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 99 章 (4)

2024-08-25 00:03:29 作者: 茶蔻
  從皇宮出來。Google搜索

  他眉宇間有些疲倦,神色淡淡,慢悠悠往外走,仿若無事發生。但是仔細看就能發現,他垂下的眼底,是如同燃燒般釋放的勃勃野心, 這讓他的眸子顯得明亮驚人,氣勢非凡。

  兩個小太監低著頭為他引路,神色恭敬, 沒注意到。

  溫鈞勾了勾唇, 眼眸愈發清亮逼人。

  雖然來時的待遇已經不差,但是他還是喜歡現在這樣, 甚至期待更好。

  不知道明天皇帝的旨意傳到翰林院,會激起怎樣的風波。

  一邊想著一邊趕路,走到皇城門口。

  小太監打算去找馬車送溫鈞,溫鈞隨意而立等待。這時他掃了一眼前方道路,微微一頓,勾唇道:「家裡人在等我, 就不用勞煩兩位公公繼續送了。」

  兩名太監轉頭看了一眼,看見皇城門口孤零零的馬車裡, 那一位掀開車簾探看的秀麗佳人, 紛紛一愣, 隨即默契地停下腳步。

  「溫大人小心, 一路慢走。」

  溫鈞頷首,然後朝著馬車走去。

  到近前,他將車簾抬高一點,無奈問:「你怎麼來了?」

  「你沒事吧?」

  季明珠眼露擔心,掃了眼遠處的太監,皺眉道:「那又是怎麼回事?」

  「好事。」溫鈞一笑,上了馬車,在季明珠身邊坐下,「先回去吧,到家再說。」

  丫鬟見狀識趣地出了馬車,在車轅處和車夫一起挨著,給他們留出說話的空間。

  周圍安靜下來,季明珠默默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平息心裡的不安。

  下午的時候,溫鈞和叢安遲遲不見回家,叢老爺子害怕,非要帶著人出來找叢安,溫常氏也有點擔心,就答應了,結果他們一行人在皇城門口,只找到了叢安,並未見到溫鈞。

  詢問叢安怎麼回事,結果得知叢安不回去,正是因為他找不到溫鈞,不敢獨自回去,所以才在皇城門口等。

  這樣一來,溫鈞的去處徹底成了謎,沒有人知道。

  溫家只有溫鈞這一個當官的人,叢家也是,甚至比溫鈞還不如,叢安只是一個不入品的庶吉士,連翰林院都進不去,壓根不知道溫鈞是受了皇帝的召見才留在宮裡。

  事發突然,溫鈞也沒來得及找人通知。

  最後還是同在翰林院的陳子安有心,主動派人告知,溫家人才沒有徹底失控。

  季明珠在馬車上,抱怨般地將這些經過說給溫鈞聽,斜睨他,嗔怒道:「我們都擔心死你了。 」

  「我的錯。」溫鈞一聽她們這麼害怕,就有些驚愕和歉疚,眉心微擰,飛快認錯,「我太過投入其中,忘了時間,出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哼!」

  季明珠不願將心裡的害怕說出來,冷哼了一聲,彆扭地將手鎖了回來。

  溫鈞抓住,低聲道:「下次一定記得讓人通知你。」

  季明珠一頓,扭扭捏捏地轉身回來,靠在溫鈞懷裡:「我還好,娘和大姐也受了很多驚嚇,你到家之後要有點準備。」

  溫鈞苦笑:「……我知道了。」

  ……

  到家之後,果不其然迎來了溫常氏和溫螢的一大波眼淚和埋怨。

  溫鈞理虧,一一安撫,不敢有半句二話,鬧到後半夜才完事。

  等大家安靜下來,回歸問題的本質,問他去伴駕怎麼拖了這麼久,他淡淡微笑道:「正要和你們說,皇上賞識,明天開始我每日都要伴駕了,以後晚歸是常態,娘和大姐不用擔心。」

  溫家人並不知道這番話代表的意義,但是這不影響她們聽見皇帝二字的激動,神色驚喜極了。

  而叢安,或許是裡面唯一一個聽懂了溫鈞潛台詞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溫鈞,眼神里充滿了不可置信、羨慕,還有佩服。

