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024-08-24 20:49:39 作者: 嚴雪芥
  第 2 章

  她剛發完,趙博語的奪命連環call就打進來了。

  「姑奶奶,你這又搞得哪一出?」

  「只是教一教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兒。」

  「這可是剛出道就吊打老戲骨動不動就掛熱搜碾壓流量的小孩兒!我們犯不著和他交惡啊!」

  烏蔓漫不經心地劃著名營銷號偷拍的那張圖,畫質很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何慧語像是喝大了,被追野從車上半抱下來。

  「算不上交惡吧,我只是提醒一下做人不該有戀愛腦,尤其在娛樂圈。

  幫緋聞女友出頭在背後嘴競爭對手是最低級的行為。」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們這個獎確實也拿得有點虛,這麼公開叫板不是最合適的方式……」

  「趙大經紀。」

  趙博語不說話了。

  他知道烏蔓這麼稱呼他的時候,就是生氣了。

  「真可惜沒能讓你感受到帶個天才的體驗,什麼都操心挺累的吧?

  給你透個消息,聽說追野還沒有經紀人。」

  說完一把掐了電話。

  烏蔓剛才反擊的些微快意被這通電話攪得煙消雲散,她點開微博,熱搜第一已經變成了#烏蔓手滑。

  話題底下粉黑大戰。

  @大嘴河馬別犯賤:美女太慘了,論紅毯論論獎項哪個不是艷壓河馬,河馬除了老牛吃嫩草還會別的嗎?

  找的嫩草也真是沒品他媽給沒品開門——沒品到家了。

  怎麼,美女拿獎就是水獎,合著非得是他對象拿獎才是名正言順?

  @烏買今天買獎了嗎:今晚我第一記爆笑,何慧語除了老牛吃嫩草不會別的?

  到底是誰只會靠男人不會別的大家有眼睛的都看得見!買獎都能買到金像去了,烏買實屬牛逼。

  @追逐野火:烏雞鮁魚,你們兩家對撕能不能別帶追野?

  !不帶你爹就沒流量了是嗎?

  澄清過多少次了追野只是後輩禮貌送前輩回家,開局一張圖造謠一張嘴,闢謠他媽跑斷腿。

  多多關注坎城影帝作品吧謝謝!

  @網友小章:不是吧不是吧,影帝粉這都能見縫插針洗啊。

  他才出道多久就和小花大花都快傳個遍了。

  明明是只浪蝶就別立禁慾乖寶人設了,群眾不是瞎子。

  還禮貌送前輩回家,怎麼對烏蔓前輩就口出狂言,真是「選擇性禮貌」。

  烏蔓越看臉色越差,明明今晚打的是個漂亮的背水一戰,卻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攪成了一灘渾水。

  她打心裡厭惡這個面都沒見過的新晉影帝。

  回到酒店,烏蔓強撐著困意泡了個澡,迷迷糊糊中在浴缸中睡了過去,再次驚醒是被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是郁家澤。

  她的困意頓時消了大半,摁開免提,男人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過來。

  「我撥了有十分鐘。」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我等的可不止這十分鐘。」

  他說的是自己沒有回那條「十周年禮物」的微信。

  「您吊著我一個月,我幾小時不回,禮尚往來也算輕的了吧。」

  「小騙子,明明是利用完我就丟到一邊不理睬了。」

  郁家澤似乎一邊在解領帶,聽筒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伴著他的懶聲,「金像獎影后的頭銜,這份禮物喜歡嗎?」

