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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 列傳第二 昭明太子 哀太子 愍懷太子

2024-08-24 20:17:34 作者: (唐)姚思廉
  【原文】

  昭明太子統,字德施,高祖長子也。母曰丁貴嬪。初,高祖未有男,義師起,太子以齊中興元年九月生於襄陽。高祖既受禪,有司奏立儲副,高祖以天下始定,百度多闕,未之許也。群臣固請,天監元年十一月,立為皇太子。時太子年幼,依舊居於內,拜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

  太子生而聰睿,三歲受《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悉能諷誦。五年五月庚戌,始出居東宮。太子性仁孝,自出宮,恆思戀不樂。高祖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於壽安殿講《孝經》,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於國學。十四年正月朔旦,高祖臨軒,冠太子於太極殿。舊制,太子著遠遊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

  太子美姿貌,善舉止。讀書數行並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數韻。或命作劇韻賦之,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高祖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亦崇信三寶,遍覽眾經。乃於宮內別立慧義殿,專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談論不絕。太子自立三諦、法身義,並有新意。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義殿,咸以為至德所感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並依常儀。太子意以為疑,命僕射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稱兼慕,至卒哭。」僕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陸襄並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記》雲『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雲『凡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劉僕射議,雲『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後,緣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捨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雲『多歷年所』,恐非事證;雖復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常經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有慕悼之言。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樂自他,書自己。劉僕射之議,即情未安。可令諸賢更共詳衷。」司農卿明山賓、步兵校尉硃異議,稱「慕悼之解,宜終服月」。於是令付典書遵用,以為永准。

  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高祖遣中書舍人顧協宣旨曰:「毀不滅性,聖人之制。《禮》,不勝喪比於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可即強進飲食。」太子奉敕,乃進數合。自是至葬,日進麥粥一升。高祖又敕曰:「聞汝所進過少,轉就羸瘵。我比更無餘病,正為汝如此,胸中亦圮塞成疾。故應強加饘粥,不使我恆爾懸心。」雖屢奉敕勸逼,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高祖便使省萬機,內外百司,奏事者填塞於前。太子明於庶事,纖毫必曉,每所奏有謬誤及巧妄,皆即就辯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

  性寬和容眾,喜慍不形於色。引納才學之士,賞愛無倦。恆自討論篇籍,或與學士商榷古今;閒則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於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並集,文學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

  性愛山水,於玄圃穿築,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嘗泛舟後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答,詠左思《招隱詩》曰:「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侯慚而止。出宮二十餘年,不畜聲樂。少時,敕賜太樂女妓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討,京師谷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改常饌為小食。每霖雨積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有流離道路,密加振賜。又出主衣綿帛,多作襦袴,冬月以施貧凍。若死亡無可以斂者,為備棺槥。每聞遠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色。常以戶口未實,重於勞擾。

  吳興郡屢以水災失收,有上言當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弁假節,發吳郡、吳興、義興三郡民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聞當發王弁等上東三郡民丁,開漕溝渠,導泄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水災,誠矜恤之至仁,經略之遠旨。暫勞永逸,必獲後利。未萌難睹,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民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熟。唯義興去秋有稔,復非常役之民。即日東境谷稼猶貴,劫盜屢起,在所有司,不皆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為民蠹。又出丁之處,遠近不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去年稱為豊歲,公私未能足食;如復今茲失業,慮恐為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民間虛實,若善人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地已罹其弊。不審可得權停此功,待優實以不?聖心垂矜黎庶,神量久已有在。臣意見庸淺,不識事宜,苟有愚心,願得上啟。」高祖優詔以喻焉。


  太子孝謹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內殿,一坐一起,恆向西南面台。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

  三年三月,寢疾。恐貽高祖憂,敕參問,輒自力手書啟。及稍篤,左右欲啟聞,猶不許,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惡」,因便嗚咽。四月乙巳薨,時年三十一。高祖幸東宮,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諡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為哀冊文曰: 蜃輅俄軒,龍驂跼步;羽翿前驅,雲旂北御。皇帝哀繼明之寢耀,痛嗣德之殂芳;御武帳而淒慟,臨甲觀而增傷。式稽令典,載揚鴻烈;詔撰德於旌旒,永傳徽於舞綴。其辭曰:

