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408.第二次拜訪
報紙新聞還不至於影響卡維的實驗進度,更不可能影響他完成實驗的決心。
正如他回應霍特時說的:「我不可能去動物園買非洲猴子、猩猩,更不可能為了某些人一時興起泛濫起的愛心去改變醫學實驗的規則,去用那些大大降低實驗成功率的小體型動物。」
霍特知道卡維的脾氣,實驗對象應該不會再改,剛提起的興趣也頓時削去大半。
他個人倒是無所謂,真出了問題自己背鍋扣錢都行,就算革職也不至於沒工作做。說到底,他不太贊同卡維孤注一擲的激進做法,但更不喜歡外界對醫學研究指指點點。
那些醫生也無所謂,反正沒人會去關心新聞報導。成為有心人口誅筆伐的對象說不定還能幫忙做做推銷,讓大家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位醫生在追隨卡維的腳步。
人怎麼樣都行,霍特都無所謂,只有一點,不能把協會搭進去。畢竟器械、試劑、材料、場地都是協會給的,免不了要受到攻擊。
麻煩的是,剛才答都答應了,現在突然再變卦就顯得很尷尬:「卡維醫生,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實驗持續時間久些也沒關係,要是被媒體戴上虐待動物的帽子」
卡維看得出他有顧慮,他不挑明那就只有自己來了:「考慮到巴黎世博會和拿三皇帝陛下之後的手術,我個人肯定希望在巴黎做實驗。但要是巴黎無法滿足我的要求,那我也沒辦法,只能回維也納了。」
維也納到巴黎打個來回就得一星期起步,實驗就近肯定最方便,但不是必須的。
「你要回去?!」霍特急了,「你手裡捏著陛下的親筆邀請信,全巴黎都知道你會出席接下去一個月的各種開幕活動,你現在說要回去?」
「手術第一位,所以實驗也是第一位。」
卡維給實習小組去了個眼色,三人紛紛起身,他也給了霍特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得不到巴黎外科協會的支持,我只能回維也納。當然,為了能時刻觀察病人情況,貝莎也需要跟我一起離開。」
蘭德雷斯終於有了反應,吐了兩口煙,淡淡地回了一句:「這是你的病人,你隨意。」
「謝了。」
四人轉眼功夫就要走,霍特直呼不妙也跟著起身想留:「事情還好商量,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吧。」
「用狗做實驗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沒有更改的餘地。」卡維說道,「病人情況也不樂觀,這點蘭德雷斯主任很清楚。我想在一個月內做出結果,可行就直接做手術,沒多時間給我浪費了。」
「一個月」
「我不能保證,但時間確實很緊,我會儘量縮短實驗時間,儘快手術。」
霍特腦子轉得飛快,很快就想到了辦法,只是有些見不得光,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好,給足伱一個月,只要最後能展示實驗結果,就算手術失敗了也足夠扭轉風評了。」
「那麼有把握?」
「做這種工作,總要認識些媒體朋友,找他們幫幫忙吧。」霍特也很無奈,「明天我就去找巴黎大學醫學院給你騰地方。」
「什麼時候能開始?」
「三天後吧。」
「6月3日?」
「對。」
「行,就這麼定了。」
四人紛紛和霍特告別,離開了外科協會。
卡維的實驗全都需要狗來完成。
和現代專為實驗供應的比格實驗犬不同,街上的流浪狗性格各異,身材不一,身上也帶了許多疾病。普通病倒沒什麼,麻煩的是狂犬病,給抓捕帶來了很高的危險性。
為此,卡維支付了不少報酬,同時也特意讓萊克斯和蕭納穿上厚布長筒手套以防萬一。
「對啊,狂犬病,剛才霍特會長竟然沒想到用這個來搪塞你。」薩瓦林覺得奇怪。