  烏蔓嗯道:「如果您沒讓我膽戰心驚地猜,我會更喜歡。」

  「覺得沒希望的時候突然絕處逢生,不是很有意思嗎?」

  他語氣溫溫柔柔的,「獎項什麼的不重要,我只是想看你驚喜。」

  水冷了,烏蔓打了個哆嗦。

  「其實你來問我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他輕輕嘆息,「可惜你就是不來找我。

  如果我繼續不來找你,是不是你就當我死了,連墓志銘都幫我寫好了?」


  她呸了一聲:「別亂說死不死的。」

  他笑了:「你在擔心我嗎?」

  「就是不吉利而已。」

  郁家澤語氣輕快:「別擔心。

  不論我是明天死還是一百歲再死,我最後記得去的地方一定會是你的身邊。」

  烏蔓感到好笑。

  每一年都有坊間傳言郁家澤和她告吹,尤其在她邁入了三十以後唱衰聲音更重。

  好像女人過了三十就得被迫退位,換更年輕貌美的上架。

  但事實上,郁家澤的控制欲一年比一年嚴重。

  電話里的那句情話乍一聽很甜,但直白翻譯過來就毛骨悚然。

  「我最後去的地方一定會是你的身邊」……那不就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

  第二天買的是晚班機,但烏蔓還是很早就醒了。

  這些年她的睡眠斷斷續續一直不好,總是在不同的點睡,不同的床睡,但好在不用陪不同的人睡。

  她出道一年後就跟了郁家澤,當時她二十一,除了一張皮囊一無所有。

  郁家澤二十六,不但有皮囊,還擁有一切。

  無數人想爬他的床,不論咖位,不論性別,使了心思地要見上他,風情萬種地喊上一句郁少。

  而她第一次見到郁家澤時,卻硬邦邦地說了句您好。

  郁家澤漫不經心看過來,興趣缺缺地審視她一眼,問她:「你是木頭嗎?」

  烏蔓結結巴巴:「把您字拆開,你凌駕於心上。

  這就是您。」

  「小姑娘挺土啊。」

  郁家澤笑了,「但土得挺可愛。」

  當所有人以為她沒戲時,他卻問:「你叫什麼名字?」

  「烏蔓,從藤蔓里飛出來的烏鴉。」

  他若有所思:「烏鴉多不吉利,還是叫你小鳥吧。」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只是露水情緣。

  畢竟在烏蔓之前,跟了郁家澤最久的不超過十天。

  誰能想到十天被拉扯成十年,她被郁家澤捆在身邊,見證他從被人稱「郁少」到「郁先生」。

  而她始終叫他您。

  烏蔓下樓到酒店的健身房做了例行的一小時運動,再回房時,看到了本該在千里之外的趙博語等在她門口。

  他哭喪著臉:「姑奶奶,我不辭萬里負荊請罪來了,你可別生氣了。」

  烏蔓沒搭腔,拉開門逕自進去,但敞開的門還是泄漏了一點態度。

  趙博語長出一口氣,趕緊進門,把一疊紙質的劇本大綱推到烏蔓跟前。

  「你得獎消息一出,太多人來找我談合作了,我挑了一晚上挑出幾個不錯的大綱,趕緊給你人肉快遞過來了。

  你看看對哪個有興趣。」

  烏蔓終於肯開口了:「行吧,我看看。」

  趙博語耐心地坐著等,觀察著她一個一個翻下去,神色越來越無趣。

  「都拒了吧。」

  「姑奶奶,這些都是最近頂級的好餅了,大卡司,大流量。

  這些你都看不上,你要什麼?」

  她要什麼?

  烏蔓怔了一會兒,忽然擺弄了下手機一言不發地扔過去。

  趙博語手忙腳亂接住,屏幕上是豆瓣她的影人界面。

  「你看看這些作品,哪個不是大卡司,大流量,但哪個超過了8分?」

  烏蔓笑容諷刺,「就算我拿了金像獎又如何?

  遞過來還是之前這些,有意思嗎?」

  「這裡面的水分,你我,製片方,甚至很多粉絲都清楚。

  你妄圖拿個金像獎就更上一層樓?