  式載明兩,實惟少陽;既稱上嗣,且曰元良。儀天比峻,儷景騰光;奏祀延福,守器傳芳。睿哲膺期,旦暮斯在;外弘莊肅,內含和愷。識洞機深,量苞瀛海;立德不器,至功弗宰。寬綽居心,溫恭成性,循時孝友,率由嚴敬。咸有種德,惠和齊聖;三善遞宣,萬國同慶。

  軒緯掩精,陰犧弛極;纏哀在疚,殷憂銜恤。孺泣無時,蔬饘不溢;禫遵逾月,哀號未畢。實惟監撫,亦嗣郊禋;問安肅肅,視膳恂恂。金華玉璪,玄駟班輪;隆家干國,主祭安民。光奉成務,萬機是理;矜慎庶獄,勤恤關市。誠存隱惻,容無慍喜;殷勤博施,綢繆恩紀。

  爰初敬業,離經斷句;奠爵崇師,卑躬待傅。寧資導習,匪勞審諭;博約是司,時敏斯務。辨究空微,思探幾賾;馳神圖緯,研精爻畫。沈吟典禮,優遊方冊;饜飫膏腴,含咀餚核。括囊流略,包舉藝文;遍該緗素,殫極丘墳。勣帙充積,儒墨區分;瞻河闡訓,望魯揚芬。吟詠性靈,豈惟薄伎;屬詞婉約,緣情綺靡。字無點竄,筆不停紙;壯思泉流,清章雲委。

  總覽時才,網羅英茂;學窮優洽,辭歸繁富。或擅談叢,或稱文囿;四友推德,七子慚秀。望苑招賢,華池愛客;托乘同舟,連輿接席。摛文扌炎藻,飛紵泛幹;恩隆置醴,賞逾賜璧。徽風遐被,盛業日新;仁器非重,德輶易遵。澤流兆庶,福降百神;四方慕義,天下歸仁。

  雲物告徵,祲沴褰象;星霾恆耀,山頹朽壤。靈儀上賓,德音長往;具僚無廕,諮承安仰。嗚呼哀哉!

  皇情悼愍,切心纏痛;胤嗣長號,跗萼增慟。慕結親游,悲動氓眾;憂若殄邦,懼同折棟。嗚呼哀哉!

  首夏司開,麥秋紀節;容衛徒警,菁華委絕。書幌空張,談筵罷設;虛饋飠蒙饛,孤燈翳翳。嗚呼哀哉!

  簡辰請日,筮合龜貞。幽埏夙啟,玄宮獻成。武校齊列,文物增明。昔游漳滏,賓從無聲;今歸郊郭,徒御相驚。嗚呼哀哉!

  背絳闕以遠徂,轥青門而徐轉;指馳道而詎前,望國都而不踐。陵修阪之威夷,溯平原之悠緬;驥蹀足以酸嘶,挽淒鏘而流泫。嗚呼哀哉!

  混哀音於簫籟,變愁容於天日;雖夏木之森陰,返寒林之蕭瑟。既將反而復疑,如有求而遂失;謂天地其無心,遽永潛於容質。嗚呼哀哉!

  即玄宮之冥漠,安神寢之清颭;傳聲華於懋典,觀德業於徽諡。懸忠貞於日月,播鴻名於天地;惟小臣之紀言,實含毫而無愧。嗚呼哀哉!

  太子仁德素著,及薨,朝野惋愕。京師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氓庶,及疆徼之民,聞喪皆慟哭。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五言詩之善者,為《文章英華》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太宗嫡長子也。普通四年五月丁酉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食邑二千戶。尋為侍中、中衛將軍,給鼓吹一部。大同四年,授使持節、都督揚、徐二州諸軍事、中軍大將軍、揚州刺史,侍中如故。

  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京邑,敕太子為台內大都督。三年五月,太宗即位。六月丁亥,立為皇太子。大寶二年八月,賊景廢太宗,將害太子,時賊黨稱景命召太子,太子方講《老子》,將欲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欲以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乃指系帳竿下繩,命取絞之而絕,時年二十八。