  溫鈞瞥見,低聲道:「都會好的,放心。」

  叢安狠狠點頭:「我信你。」

  溫鈞一笑,語氣恢復輕鬆:「不早了,明天還要上衙,先回去睡吧。」

  叢安點頭答應,扶著一邊的叢老爺子往外走。

  溫常氏和溫螢忙了一天,此刻也已經累極,慶祝了一番,心滿意足地各自散去。


  溫鈞轉頭,將手伸到季明珠面前。

  「走吧,你也該睡了,孩子他娘。」

  季明珠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

  孩子他娘,這是什麼土味稱呼?

  不等她翻臉,溫鈞先下手為強攬住她的腰,帶著她起身,將她的注意力轉移,低聲問:「今天孩子有沒有鬧你?」

  季明珠愣了下,稀里糊塗忘了剛才的事情,呆呆回答:「沒有,很乖。」

  「那胎教有沒有認真做?」

  「做了。」

  「你覺得孩子以後生出來,會是一個調皮的小子,還是一個乖巧的女兒?」

  「我,我不知道。」

  「她從來不鬧你,我猜是個女兒。」

  溫鈞攬著季明珠,一邊溫柔地輕拍著她,安撫她殘留的不安,一邊含笑地提起一個又一個問題,不經意間引導著她回屋。

  季明珠跟上腳步,順著溫鈞的話,陷入了暢想:「可能真的是女兒誒……」

  溫鈞勾唇:「如果是女兒,我要好好幫她想一個名字。」

  「如果是兒子呢?」

  溫鈞略一思考,果斷道:「那就叫狗剩吧。」

  季明珠:「……」

  此時兩人已經回到屋裡,面對季明珠不可置信的譴責眼神,溫鈞頗有閒情逸緻,含笑戲謔道:「賤名好養活。」

  季明珠皺眉,好像……有點道理?

  想了想,她毫不猶豫地點頭:「那就叫狗剩吧。」

  這下輪到溫鈞說不出話了,他看著季明珠的神情,見她滿臉寫著認真,眼神也是十二分的贊同,連解釋都不好意思開口。

  兒子,如果你真的叫了狗剩,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娘太好哄了。

  繞過兒子這個問題,溫鈞將話題繞回前面:「如果是女兒,明珠覺得名字叫什麼好?」

  季明珠一愣,順勢坐在了床沿,摸著肚子,陷入思考。

  半響後,她搖了搖頭:「我想不出來,夫君你來取吧。」

  溫鈞點頭:「好,回頭我好好想一想,挑一些好的出來,再讓你從裡面選一個。」

  「現在……」

  他站起來,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低聲笑道:「先休息吧。」

  ……

  一夜安靜過去,第二天,溫鈞去翰林院點卯,再次受到了所有人的矚目。

  只是相比昨天他被人注意,是因為王莫笑的關係,今天的他,被人注意卻是因為自身的關係。

  皇宮裡生活,皇帝的看重就是風向標。

  這一天裡,皇帝召見了誰,誇讚了誰,提拔了誰,向來是傳得最快、最迅速的消息。

  皇帝昨天召見溫鈞,和他在書房裡談論了一整天政事,這件事一夜之間,便傳遍了朝中上下。

  更別提,今天一大早,皇帝又派了人來翰林傳旨。

  有心人想要忽視溫鈞的存在,也難。

  不少人守在翰林院附近,就等著溫鈞出現。

  而翰林院門口,陳子安也早就到了,焦急顧盼望著外面的方向。

  看溫鈞又掐著點來,有些心累地提醒:「溫大人,快去接旨,天使在裡面等很久了。」

  溫鈞挑眉,露出訝異的表情,加快腳步朝翰林院裡面走去。

  聖旨這麼快就到了?

