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老邢說:「應該跟您母親程女士有關係。」
老邢走訪了精神病院的一些老員工。從幾個老護士那裡得知,楊博的媽媽剛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雖然情緒激動,但應該……沒瘋。
「她總是咒罵一個女人,說這個女人搶她丈夫。」老邢說,「她曾經去捉過一次奸,捉到了這個女人,並動手打了這個女人,還揚言要去找這女人的丈夫。」
聞裕聽到這種狗血,腦殼都疼。
「然後就被楊遠給送進精神病院了?」他揉著太陽穴問。
「是的。」老邢說。
「所以搶她丈夫還被她打了的女人,」聞裕抬眼,「是我媽?」
「是的。」老邢說。
老邢頓了頓,說:「明天,是這女人的生日。她的兒子楊博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買蛋糕來給她過生日。我自作主張,動了點手腳……」
聞裕驚了。
老邢這性價比,忒高。
這天是周四,紀安寧下午有工作,她到得早了點,上一撥還沒結束,大家都在忙。
她看了看時間,先去工作間休息了會兒。
正看書,門外有響動,聽聲音是兩個攝影助理在找東西。紀安寧沒在意。
兩個人一邊翻找,一邊說話。
忽然男助理對女助理說:「哎,你猜昨天喝酒,周哥告訴了我個什麼事兒。」
語氣神神秘秘的,這一聽就帶著八卦的氣息。女助理問:「什麼呀?有話直說,別賣關子。」
男助理說:「咱們攝影室不是被一個大老闆給收購了嗎?那大老闆一直沒露過面,只有馬哥和幾個攝影師知道他是誰,還不讓告訴別人。你猜,這大老闆是誰?」
女助理聽得好奇心起來,一疊聲追問:「誰呀?很有名的人嗎?」
「不算有名。但是,」男助理說,「你認識。」
這可神奇了,這麼有錢的大老闆自己竟然認識?女助理給他勾得心痒痒,打他:「到底誰啊?你倒是說啊!」
「哎呀別打人呀!」男助理笑著,壓低聲音說,「就是紀安寧的那個男朋友!」
「哈?」女助理倒抽一口涼氣,「啥?你說啥?」
男助理得意:「就是紀安寧的那個男朋友,聞裕!」
「我的媽呀!玄幻了!怎麼回事啊!」女助理撫著胸口問。
「還能怎麼回事啊,人家有錢唄,女朋友想當模特,人家就悄咪咪把整個攝影室都給買下來了。還不許說!不讓紀安寧知道!想明白了嗎!」男助理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
「天啦!這簡直是言情的情節啊!天啦!我怎麼沒有這麼棒的男朋友啊!」女助理尖叫。
「臥槽!你小點聲!」男助理忙去捂她嘴,噓她,「別說啊,可別往外邊說!咱大老闆不讓!就怕紀安寧知道了生氣!」
「我懂,我懂!」女助理忙說,說完,又羨慕嫉妒恨,「這麼好的男朋友,請給我來一打啊!」
男助理說:「那你得先減個五十斤……哎喲臥槽,殺人啦!」
兩個人笑鬧著,跑了。
「吱呀」一聲,工作室的門推開,紀安寧倚門而立。
她靠著門框想了一會兒,想像聞裕這個傢伙暗搓搓買下攝影室,每次和馬哥見面兩個人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種滿滿的霸總風的事,還真像是聞裕會幹的呀。
紀安寧搖頭笑嘆。
又覺得自己心境真的變了。聽到聞裕做這種事,竟然只是覺得好笑。
晚上在家裡再看聞裕,總覺得他傻裡傻氣的,紀安寧忍不住嘴角勾了起來。
聞裕莫名,摸摸自己的臉:「有東西?」
紀安寧低頭寫作業:「沒有。」
可那嘴角分明翹著啊。
他們倆是待在臥室區的小書房裡,共用一張桌子。
一邊攤著的是紀安寧的課本和作業,一邊是聞裕的一大摞文件夾和筆記本電腦。
聞裕其實很忙,可看著紀安寧那翹起的嘴角,心思浮了起來。
他一邊噼里啪啦的敲著鍵盤,一邊把腳探過去,踩紀安寧的腳丫。
紀安寧踢了他一腳:「做你事!明天不是一早要開會呢嗎?」
聞裕悻悻地把腳收了回去。
紀安寧問:「公司現在情況怎麼樣?」
「流言滿天飛,有些傻子真信了。」聞裕說,「別擔心,能穩住。」
他說得很自信,紀安寧托著下巴看著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周五楊博拎著蛋糕,去精神病院看望自己的母親。
他提前預約過了,看到他來,護士態度很好,提醒他:「不能有明火啊。」
楊博應了,禮貌道謝。
徐英住的是一件單人病房,條件很不錯。她沒有自殘和暴力傾向,屋裡允許有些家具,舒適度較高。不像有的自殘傾向嚴重的病人,房間裡空蕩蕩,什麼都不能擺放。
徐英坐在窗前,木呆呆的望著外面的景色。楊博進來了,她也沒反應。
楊博走過去,叫了聲「媽」,徐英才轉身,神情有些恍惚,見到他,驚喜地說:「你來啦。」