  太子性寬和,兼神用端嶷,在於賊手,每不屈意。初,侯景西上,攜太子同行,及其敗歸,部伍不復整肅,太子所乘船居後,不及賊眾,左右心腹並勸因此入北。太子曰:「家國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吾今逃匿,乃是叛父,非謂避賊。」便涕泗鳴咽,令即前進。賊以太子有器度,每常憚之,恐為後患,故先及禍。承聖元年四月,追諡哀太子。

  愍懷太子方矩,字德規,世祖第四子也。初封南安縣侯,隨世祖在荊鎮。太清初,為使持節、督湘、郢、桂、寧、成、合、羅七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湘州刺史。尋征為侍中、中衛將軍,給鼓吹一部。世祖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聖元年十一月丙子,立為皇太子。及西魏師陷荊城,太子與世祖同為魏人所害。


  太子聰穎,頗有世祖風,而凶暴猜忌。敬帝承制,追諡愍懷太子。

  陳吏部書姚察曰:孟軻有言:「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若乃布衣韋帶之士,在於畎畝之中,終日為之,其利亦已博矣。況乎處重明之位,居正體之尊,克念無怠,烝烝以孝。大舜之德,其何遠之有哉!

  【譯文】

  昭明太子蕭統,字德施,是高祖的長子。母親是工豈墮。當初,直擔沒有兒子,義軍興起後,太子於齊中興元年九月出生在襄陽。高祖已經接受禪讓即帝位,有司奏請擁立太子,高祖因為天下剛安定,百事多有缺漏,沒有同意這個請求。眾大臣堅持請求,天監元年十一月,立蕭筮為皇太子。當時太子年紀幼小,依舊住在禁宮裹,委立了太子官吏,文武官吏都進到丞垣宣辦公。

  太子生來就聰明通達,三歲就從師學習《孝經》、《論語》,五歲就讀遍了《五經》,並且全都能背誦。五年六月庚戌日,才出宮居住在東宮。太子生性仁慈孝敬,自從出宮後,經常思念宮中而不愉快。直擔知道了這一情況後,就每五天讓他來朝見一次,多數時候就留下他住在永福省,有的時候五天三天才回東宮去。八年九月,在壽塞台講授《孝經》,他完全通曉其中大義。講授完畢,他親自到國學擺設爵祭奠神。

  十四年正月初一早晨,高祖駕臨殿前,在太拯毖為太子舉行冠禮。按照舊有的制度,太子戴上了遠遊冠,配金蟬翠綠的帽帶;到逭時,下韶令加金博山。

  太子姿態容貌美好,舉止得當。讀書可以同時看幾行,遇目不忘。每當交往飲宴和出行之前祭路神時,他能夠賦詩到十幾個韻。有人命題作較難的韻來賦詩,他稍加構思便全都作成,而且還沒有改動之處。產擔大肆弘揚佛教,親自講經說教;太子也尊崇信仰佛、法、僧這三寶,普遍地瀏覽眾經。於是在宮裹另外設立了慧義殿,專門用來作為佛教徒講法集會的地方。招致引進有名的僧人,不斷地講論。太子自己立了真諦、俗諦這二諦及大佛真身的教義,並且創有新意。普通元年四月,甘美的雨露降落在慧義殿,人們都認為這是他那最高尚的德行感動了上天所致。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蕭愴去世。舊時的典章制度,是按照束宮禮儀不連屬帝系親屬,往來的信件也依照平常的禮儀。太子心裹感到疑惑,就指令僕從劉孝綽研議這事。孝綽議論說:「按亟鍾所寫的《束宮儀記》,說『發喪三天的,超過一個月就不奏樂;鼓吹停止吹奏,喪服的限期也如此。,採用直系親屬之間的禮儀不用於旁系親屬的意義,就在於除去喪服,喪服雖說可以取掉,但情感哪能不悲傷,軍樂停止吹奏,的確也就是為了這點。既然有悲傷的感情,應該說就是竭盡了思念,朝夕一哭的卒哭禮遇了之後,按照常規奏樂,應該說就是舉哀完結了,這個道理和先代的例證是相吻合的。認為仍然應當竭盡思念之情,到朝夕一哭後結束。」僕射徐勉、左率周撿、家令墮塞輿壟緯的見解相同。太子命令說:「退鐘的《儀記》說『按照《士禮》,停止服喪之月稱做追悼』。又說『凡發喪三天,超過一個月就不奏樂』。型堡議論說 『傍絕的意義,就在於除去喪服,喪服雖說可以取掉,但情感哪能不悲傷,朝夕一哭過後,按照常規奏樂,就該說是舉哀完結了,這個道理和先代的例證是相吻合的』。想那感情悲傷之說,並不僅僅在朝夕一哭過後,依據情感而言,這自然是難點之一。一方面採用張鐘的奏樂之說,另一方面又捨棄張鏡的悲傷之說,同是一個退鐘的話,取捨不同,這自然是難點之二。陸家令僅僅說『這是經歷了好多年了』,恐怕不一定是有事例證實過了的;即使反覆多次用熟了,內心也還是覺得不安妥。近來我也常以此事詢問下面的人,關於立意的由來,都認為仍應該有追悼的話。張鏡難道不知道奏樂是大事,舉哀是小事;抓住小節而忽視大節的原因,的確也在於有可以用來這樣說的理由。至於像元旦的諸侯樂舞一一六佾,是國家的大法,即使悲情有時尚未平定下來,大禮卻是不能廢棄的。吹奏軍樂,比起元旦的六佾來也是這個道理,用奏書與之比擬,雖是在完成小事,但尚可抒發感情。音樂抒發在外,奏書抒發在裹,音樂的抒發來自他人,奏書的抒發來自自己。劉仆的看法,就是悲情尚未平定下來。可以讓諸位賢臣再一同詳細考慮。」司農卿明山賓、步兵校尉朱異討論此事,說「關於追悼的說法,我們認為應該在終喪之月」。於是命令編寫進典章書籍中遵照執行,以它作為長久的準則。