  天使是天子使臣的意思,說白了也就是傳旨太監,不過和昨天傳口諭的小太監不同,今天來的這位身上是有官職在身的,品級還比溫鈞高一等,是正五品宦官,手裡有明黃色聖旨,上面蓋著玉印,比起昨天的區區口諭,更加鄭重一些。

  見溫鈞進來,他迫不及待地展開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因念翰林學士王莫笑……」

  聖旨用詞有制式,繁瑣而複雜,雖然皇帝隨性,喜歡自作主張簡寫一部分,但是仍然十分拗口,讓人聽不懂。但是仔細思考,就能知道,這封聖旨的大致意思是,王莫笑有事,這段時間命令溫鈞代行學士之責,出入禁宮,不需通傳,給了溫鈞名分和自由出入皇宮的權利。


  這也是溫鈞沒想到的一點。

  他知道今天皇帝會有動作,但是沒想到,皇帝還特意發下聖旨,為自己證名。

  宣讀完聖旨,傳旨太監恭喜溫鈞,然後語氣催促道:「溫大人,咱們這就走吧,別讓皇上久等。」

  溫鈞起身接過聖旨,看著這張明黃色的布帛,點頭道:「下官隨時可以。」

  傳旨太監鬆了口氣,走在前面帶路。

  在這裡等了溫鈞這麼久,已經嚴重拖延了回去稟報的時間,再耽誤下去可不行。

  這一切只能怪皇帝實在太迫不及待,一醒來就親手擬旨,要將溫鈞這個欣賞的臣子調入御書房伴駕,甚至沒有想過,萬一溫鈞是個喜歡磨洋工的臣子,掐著點來點卯怎麼辦,害得傳旨太監在這裡等了足兩刻鐘,心裡發慌,生怕惹惱了皇帝。

  當然,這一切純屬他太過杞人憂天。

  皇帝是個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此刻初初發現溫鈞,正是對他最看重的時刻,別說溫鈞遲來兩刻鐘,便是一個時辰,也不會有什麼事。

  當然,這也只能是現在,至於將來……能否讓皇帝的看重一直保持下去,就看溫鈞的本事了。

  皇帝現在看重溫鈞,為他屢屢破例,但是一旦溫鈞江郎才盡,在政務上沒有亮眼的想法和建議,也隨時有可能將他棄之如敝屣。

  溫鈞深知這個道理,一方面盡情地展示見解和才華,一方面也在不留痕跡地掌握皇帝的脾氣。

  他的目標,可不僅僅是成為皇帝看重的寵臣。

  ……

  接連四天伴駕,溫鈞的大名傳遍了朝野上下。

  各方勢力終於坐不住。

  五皇子府,七皇子府,還有住在宮裡的十三皇子,都紛紛行動起來。

  而這個時候,溫鈞也陷入了麻煩中。

  季明珠,要生了。

  第111.第 111 章

  事情發生的突然。

  溫鈞收到消息的時候, 一頭霧水, 完全不知道情況,只能在心裡擔心焦慮,經過慎重思考後,和皇帝告假後匆匆回家。

  在皇城門口碰上來接人的周復生,兩人一邊往家裡趕一邊問話。

  到家之後,溫鈞才終於搞明白怎麼回事。

  原來是季明珠的身子已經有九個月, 臨近生產,肚子越發圓潤,身體也漸漸支撐不住, 有些難受。

  前些天, 就請了大夫上門看。

  大夫說是照顧得太好,孩子有點大, 所以墜得難受,讓季明珠每日飯後在院子裡走動一番,一來活動身體,二來免得孩子養得太大,將來生產困難。

  季明珠聽了這話,奉為聖旨, 每天都要在院子裡逛一圈。

  這日也是一樣,她起床用了早膳, 便在丫鬟的攙扶下逛起了院子。結果昨天夜裡下了一陣小雨, 院子裡有些地方還沒幹透, 她路過花叢的時候, 一腳不慎踩在濕漉漉的青石上,刺溜往後栽倒,差點沒摔出個好歹。

