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440.「自由」帝國
假如坐在這兒的是米克,就不會給人選擇的餘地,對方永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如果卡維不聽話或者硬要選擇反抗,那槍管子裡的子彈會讓他聽話的。
卡士柏不一樣,雖然是米克最好的學生,但他不是米克。如果說米克是猛虎搏兔,那他就更傾向於貓逗耗子。
「我還以為他會留下的。」卡士柏看著往醫院裡走去的卡維,搖搖頭,「弗朗茨陛下剛遭遇槍擊和馬車爆炸,自己的老朋友也跟著卷進來了,他竟然不過去看看關心一下,還想著手術嘖,怎麼感覺比我還冷血呢?」
「誰說不是呢。」
旁邊的黑衣人出聲附和了一句,然後馬上意識到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以前的卡士柏而是整個組織的頭頭,回身叫停了馬車:「要不把他再弄回來?」
「不用不用。」
卡士柏擺擺手:「我又不是真的懷疑莫拉索伯爵,我只是拿來試試他的反應而已。況且他可是卡維·海因斯啊,受到全歐洲矚目的外科天才,帝國的伯爵大人,你沒看到皇帝陛下看到他的樣子?比見到皇后還開心。和他搞好關係勢在必行,也對我們更有利。」
「好。」
卡士柏又看向阿耶莎,問道:「那麼長時間你也該想明白了吧,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吧,槍是誰給你的?又是誰讓你暗殺奧皇的?」
自從被抓後,這一路上阿耶莎都在積極配合,就是不願說實話:「我都說了,我和暗殺沒關係,我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只想離開這裡離開伯爵一家的管束,一個人去里昂生活。槍是用來防身的,誰讓巴黎那麼亂呢,到處是偷竊和搶劫,我受夠了。」
「所以,槍從哪兒來的?」
「槍?在維也納的時候,去黑市托人買的。」阿耶莎早早想好了後手,「叫菲力迪寧拍賣行,對,是這個名字。」
卡士柏笑了,他的手下也跟著笑了:「這是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用得最多的手槍,和歐洲的手槍很不一樣。雖然填滿子彈和火藥需要足足十分鐘的時間,但卻能在短時間內連續發射六發子彈。」
阿耶莎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知道啊,怎麼了?」
「維也納的黑市可沒這種東西,我很清楚,要是有也是軍隊內部購買來做研究的。」卡士柏怕她不知道,還特地指出了槍管上的編號,「看看這裡,刻著世博會的號碼呢。」
阿耶莎:.
「這是一把美國參加世博會的展品槍,你好好動腦子想一想,既然槍上有編號,那子彈上會不會也有呢?」卡士柏將槍收好,和自己的手下一起調侃道,「看來我們不僅抓住了暗殺的刺客,順便還幫巴黎警察破獲了展品失竊案,真是太幸運了。」
兩人爽朗的笑聲讓阿耶莎明白了一個事實。
不管自己如何狡辯,整件事都會算在她的頭上。這顯然是不公平的,因為她從始至終都在遵照那個叫蒂薩·卡爾曼的男人的指示在行動。
但她還想再等等,或許只要咬死不承認,堅持自己只是想離開,沒有別的想法,說不定弗朗茨會看在莫拉索和瑪麗安娜的份上饒自己一條命。
至於槍的來歷
她沒想到這會是把展品槍,那「黑市購買」這個理由就走不通了。沒辦法,只能推翻剛才的說法,說是地上撿來的。就像卡士柏剛才自己說的,在馬車上說的供詞沒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到也沒用,必須在規定的地方,讓大家都聽見才有意義。
就當她還在思考該如何修改證詞才能讓自己自圓其說的時候,坐在她身邊的卡士柏卻在滿不在乎地安排其他工作:「我們的人都開始行動了?」
「嗯,按照之前的計劃已經開始了。」
「匈牙利方面呢?電報搞定了麼?」
「差不多了,明天一早匈牙利方面就會知道的。」
卡士柏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靴,看得出了神:「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她的證詞」
「這個大可放心,已經都編好了。」
「算好時間,別給的太快。」卡士柏看了眼時間,「過兩小時後再給皇帝陛下送過去,免得惹人懷疑。」