  七年十一月,貴嬪生病,太子回到永福省。早晚侍候,衣不解帶。等到貴嬪去世,太子徒步護送靈柩回宮,到了停放靈柩時,太子水米不進,每次痛哭就哭昏過去。高祖派中書舍人顧協傳達旨意說:「哀痛卻不丟掉性命,這是聖人的規章。《禮》上說,不能承受喪事和不孝是等同的。有我還健在,哪能這樣折磨自己!應立即勉強進食。」太子奉皇命,就吃了幾合食物。從遣時候起到下葬,每天吃一升麥粥。高祖又下令說:「聽說你吃的東西太少,這樣很快就會瘦弱而病倒。我近來再無其他疾病,正因為你這個樣子,我的心裹也堵塞鬱悶成病了。所以應該強行增加稀飯,不要讓我經常為你擔心。」雖則屢次奉皇命勸逼,他每天也衹吃一鎰,不吃蔬菜水果。他身體平素比較壯實,腰帶有十圍,到遣時候卻削減超過一半了。每次入朝,見到他的士庶之人沒有不流淚的。


  太子自從行冠禮後,高祖就讓他去處理國事,內外各司來奏事的人堆滿阻塞在他的面前。太子明察百姓的事,細小的事情都一定要親自了解,每當奏上來的事有錯誤或不真實的地方,都立即辨別分析,把事情的可行還是不行展示給眾人看,然後慢慢叫人家改正,從未隨便奏劾處分過一個人。他公平地斷決法律案件,大多得以寬恕,天下的人都讚頌他仁愛。

  他生性寬厚和藹能容人,喜怒不表露在臉上。引薦接納有才能學識的人,賞識、愛護從來沒有厭倦的時候。時常親自參與討論文章書籍。或者輿文入學者們說古論今;空閒時緊接著就從事著述,這些都一概當作是常規。在那時東宮有藏書近三萬卷,名流及有才學的人聚集在一起,文化事業的興盛狀況,是晉、宋以來從未有過的。

  他生性喜愛山水,在玄圃開池築山,又建起亭台樓館,與朝中士大夫及一向有名望的人遊玩其中。曾有一次在後苑池中蕩舟,番禺侯蕭軌大談「遣裹應當叫歌舞伎人來演奏」。太子不答話,而吟詠起左思《招隱詩》:「何必要絲和竹,山水自有清音。」番禺侯羞愧而止言。他搬離宮禁已二十多年了,從不養歌舞伎人。不久,高祖賜給他太樂歌妓一部,卻一點也不為他所喜愛。