  還好她每回散步時,必定隨身帶著兩個丫鬟,丫鬟們拼死相護,才沒出什麼事。

  只是足月的孩子受了驚嚇,迫不及待要出來,這才鬧得滿府慌張,連忙通知了溫鈞。

  溫鈞到家後,大夫和穩婆都已經就緒,一人坐鎮產房,一人坐鎮大堂,廚房裡溫螢帶著人在準備熱水,產房外,溫常氏帶著丫鬟們有條不紊地準備布料和乾淨的剪子……

  一切井井有條,完全不需要溫鈞的出現。

  看見溫鈞回家,溫常氏面露詫異:「你怎麼回來了?」

  「我讓復生記著,一旦明珠要生就通知我……」

  溫鈞的話還沒說出口,被溫常氏打斷,她瞪了一眼周復生:「添亂,婦道人家生孩子是我懂還是你們懂,我都沒叫人去通知少爺,你去做什麼。」

  周復生露出怔愣之色,不知道如何作答。

  溫鈞也有些不解,開口道:「娘……」

  「你也閉嘴。」溫常氏不客氣地抱怨,滿臉恨鐵不成鋼,「你知道生孩子怎麼生嗎,要多久嗎?什麼都不知道,就著急忙慌地跑回來?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在皇上身邊做事,那是多大的榮耀,你怎麼快回去做事,別讓皇上不高興。」


  溫鈞耐心解釋:「皇上已經同意我的假了。」

  溫常氏拍了一把大腿,露出無奈表情:「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明珠這才剛剛開始發作,生下來少說也要幾個時辰,久的話說不定得一整天,你在這裡留著有什麼用?」

  「這麼久?」

  溫鈞真的被這件事驚訝到了幾分,作為一個男人,他對生孩子這件事並不了解,以前也沒特意查過,只在看電視的時候,發現電視裡的女主人公只要開始嚷著肚子痛,不到十分鐘,立刻就能把孩子生出來。

  這讓他以為生孩子也就痛那麼一下的事情,所以才匆匆回來。

  一方面,怕季明珠出事,另一方面,也是怕孩子生得太快,想快點見到孩子。

  沒想到……

  看了眼不遠處隔著一道牆的產房,溫鈞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並不想就這麼回去,哪怕生孩子要生一天,要耗費許多時間,至少他在這裡守著,意義不一樣。

  不然難道要讓季明珠一個人躺在產房擔驚受怕?

  這不可能。

  甚至……溫鈞想進產房陪著季明珠,直到她將孩子生下來。

  這個想法在古代來說,實屬大逆不道。不過還沒等溫鈞將想法說出來,卻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產房裡,似乎沒有一點動靜?

  溫鈞側耳傾聽,皺了皺眉,擔心問:「娘,裡面為什麼沒動靜?」

  「都說了要等一天,哪有這麼早就叫痛的?」溫常氏皺著眉,越發嫌棄,徑直擺手道,「你趕緊回去,別再這裡搗亂,我要去統籌大局,沒空理你。」

  這話說得直白,溫鈞忍不住有了幾分無奈。

  這孫子孫女還沒出生,溫常氏就開始嫌棄起他了。

  他只能無奈地道:「娘,明珠現在在屋裡幫我生孩子,她生的是我的血脈,也是你未來的孫子孫女,區區兩天假並不算什麼,皇上不會介意的。」

  見溫常氏還是不肯,他不得不動之以情:「娘當年生我,一定也很辛苦,可是我那時候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艱辛,說不定我了解一下,將來會更好地孝順娘呢。」

  溫常氏撲哧笑了,無奈嫌棄道:「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胡話?不就是想留在家裡嗎,怎麼還拍起了我的馬屁?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但是你可不准打擾了我們做事,免得耽誤大家的時間。」

  溫鈞自然滿口答應。

  溫常氏無奈,轉身走了,帶著丫鬟們繼續準備熱水,打算讓所有人都洗過澡再進產房服侍。

  溫鈞看著她的身影去了廚房方向,毫不猶豫地朝著產房進去了。

  「誒,這裡不讓男……少爺?」

  季明珠還沒發動,產房裡只有一個秋香服侍,聽見動靜,轉頭看了一眼,還沒看清是誰,先看到了男子的衣衫,所以才出口拒客,結果定睛一看,竟然是溫鈞,登時愣住了。

  而這個時候,正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季明珠,卻聽見了那兩個字,驚訝地睜開了眼,朝著門口看去。