  就算你再生氣,我也要跟你說,做夢。」

  趙博語鄭重其事道,「除非,你能拿一個更高水準,讓其他人都無話可說的獎來。」

  「金像獎已經是國內頂尖行列了。」


  「誰說我們就要框死在國內?」

  趙博語猶豫了片刻,還是咬咬牙,把另一份單獨的劇本從他的包里抽出來,放到了烏蔓的桌上,「你看下這個吧。」

  烏蔓對他賣的關子興致缺缺,懶在椅背上翻看,一頁接著一頁,身體卻慢慢坐直了。

  她抬起眼:「這個劇本是什麼情況?」

  趙博語心頭一緊,暗嘆果然。

  「這個本子不是別人求上門,是我特地找的,需要試戲。

  因為是《孽子》導演的新作,依舊是奔著金棕櫚去的。

  這是真的可遇不可求的餅,但對你來說太難抉擇了。」

  「為什麼?」

  「有很多吻戲,還有床戲。」

  「……」

  「真正的好本子怎麼可能迴避掉人性的這方面欲望呢,可你之前都不能接。

  能接的就那樣,劇本受限,沒有好的導演點你,沒有好的演員對戲,你能成長到現在的樣子,已經是極限了。」

  他看不見烏蔓的表情,因為她轉過了椅背,對著厚窗簾,留下個暗紅色的後腦勺。

  「小蔓,我從不認為你不是天賦型演員,恰恰相反,你很有靈氣,不然我怎麼會一眼看中你?

  咱們這麼多年了,我清楚你不甘心,我也清楚你一直想突破,所以我想了一晚上,還是把這份劇本帶過來了,最後怎麼選擇,在你。」

  「……你是背著郁家澤遞過來的吧。」

  烏蔓提醒他,「如果我接了,你也會受牽連。」

  「這我當然清楚。」

  他頓了頓,「但如果我能親手捧出一個坎城影后,職業生涯也算圓滿了。」

  烏蔓轉過來,大綱的一角已經被她捏破了。

  「趙哥,謝謝你。」

  趙博語一時間有些恍惚,烏蔓上一次叫他趙哥是什麼時候,五年前?

  八年前?

  她輕聲說:「幫我聯繫一下,我要去。」

  「你確定嗎?」

  「試試唄,萬一人家根本看不上我。」

  烏蔓摳著掌心,「但在試戲之前,絕對不能讓郁家澤知道。」

  *

  趙博語暗中聯繫好,通知烏蔓試戲的時間地點。

  他說這次競爭會很激烈,烏蔓去到現場才知道他還是往小了說,太多一線女演員在候場,簡直夢回頒獎禮後台。

  她在當中看見了何慧語,何慧語也看見了她,面露驚訝。

  「你怎麼會來?」

  「我怎麼不能來?」

  「你沒看大綱嗎?

  郁先生允許你接這種尺度?」

  她挑眉,「也對,應該輪不到他操心,畢竟你是拿不到這個角色的。」

  「喪家犬就別在我門口吠了,怪吵的。」

  烏蔓越過她,坐到了最角落,仔細研讀工作人員紛發下來的試鏡片段。

  故事叫《春夜》,和一場雨一起發生在春天的一個晚上。

  女主角是一個三十三歲的家庭主婦,和丈夫維持無性婚姻已經有八年,兩人也沒有孩子,她雖然能感覺到丈夫依然愛她,但生活就像一條擱淺的船隻在原地打轉。

  直到那一晚,丈夫把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子帶進家門,說他要在家中借住一段時間衝刺高考,希望妻子能多多照顧他。

  巨浪來臨,船隻傾翻。

  試戲的要求就是這段初遇。

  等候室的大門打開,導演汪城走進來,他快五十歲,但精神氣十足。

  明明已經很有威望,卻還對著眾人鞠躬。

  「謝謝大家肯賞臉抽空來試戲。

  因為這個戲男主角我是早定好的,今天我就乾脆把他叫來了,你們和他對戲。」

  烏蔓抬眼看向門口,心裡一咯噔。

  「追野。」

  導演叫道。

  他走進來,脫下口罩的一瞬間,烏蔓聯想到很多東西——

  濺落的瀑布,爆裂的煙花,槍鳴時的起跑線,燃燒原野的火,夏日突襲的閃電……他和它們帶有相同的氣質,蓬勃、衝撞,難以掌握的肆意。

  而這些,恰恰都是現在的她最討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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