「要真這麼說的話,我猜卡維醫生肯定會用『我都在幫巴黎清除狂犬病了,還要我怎麼樣』來回擊他的。」科赫更在意的還是實驗的安全性,「不過,狂犬病也確實會對實驗帶來安全隱患。」
「說隱患還是保守了.」薩瓦林隱隱覺得不妥,「野狗就是狂犬病的根源,雖說遇上的機率低,可一旦遇上就是百分百的得病率和死亡率。」
卡維把頭靠在馬車車窗上,兩眼看向窗外:「抓的時候確實有危險,但我能保證進實驗室的狗是正常的。」
「怎麼判斷?」
「捕捉流浪狗的人會篩選掉行為異常的狗,比如異常興奮、表現有明顯的攻擊性,唾液分泌旺盛、不斷咀嚼、吞咽困難。」卡維掰著手指,逐條說了一遍,「捕捉成功後,會先養一段時間,等實驗室搞定之後再篩選掉一批病狗。」
兩輪篩查在當時已經算相當嚴謹了,但在卡維本人看來這只是權宜之計。實驗用動物早晚要正規化,與其乾等著別人去做,還不如自己出手搞定。
「你們也別太擔心,我已經找了巴黎郊外的幾個犬舍,過段時間就能交付一批安全的狗進實驗室。」
「不錯.」薩瓦林點點頭,忽然覺得不對,抬頭看著他問道,「等等,過段時間?不是說好一個月就結束麼?」
「你還真信他?」科赫早就看穿了套路,「光是手術後恢復就要兩個星期,一個月只能做到術後存活,而不能證明遠期存活率。這對於一個六歲小姑娘來說,實在太短了。」
「啊這.」
一個月的實驗時間確實很抽象,也只能騙騙霍特這種遠離臨床和實驗室的傢伙。但卡維確實由衷地希望實驗能在一個月內結束,至少也應該在一個月內得到一個相對確切的答案,儘快切掉貝莎身體裡的「炸彈」。
卡維解釋道:「異體血管移植入體內所產生的病理變化非常緩慢,所以實驗絕不可能在一個月里結束。而且血管切取後的保存方法、處理方法多種多樣,手術完成後依然需要繼續實驗,至少要記錄那些接受血管移植手術的狗的身體情況。」
「要真是這樣的話,投入可不小啊。」薩瓦林開始擔心卡維的財力了,「那幫犬舍知道你缺狗會死命加價的。」
「所以流浪狗這條途徑依然不能放棄。」
卡維考慮了會兒,看了眼時間,問向科赫:「你覺得狂犬病是怎麼引起的?」
「據我所知,它應該是一種傳染性疾病,早在60年前就已經有學者做過實驗了。」科赫說道,「其次它影響的是神經和大腦,一旦傳染完成沒有治癒的可能。」
「依照你做的微生物研究報告,傳染性疾病應該是微生物引起的。」卡維問道,「你有沒有興趣在手術實驗的同時做狂犬病的實驗?」
科赫搖搖頭:「時間太緊了,人手也不夠。」
「不是還有霍特會長推薦的那些醫生嗎?」薩瓦林說道。
「這不一樣,他們是外科醫生,更適合卡維醫生的血管實驗。傳染病是和顯微鏡下的小東西打交道,沒有相應的實驗操作基礎,來了反而是幫倒忙。」科赫看向薩瓦林,「我也是反覆失敗了十幾次才摸到竅門。」
在科赫發表他的微生物論著之前,研究這方面的人非常少,基本都是某個心血來潮的傢伙拿上顯微鏡在實驗室里單幹。成果出得慢不說,還特別容易失敗。失敗多了自然就會影響實驗的心情,導致惡性循環。
「巴黎確實是個好地方。」卡維笑著說道,「湊巧這兒就有一位微生物專家。」
「專家?」
薩瓦林還蒙在鼓裡,科赫倒是回過味兒了,馬上想到了那位法國科學院院士:「怪不得剛見到你,你就問要不要去見見他,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本來我是想等實驗到位之後再去的,見你們對狂犬病很有興趣,所以就」卡維欲言又止,「他雖然不看好你的實驗,甚至還表示過反對,但不可否認,在微生物研究方面,他確實比你我都有經驗。」
科赫當然不敢否認,他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比巴斯德厲害:「他當然比我們有經驗,能力也非常非常強,只是他的脾氣太差了。和他通過幾次信,結果都.算了不說這些了。」
「這就是你沒來巴黎見他的原因?」
科赫難得展現出了自己社恐的一面:「我才剛畢業,研究只搞了半年,可沒你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魄。」