楊博卻知道,徐英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跟楊遠長得像,從好幾年之前開始,徐英就一直把他當作了楊遠。
楊博心中一酸。
他把蛋糕放在桌上,溫柔地說:「今天是你生日,我來給你過生日的。」
徐英的臉上,現出了幸福的笑容:「虧你工作那麼忙,還記得我生日。」她甚至有了幾分嬌羞。這種少女般的神情,出現在她衰老的臉上,更叫人心中酸楚。
醫院裡不允許有明火,楊博只能給她插了蠟燭假裝了一下,好在徐英精神不正常,一點也沒覺得不對。她整個人都沉浸在幸福中。
當年,她一個初中畢業,在縣城的廠子裡工作的打工妹,突然被鄰居家上過大學,在大城市混,有大出息,又長得那麼英俊的楊哥哥看上,娶了,就是這麼幸福的。
楊博餵她吃了蛋糕,她臉上幸福的笑對他來說就是一柄尖刀。刺穿心臟,流出來的不是血,都是仇恨。
渣男賤女,都該死。
「媽,我跟你說,你還記得那個女人嗎?」楊博給徐英擦乾淨嘴角,忍不住問。
「那個女人」四個字像是什麼關鍵詞,觸發了徐英的開關。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徐英的臉忽然開始扭曲,猙獰了起來,「不要臉!勾引別人丈夫!破鞋!破鞋!我打死你!!」
徐英掀了桌子,蛋糕滾落地上,她歇斯底里。
「冷靜點,你冷靜點!」楊博從後背抱住她,緊緊箍住她手臂,不讓她發瘋,告訴她,「那個女人死了!」
徐英的哭罵戛然而止。
她迷惑了:「死了?她怎麼死了?」
「是我。」楊博貼近她的耳朵,告訴她,「我弄死了她。她知道楊遠在外面養年輕女人,發瘋要殺他。楊遠握著刀,我握著楊遠的手,讓楊遠親手把她捅死了。」
「解不解恨?」他笑著問自己的媽媽,眼睛裡卻有淚意。
徐英當年憑著女人的直覺悄悄跟蹤楊遠,捉姦在床。她衝上去撕打程蓮,反被楊遠打了一頓。
她其實根本不知道程蓮是誰,不過是通過她的年紀猜測她該是結了婚的,便恫嚇說要去找程蓮的丈夫。
純是嚇唬人而已。
她不知道這話卻戳了楊遠和程蓮的死穴。
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嫁的是怎樣一個衣冠楚楚,心黑如墨的禽獸。
她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楊博被送進了寄宿學校。娘家的人來看她,楊遠提前安排好,給她吃藥打針,親人們看到的便是一個渾渾噩噩神情呆滯的女人,只能垂淚。
楊遠對妻子的娘家很好,經常給錢給物,沒人懷疑他。
只有楊博懷疑他。
楊博偷偷的從學校溜出去,跑到了醫院看徐英,徐英在清醒的時候,把事情告訴了他。
這時候的徐英已經認清了自己的丈夫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她哭著告訴楊博:「別讓他知道你發現了,別為我說話。你好好讀書,好好長大。」
生怕丈夫心太狠,作出什麼不利於兒子的事。
楊博一直隱忍著。
楊遠不怎麼管他。他根本就不喜歡這個妻子,連帶著也不喜歡這個兒子,他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孩子。
但楊博是長子,他比聞裕還大幾歲,最早成年。而且他繼承了父親的學習頭腦,一邊咬牙隱忍,一邊刻苦用功,考上了首都的清大,全國Top2。
楊遠終於正眼看他了。
他的「生意」有許多不可告人之事,需要用信任的人。楊博怎麼說都是他的兒子,而且一直老老實實,總比別人可靠。楊遠便在楊博畢業後,讓他在身邊幫忙。
楊博表現得兢兢業業,十分努力,很快取得了楊遠的信任,越來越被倚重。
他早就查清了媽媽口中的「那個女人」是誰。
許是徐英被關了太久的緣故,楊遠幾乎都要把她忘記了,正大光明的把程蓮介紹給了楊博認識。
楊博心裡恨得要死,面上還要客氣恭敬地喊一聲「程姨」。
徐英被關了十幾年,長期用藥,漸漸的精神上就真出了毛病。
楊博不是不想把她弄出來,但楊遠程蓮在一天,就不可能會放徐英這個定時炸彈出來。
楊博甚至都生出弄死楊遠的念頭了,只是這念頭還沒成型,程蓮就先忍受不了現狀,發了瘋一樣要離開聞國安,終於是給了他復仇的機會。
「媽,我告訴你……」楊博咬牙笑著說,「可爽了!特別解恨!」
護士已經聽見了剛才的響動,推門而入,喝道:「怎麼回事?別刺激病人!」
看到護士按住徐英給她打針讓她安靜下來,楊博把頭扭過去,抹了把眼睛。
馬上了,他想,再等一陣子,等忙完這段時間的事,他就把她從這個鬼地方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