「我懂。」
阿耶莎瞪圓眼睛盯著面前這兩人,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手腳都被綁著,她只能並起兩腳不停瞪著地板來讓他們知道自己還在反抗:「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已經編好了???」
卡士柏不想廢話,也懶得動槍,只是拍拍她的大腿告誡道:「阿耶莎小姐,你要清楚現在的狀況,你的死活對我們來說沒那麼重要,還請安靜些。不過,你要是能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問什麼答什麼,不騙人浪費時間,說不定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阿耶莎哪兒見過這麼「直接」的辦事方法,有罪無罪是早就已經定下的,根本不用經過她的嘴巴。
不過她只是笨,不是傻子,就算真是傻子也是個有魄力的傻子。所以在三觀被刷新後,她迅速調整了應對策略,變得非常聽話:「好吧,我承認是我開的槍。」
「槍哪兒來的?」
「一個叫蒂薩·卡爾曼的匈牙利人給的。」
「你見過他?」
「見過兩次,是個不算高大的男人,留著很濃密的鬍鬚。」阿耶莎回憶著那人的長相,「寫信和說話用的都是匈牙利語,不過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兒,有事也是他主動聯繫我。」
「信呢?信在哪兒?」
「全燒了。」
「炸彈呢?」卡士柏又問道。
「等等!炸彈和我沒關係啊!」阿耶莎有些慌了,生怕對方把這東西也扣在她的頭上,連忙搖頭道,「我只負責開槍,開完槍就跑。那人當時和我說現場全是想看奧皇和皇后長什麼樣的人,只要提前備好馬車,能很輕鬆地逃掉。」
「炸彈真不是你放的?」
「不是,當然不是!是另一個人!」阿耶莎有些激動。「是誰?」
「.」
「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好吧好吧.是你們安插在瑪蒂爾德公主身邊的男人,他也是匈牙利人。」阿耶莎繼續說道,「卡爾曼說事後會給我們好處,並且把之前的醜事全部一筆勾銷。他還特地告訴我,只要逃去一個沒人的地方躲上半年,等風聲過去就會把我接回匈牙利做修道院的院長!!!」
卡士柏和自己的手下對看了眼,繼續問道:「他就沒說要和你匯合之類的話?」
「沒有。」
以阿耶莎對世界的了解可能無法理解這件事帶來的影響,以為真的能像卡士柏說的那樣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可惜,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刺客能在被捕後得到一個不錯的結局。
「你那三槍打中人了麼?」卡士柏忽然問道。
阿耶莎剛要搖頭,忽然又點點頭:「後兩槍場面太亂了,我沒來得及瞄準,不過第一槍應該是打中了的。也是個穿黑衣服的瘦老頭,就站在弗朗茨身邊。」
「.好的。」
阿耶莎一口氣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全都說了,等回過神來她忽然發現,兩人並沒有記下剛才的對話,似乎她現在說的內容並不重要:「你們該不會還用之前那份供詞吧?喂,說話啊!你們別耍我啊,我那麼配合了總得讓我活下去吧!」
卡士柏沒再說話,只是盯著窗外發愣,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馬車在顛簸中很快就到了臨時小屋,兩個小時後,一份經過精心雕琢的兇手供詞被送到了弗朗茨的手裡。刺殺案和巴黎偷竊案以極快的速度告破,兩名兇手一死一囚,主謀逃匿,除了他們的特殊身份還需調查之外,似乎事情已經進入了尾聲。
至於和兩人相關的莫拉索伯爵、瑪麗安娜和瑪蒂爾德公主,也被迅速撇清了關係。
畢竟一位是弗朗茨從小一起長大的老朋友,普奧戰爭一舉扭轉戰局的關鍵人物。一位是伊莉莎白皇后的親妹妹,最後一位是從不過問政治的拿三堂妹。不論媒體如何胡扯,也沒辦法把他們三個拉下水。反而有不少記者偷偷根據曝露出的零星線索,通過後期整合加工,將他們描繪成了被害者。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遭受了這一切的弗朗茨和伊莉莎白並沒有放棄三天後的出席計劃,更沒有選擇直接離開巴黎。他們高調地參加了杜伊勒里宮舉行的盛大舞會,一起出席的有包括拿三皇帝和亞歷山大二世在內的各國王室。