  普通年間,大軍北伐,京城米谷昂貴,太子就下令穿破舊衣裳減少飯食,更改慣常的太子餐為小餐。每當到久下不停的雨天和大雪天,就派他身邊的親信,去環視大街小巷,看望貧困的人家,有流落在路上的人,就暗地裹給予救濟。又拿出尚衣所管的衣物布帛,多多地製成衣和褲,寒冬臘月用來施捨給貧窮挨凍的人。如果窮人死了沒有能力收殮的,就替他們備辦棺木。每當聽說遠近的老百姓勞役賦稅繁重,他就面容嚴峻。常認為人口統計不真實,加重了對百姓的勞擾。

  是里璺多次因水災而沒有收成,有人上書建議說應當開挖大河渠來導瀉浙江。中大通二年的春天,皇命派遣原來的交州刺史王弁假節領職,徵發吳郡、吳興、義興三郡的民夫去服役。太子上書說:「我聽說將徵發王弁等上東三郡的民夫,開漕挖渠,疏通震澤,使得吳興一帶,不再有水災,這樣做實在是體恤百姓的至仁之心,是治國的長遠目的。一勞永逸,一定會得到後的好處。未行之事難以預測,我心內竊有所思。我聽說昱興多年來歉收,有很多百姓流動遷移。吳郡十個縣,米谷也不是全都長成熟了。衹有義興去年秋天有收成,又不是些常服勞役的百姓。最近束邊一帶的米還貴,常有搶劫的強盜,那個地方的有司,卻不全都向上報告。現在,徵發出去當兵的人沒有回來,壯丁很少,這次雖然是小措施,我私下想來恐怕難成,衹要地方官一去叫人,老百姓常常就把他們當作是坑害百姓的蛀蟲。再有出入丁的地方,遠近不一致,等到到齊了,已經耽誤了養蠶和耕種。去年稱為豐收年,公家和私人都還吃不飽;如果當今再耽誤了蠶農業,我考慮這造成的弊端就更大了。而且草竊之徒大多會刺探民間的虛實。如果好人去服勞役,那麼強盜會增加得更多,吳興沒有受益,內地卻已遭受了逭舉措帶來的災禍。不知道是否可以暫時停止這個舉措,等到百姓富裕之後再說?陛下的聖心憐憫百姓,逭雅量是從來就有的。我的見解十分平庸和淺陋,不知道事情應當如何,如果有愚昧的想法,那就希望能上奏皇上知道。」高擔用優厚的詔命來答覆了太子。

  太子天生就孝順嚴謹,每逢入朝,不到五更天明,就去等侯城門打開。東宮雖然閒處在內殿,太子卻是起坐都常面向西南方的台城。前一天晚上被召將入朝,他就端正地坐到天明。

  三年三月,他臥病在床。他擔心給高祖增添憂慮,但凡皇帝問訊,他就盡力自己親手寫回信達上。等到病情逐漸加重,他身邊的人想啟奏給皇上知道,他仍然不准,說「哪能讓君上知道我病得這樣重呢」,說完就嗚咽悲哭。四月乙巳去世,時年三十一歲。直趄駕臨束宮,哭吊盡哀。詔令用王帽王衣殯殮。謐號昭明。五月庚寅E1.葬在安寧陵。皇上下令司徒左長史王筠撰寫哀冊,哀冊文說:喪柩傾側了送葬的格車,駕車的皇家的馬小步慢走;羽毛飾物隨著車前行,如雲的鈴旗向北駕行。皇帝悲傷他的繼承人的光明停止了輝耀,悲痛繼承人的德行消隕了芳香;坐在武帳中淒涼哀傷,身臨甲觀增添了悲傷。以他作為美好德行的典範,記錄弘揚他的大功業;皇命在旗飾上編寫下他的德行,在舞動的飾物上讓他的美德長久地保留下來。遣旗飾上的文辭是:能作為楷模記載的明兩之人,確實衹有太子;他既為皇帝的嫡長子,並且叫他為太子。像上天那樣高峻,像日光傳送著光芒:侍奉神祖延展幸福,守護器物傳播芳香。他通達聰明承負國運,日夜都居處在逭襄;展現出外在的莊重嚴肅,內心懷著和樂溫情。他見識精深能體察事物的實質,抱負能包容浩瀚的海洋;樹立德行全才多能,最大的功業也不據為已有。寬厚舒緩存心,溫和恭敬成性,遵守時間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嚴謹地遵循成規舊事。普遍地布施德和惠,仁厚協和著智慧敏達;將親親、尊君、長長遣三善順次宣揚,普天同慶。