  「夫君?」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半天,臉色一下子羞惱起來,不安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你快出去,你怎麼進來了?」

  溫鈞打量著她,見她臉色有些細細的冷汗,心疼憐惜,溫柔道:「我來陪你。」

  「誰要你陪!你快出去!」季明珠發了狠,推了一把身邊的秋香,「傻站著幹什麼,快,去把人送出去!」

  秋香連忙回神,攔在溫鈞面前:「少爺,你……你出去吧。」

  溫鈞眉心微擰,越過她,看向季明珠,眼底有些不解:「你不想要我留下陪你嗎?」

  「我……」

  季明珠一愣,似乎猶豫了一下,但是看著自己的腹部,回想穩婆剛才說過的話,冷汗頓時流了下來,瘋狂搖頭:「不要,你快走,別在這裡。」

  溫鈞眯了眸子,臉色有些煩躁有些不解,不過還是好脾氣地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季明珠是他看中的人,有著和這個時代不同的離經叛道,不是那種會在乎身外之物的人。

  或許對溫常氏來說,他一個大男人進產房,會衝撞這血腥污穢之地,對他不好,會拼命拒絕。但是季明珠不會,她的反應,應該是欣然接受,然後露出他最愛看的驚喜笑顏。


  而不是如此戒備地盯著他,仿佛他是什麼惡人一般。

  「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留下來?」

  季明珠咬著下唇,沉默半天,開口道:「你是男人,進來不好……」

  「說老實話。」溫鈞打斷她,擰眉道,「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哄不了我的,不說清楚我就不走了。」

  季明珠閉上眼,一臉無奈和絕望:「我,我不希望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

  溫鈞一頓,看著她滿臉細細冷汗,素顏超天的樣子,心裡一軟,放柔了聲音道:「我並不覺得你這樣狼狽。」

  「可是後面還有更狼狽的時刻。」季明珠冷靜下來,睜開眼,無奈地抬頭看他,「夫君,看在我要生產的份上,你就聽我的好不好,在外面陪我好不好?」

  溫鈞眼神里出現了動搖。

  季明珠無法,再接再厲勸了一句,非要勸動溫鈞出去,不要留在這裡。

  沒有辦法,她是個愛美的女子。

  愛美,也愛臭美,每次出現在溫鈞面前,都是光彩照人,嬌俏美麗。便是孕期不能上妝,也要好好地搭配衣衫,用一些素色的首飾妝點自己,頭上戴一朵牡丹月季,爭取出現在溫鈞面前時,能讓他眼前一亮。

  所以此情此景,想到等會兒將要發生的事情,她怎麼肯讓溫鈞留下。

  生孩子,穩婆說了,是要從那處生出來的。

  她不怕疼,就怕溫鈞看見了覺得可怕,將來有陰影,連帶著也嫌棄她。

  這也並不是季明珠杞人憂天,在她少女時期,就親眼見過一戶交好的人家是這種情況——男子體貼夫人,非要陪著進入產房,結果出來後三天吃不下飯,轉身就納了妾,還言說看見夫人就想起那天的事情,實在沒有辦法忍耐。

  那時候季明珠還小,不理解這件事背後代表的意義,只囫圇聽了一耳朵,現在輪到自己了,才察覺出其中的可怕。

  這個世道,男子生來金貴,占據社會地位的重要部分,有能力的男子更是如此,他們不需要去討好夫人,也沒有什麼顧及,所以完全沒辦法真的體會到女子的艱辛。對他們而言,不存在忍受委屈這回事。