在拿三最需要臉面的時候,弗朗茨給足了面子,這一舉動無疑加深了法奧之間的聯繫。
但即便奧皇和皇后都沒再提這件事,射向弗朗茨的那三槍還是讓因世博會而生的燦爛光芒熄滅了一部分。在舞會結束後,和藹的拿三皇帝表面看起來沒什麼,但私下裡極為震怒。
他發火的對象自然是依然代理警察局長的亨利·德·莫尼:「亨利,你是不是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巴黎城?這就是你向我保證過的世界大都市?奧斯曼辛苦了十多年改建來的表面光鮮,結果揭開一看裡面全是黑的!!!」
亨利這些天忙前忙後,幾乎沒回過家,連肚子都小了兩圈。現在聽著訓話,心裡滿是苦水,又沒地方倒,實在憋屈。
可面對這位六十歲的老皇帝,他還是不敢回嘴,只能默默地站著。
拿三見他沒反應,知道火候還沒到:「做了半年的代理局長,沒什麼像樣的成績。你要是再這麼下去,我看你的代局長位子是保不住了。」
這算是啟動亨利的重要開關,似乎只要和職位相關,亨利就能爆發出巨大的能量:「皇帝陛下,不是我推卸責任,實在是匈牙利那幫傢伙太過陰狠。他們早早就訂好了計劃,先從軍事展廳偷竊武器和炸藥,再找人進行暗殺。我事先也沒得到情報,所以才疏忽了.」
剛開口他就知道不該這麼說,可話到嘴邊,不吐不快,只是音調不斷走低。等詞到了「疏忽」兩字上,聲音索性就消失不見了。
在他看來,那根本不能算疏忽,是完完全全的猝不及防。誰能想到,公主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會抱起炸彈和人同歸於盡。誰又能想到,奧地利將軍的女僕會拿起手槍毫無顧忌地對著皇帝開槍。
他已經想好要被大罵一通,然後滾回家連夜寫好辭職報告,準備提前退休。然而拿三在聽到這些後語氣反而緩和了些:「這就是你的理由?」
亨利一直用手臂夾緊帽子,始終保持著微微欠身的姿勢,腦袋微微向下看著某個角落,不敢直視拿三,因為實在拿不準他的路數。
直到聽見這句話後,他總算聽懂了:「我知道,現在再提這些也沒用了,實際行動說明一切。這三天我派人在全巴黎展開盤查,也確實讓我抓到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好幾個波蘭人。」
「波蘭人?」拿三警覺了起來,「衝著亞歷山大二世來的?」
「正是!」亨利遞上了報告和手槍,「審問過後才知道,他正想趁著今天這個熱鬧日子,效仿火車站暗殺事件的做法,在路上埋伏沙皇。」
「可惡!!!」
沙皇來一次巴黎不容易,拿三的伯父拿破崙之於俄國有莫斯科毀城之恨。或許整件事裡還有許多不為世人所知的秘辛,但不管如何,今天是法俄摒棄前嫌重歸於好的日子。
如果讓波蘭人得手,加上之前奧皇遇刺,普魯士的敵視,那法國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拿三氣得肝和腰都疼了起來,忍不住坐下,又用扶手頂住疼痛的地方:「你要報告的就這些?就沒點別的了?」
「不,還有!」亨利拿出了自己的其他建議,「我覺得需要給底下『自由』的氛圍上上強度了,必須立刻抓捕那些隨便在公共場所肆意放蕩的「癲狂分子」,同時限制那些自詡『叛逆』的藝術家們開展私人展覽的範圍,比如只規劃在戰神廣場開展私人畫展,您看如何?」
拿三有些猶豫,可一想到惡人混跡其中就覺得渾身難受。
於是,當帝國摘下近乎完全自由的尊容之後,警察國度的真面目又一次顯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這無疑又給本該好好慶祝的世博會,重新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段時間報紙上充斥著各種政治陰謀和無端猜測,一時間陰謀論頻出。
然而整座巴黎城中卻有那麼一個地方和政治徹底劃清了界限,乾淨得就像被聖水浸洗了好幾個世紀似的。從19日晚到27日上午,主宮醫院一連推出了好幾台手術,卡維頻頻上陣,一台比一台精彩。
也許是有人有意為之,這種顛覆了傳統醫療極限的手術再次贏來了大量關注,不管環境再如何陰沉的媒體也不得不在卡維的衝擊下選擇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