  軒車的織錦掩蓋了精英,陰暗的陽光減弱到極點;在居喪中被悲傷纏繞,深切地憂痛於遭受的母親之喪。兒子不分時辰地哭泣,菜飯稠粥都吃不下肚裹去;超過了撣這個祭禮的遵守時限已一個月了,他的哀痛的哭號還沒完結。確實依靠他監國撫軍,也接繼了郊外的祭祀;恭敬地問安,在一旁小心恭敬地侍奉吃飯。金花服飾彩絲玉垂,黑色的駟馬雜色的車輪;他先隆盛家然後治國,主掌祭祀,安定平民。榮耀地奉命完成事務,整理紛繁的政務;既憐憫又審慎地處理平民百姓的案件,竭力體恤關塞市場。真實地存有同情心,不隨便喜怒形於色;普遍施予親切的情意,對人的恩情殷切纏綿。

  當初,他對待學業認真嚴肅,分析經義點斷句讀;進獻給老師酒器表達尊敬,謙卑恭順地對待師傅。寧願藉助別人引導學習,不是祇靠自己去吃力地詳細解析;主管諸事簡明扼要,經常勤勉地處理這些事務。辯論問題窮究廣而精,思考問題探求深而細;聚精會神於占驗術敷的河圖緯書,對爻卦的畫有精深的研究。深思法令典章制度,從容不迫地遍覽典籍;像飽食並玩味肥美食品的精華,又像品味體會肉、果諸類食品。包羅九流、七略等前代書籍,統括各種詩文和技能;周全地擁有古代寫本等書卷,竭盡到傳說的古書《九丘》《三墳》這樣的極點。盛物的布袋包書的布套積存充盈,儒、墨被區分開來;仰視銀河闡發準則,遠望魯國傳頌芳香。歌唱人類的精神和品性,豈止是一些淺薄的技能;撰寫的詞句柔美,抒發的感情華麗。文字上詞句不需修改,筆在紙上不停地寫;宏大的思緒如泉涌流,清麗的文章如雲堆積。

  他招攬聚合當時的才子,搜羅集中傑出的精英;學問窮究廣博,文辭歸屬於內容多的一類。或獨攬眾人聚談之所,或在文苑深受讚譽;四方的友人推崇他的德行,連前代的七子都要愧對他的優秀。望苑招攬賢人,華池喜愛高朋;車船相依傍,車座相連接。抒寫文辭鋪陳詞藻,杯盞交錯斟滿香醇;恩重德厚以至於備辦甜酒,賞賜的品級之高超過了璧玉。美好的風尚長久地覆蓋,興旺的事業一天比一天更新;學習仁愛的氣度不覺沉重,道德的學習輕快而容易遵循。恩德散播萬民,幸福降施眾神;各方的人都仰慕他的道義,天下的人都歸附他的仁德。

  天色雲氣告示了不祥的徵兆,災難將臨的惡氣揭示了不幸的跡象;星星埋藏了平時的光輝,高山塌落了腐朽的土壤。他的威靈成為已逝帝王的楷模,美好的聲譽長久地流傳;從屬他的官吏們失去了庇護,又該向誰去咨訪承問呢。唉,悲傷啊!

  皇帝的情緒悲傷著逭突發的凶喪,悲痛深纏心靈;子孫後人長聲號哭,親密的兄弟大增悲戚。親近游處的人思慕不已,悲哀牽動了廣大的老百姓;憂愁得就好像是國家滅亡,驚恐得就好像是屋樑折斷。唉,悲傷啊!

  孟夏掌管開門,麥收季節記錄禮法;儀仗侍衛白白地警戒著,精英卻已棄世絕命。書簾徒自垂陳著,聚談的華筵已停置;充滿器皿的食物虛設,晦暗不明的孤燈空照。唉悲傷啊!

