千里,到屈都乾國,土地有入民可二千餘家,皆曰朱吾縣民叛居其巾」。《水經注》卷三六引《晉書·地道記》:「朱吾縣屬日南郡,去郡二百望。此縣民,漢時不堪二千石長吏調求,引屈都乾為國。」足見,當時居民由於漢帝國勢力的壓迫,移居於此。《太平御覽》卷七九口外國傳F:「從屈都乾國東去,船行可千餘里到波延洲(按或為薄嘆州),有民人二百餘家,專採金賣與屈都乾國。」

  屈都昆或屈都乾,之後也日益繁榮,成為中印交通的重要中繼港,即羯陀國。

  三世紀中國載籍中所記的印度支那半島的國家為數極多。但大都為一部落或邑落而已,且所記不詳。其監要的不過上述諸國。就上述諸國記述來看,印度勢力之東衡,在四世紀以前,例重於印度支那半島一線,而以同中國貿易為主要任務。其重要的商業居留地或殖民地則在林邑和扶南;侵占土地,篡奪政權和宗教同化是印度人勢力擴張的主要手段。但印度勢力也還向另一方向發展,即向印度尼西亞群島發展。不過為時或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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