「唉,時間久一些就好了,當初伊格納茨老師剛認識我的那幾個月也這樣。」卡維看了眼窗外,問道,「怎麼樣,要不要現在就去一趟?」
「現在?現在都快10點了。」
「明天我可沒空。」卡維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緊,「不,不只是明天,接下去一周我都非常忙。況且你們又不參加開幕式,實驗室還得過幾天才能用」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對巴斯德教授來說太晚了。」
「一個時刻搗鼓科研的傢伙怎麼可能早睡。」卡維看著窗外灑進車廂的月光,「安靜的夜晚才是工作的好時間,最適合思考問題了。」
科赫實在沒信心一個人去面對巴斯德的質疑,思考再三還是同意了。
卡維拉開隔窗對著車夫說道:「知道巴斯德教授家在哪兒嗎?」
「知道,就在巴黎大學的西南邊,隔了三條街。」
「就去那兒。」
車夫點頭給兩匹馬各加了一鞭子,給本來準備減速拐彎的馬車提了速。
在遍地流浪狗的巴黎老城區,狂犬病的發病率也算不上多高。只因百分百的死亡率,才成了市區治理的老大難問題。之所以現代人們能心平氣和地聊狂犬病,除了認知水平的提高外,最重要的就是有了安全的狂犬病疫苗。
這次拜訪巴斯德就是想提前20年將狂犬病疫苗的研究工作交到他手裡。
正如卡維所說,巴斯德工作時間會持續到晚上11點之後,四人敲開他家房門的時候,他正在整理書桌。
比起前一次,這次拜訪顯得容易了許多。
管家應門見到卡維這張臉,再聽到他的名字,問都沒問就開門把他們請進了大門。十分鐘後,四人終於在一樓大廳見到了這位全世界最著名的微生物學專家。
「卡維先生。」巴斯德掃了眼剩下的三人,「我猜,當初那份實驗報告的作者就在他們之中吧?」
「是我。」科赫知道躲不過去,抬手自報了家門,「我就是羅伯特·科赫。」
巴斯德是22年生人,已經45歲了,看著眼前一群才剛20出頭的年輕人,免不了有些焦慮情緒。為了掩蓋這種情緒,他不得不讓管家送來一瓶葡萄酒:「這是里昂的幾家釀酒廠送來的。」
「謝謝。」
喝了些睡前酒,談話正式開始。
卡維不想浪費時間,開口就直插主題:「我們最近需要用狗做一些實驗,關於血管移植的實驗。因為流浪狗往往會有狂犬病,為了實驗足夠安全,我們希望您能幫忙一起研究狂犬病。」
短短兩句話信息量爆炸,巴斯德不得不又問了幾句,這才明白前後的邏輯關係:「狂犬病,你們有什麼想法?」
「我們都相信那是一種破壞神經系統的傳染病。」卡維先說了結果,「依照我們研究的結果,傳染病和微生物密切相關,所以希望能通過實驗找到致病的病原體,要是能找出解決的辦法那就更好了。」
「找病原體就算了,我試過,找不到的。」
巴斯德直接否掉了第一個實驗目標的可行性:「至於解決辦法.既然找不到病原體,說明傳染病未必一定和微生物有關,說不定就是身體自己產生了某種特殊變化。」
「這樣的話又如何解釋傳播的特性呢?」
「別急年輕人,我只是隨口提出一個假設而已。」巴斯德晃著酒杯,解釋道,「絕大多數疾病的解決辦法都和致病因素無關,想要找到正確的辦法簡直就和大海撈針一樣。有多少醫生想要解決這個古老的疾病?幾千年了,毫無辦法。」
兩盆冷水給科赫他們澆了個透心涼,感覺就像當年找畢業論文課題時那麼尷尬。
反倒是提議來找巴斯德的卡維,悠哉悠哉地享受著葡萄酒:「這酒可真不錯,和之前喝過的勃艮第、波爾多都不一樣。教授,這是哪家酒廠的酒?」
「羅納河谷產的,里昂博爾德酒廠?還是聖皮埃爾?我也忘了。」巴斯德根本不關心這些,真正在意的還是卡維的看法,「你別光喝酒啊,實驗是你的,你也說說看法啊。」
「我就是個動刀子的外科醫生,對內科疾病能有什麼看法。不過.」卡維見他們面露難色,還是捅穿了這層窗戶紙,「如此高的死亡率,讓我不禁想起了另一種疾病。」
「什麼病?」
「天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