  選擇日子看好時辰,筮草來合,龜甲來卜。早晨打開幽幽的墓穴,露出完成了的太子玄宮。武士武官早已整齊地排好隊,葬器文物也增發了光明。過去遊覽漳、滏時,賓客隨從們平靜無聲;而今歸葬在郊野,挽客 車從們都互感震驚。唉,悲傷啊!背離宮門而遠去,輾過青門而緩行;指著馬馳的道路哪肯前進,遠望國都而不願踏行。登上高坡險阻,面臨平原悠遠;駿馬頓足而悲哀地嘶嗚,牽挽之人悲傷淒切而流淚。唉,悲傷啊!哀音混雜在簫籟樂器聲裹,連天日都變為愁容;即使夏木陰森清爽,也如回到寒林的孤寂淒涼。已經要返回了卻又遲疑,好像想到了什麼卻又最終遣忘;認為天地並非成心遣樣,倉促地長久藏蔽了他的容貌和姿質。唉,悲傷啊!走近太子墓穴幽暗寂靜,安放陵寢清涼陰深;傳記美名在盛典上,觀看德行業績在謐號中。在月上高懸你的忠貞,在天地間傳播你的大名;衹有小臣我記載的話語,確實是吮筆深思書寫而無愧。唉,悲傷啊!太子生前仁德一貫卓著,到他薨時,朝廷與民間都惋惜驚愕不已。京城的男男女女,在宮門奔走相告,滿街的人都在哀號哭泣。四面八方的老百姓,以及邊疆的百姓,聽到他逝世都痛哭。太子所著的文集有二十卷;又撰寫有古今典誥文言,作《正序》十卷;五言詩當中的佳作,輯成《文章英華》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太宗的嫡長子。普通四年五月丁酉生。中大通四年,封為宣城郡王,食邑二千產。不久任侍中、中衛將軍,被賜給鼓吹樂一部。大同四年,被授職使持節、都督擾、塗二州諸軍事、中軍大將軍、擾刺史,仍擔任侍中。

  太清二年十月,侯景進攻京都所在的地區,韶命太子任台內大都督。三年五月,太宗即皇帝位。六月丁亥日,立他為皇太子。大實二年八月,叛賊侯景黜廢太宗,將殺害太子,當時叛賊的部下聲稱侯景的命令召見太子,太子正在研究《老子》,剛要下床,而劊子手就悄悄走近了。太子面不改色,慢慢地說:「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我還嘆息來臨得晚了哩。」劊子手想用衣帶來絞殺他。太子說:「遣殺不死我。」就指著捆綁帳子的竹竿下面的繩子,叫他們拿過來絞他而死,時年二十九歲。

  太子生性寬厚隨和,加上精神氣質端莊聰慧,在叛賊的控制下,經常表現出不屈的意志。當初,侯景西行,帶太子同路,等到他敗回來的時候,部隊不再整齊嚴肅,太子所乘的船又處於後面,趕不上叛賊們,他左右的心腹都勸他因此北上避難。太子說:「現在家與國都敗亡了,我的心意是不想求生;主上蒙難,我哪裹忍心避難而去。我現在如果逃藏,就是背叛父親,而不叫避賊。」說完就痛哭流涕,命令立即前進。叛賊因為太子有氣魄度量,對他就常常懷著畏懼之心,擔心他成為後的禍患,所以他就先遭了難。承聖元年四月,追加他謐號為哀太子。

  愍懷太子方矩,字德規,是世祖的第四個兒子。起初封為南安縣侯,跟從世祖在荊城鎮守。太清初年,任使持節、督湘郢桂寧成合羅七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湘州刺史。不久徵召他任侍中、中衛將軍,賜給他鼓吹樂一套。世祖秉承皇帝旨意,立他為太子,改名元良。承聖元年十一月己卯日,立他為皇太子。等到西魏的軍隊攻陷荊城,太子和世祖一起被魏兵殺害。

  太子聰明穎悟,頗有世擔的風度,但卻凶暴猜忌。敬童秉承皇帝旨意,追加他謐號為壁撻王。

  陳的吏部尚書姚察說:孟軻有話,「鶸叫就起床,勤勤懇懇做好事的人,是舜的好學生啊。」如果一個普通的百姓,在田地裹作農夫,一天到晚干農活,他帶來的好處也已是多方面的。更何況太子處在重要顯明的地位上,居於正統體面的尊位,若都像昭明那樣能夠約束內心不懈怠,淳厚孝道,那麼要擁有大舜的德行,還會很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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