  既然眼前這個女人讓他下不去口,換一個就好了。

  而對於女子來說,這卻是葬送了一生。

  季明珠對溫鈞可謂愛到了骨子裡,又怎麼肯冒這一絲危險,讓溫鈞留下。

  她目露哀求,望著溫鈞,懇求他離開。

  溫鈞其實不懂她的想法,但是他秉持著體貼的想法而來,只想讓她安心,所以才打算留在產房陪伴,既然她固執地不肯讓他留下,那就只能答應她了。

  青年後退一步,推開門打算出去,走之前冷靜地許下承諾:「我去外面等你,要是害怕……隨時叫我。」

  季明珠眼神明亮,露出如花笑顏:「好的。」

  待到溫鈞轉身出門,她心裡那股氣一下子卸了,癱軟在床上,喘著氣,等待接下來的鎮痛來襲。

  秋月也不懂季明珠的反應,但是她是季明珠的大丫鬟,一切以季明珠為主,見狀顧不上說什麼,連忙上前幫忙擦汗。

  第112.第 112 章5

  給季明珠擦去臉上的冷汗後, 秋香半蹲在床邊,低聲道。

  「少夫人,你好好躺著,穩婆說了,你現在千萬不能浪費力氣。」

  季明珠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 去找兩個人守著門口,別隨便又讓人進來了。」

  秋香恍然大悟,忙不迭地點頭,轉身去了。

  產房裡剩下季明珠一個人, 她呆呆地看了半天頭頂的蚊帳,覺得姿勢有點難受,努力坐起來了一點。

  中間陣痛來襲, 她連忙停下, 大口吸氣平復那一陣一陣的隱痛。

  過了一會兒, 不痛了,她又繼續做起來。

  直到換好了姿勢,她突然目光溫柔,眉眼彎彎, 嘴角上翹地滿足笑了。

  雖然將人趕出去, 但是不得不說, 溫鈞進來表示要陪她的時候, 她其實很感動很甜蜜。

  也是因為如此, 她更加不能忍受一點點失去溫鈞的可能性。

  一點點, 都不行……

  季明珠深呼吸, 露出眼神堅定。


  ……

  在季明珠為自己打氣的時候,院子裡,溫鈞負手而立,雙眸盯著產房的門。

  他的眼神里有著殘留的不解,始終不明白季明珠為何拒絕他的陪伴,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只是臉色無奈,看著來來往往的下人,垂首不語。

  過了半響,被派去王家報信的季明瑞回來了,身後跟著王莫笑和王家兩位表哥,五人交談兩句,因為擔心,一起等在產房門外。

  中間叢安放衙,也來看了一眼,因為是異姓,不太好久留,很快又走了。

  最後是溫常氏帶著熱水和穩婆回來,事急從權,她們絲毫沒有看一眼溫鈞的意思,急匆匆進屋和季明珠說話去了。

  溫鈞被無視,也不惱,甚至暗暗鬆了口氣,還好溫常氏沒發現他進去過產房。

  在院子裡無事可做,只能聽著產房裡的動靜。

  溫鈞聽了剛才溫常氏的解釋,也知道一時半刻孩子還生不出來,想了想,和王家幾人說了句,便轉身去大堂找了大夫說話,詢問季明珠的情況如何。

  他回來的急,雖然聽周復生說季明珠和孩子都沒事,但是不親自問一問大夫,總是放不下心。

  找到大夫,溫鈞細心詢問了情況如何,大夫連忙表示,季明珠現在一切正常,只要忍耐陣痛,等待時機到來就行。

  溫鈞點頭:「麻煩大夫了,還請大夫留在溫宅坐鎮,只要大小平安,鄙人自有重謝!」

  大夫有酬金拿,自是點頭答應。

  溫鈞這才露出帶著擔憂的淺淺微笑,轉身回產房外守著。

  一切按照自己的節奏慢慢進展著。

  兩個時辰後,天色暗下來,季明珠開始發出低低的痛呼。

  四個時辰後,穩婆宣布孩子將要出生,讓廚房送熱水來,準備接生。

  溫鈞站在門外,經過一夜漫長等待,眼底熬出細細的紅血絲,聽見這句話,卻立刻來了精神,打起精神等待消息。

  「痛,好痛……」嘶啞的聲音低低地從產房裡傳出,若不是痛到無力,季明珠的聲音絕不會如此細微。

  溫鈞眉頭一跳,差點要推開產房的門衝進去,只是在邁開第一步之後,他想到了季明珠的話,僵持一下,收回了腳。

  「夫人用力,深呼吸,用力,快別說話。」穩婆的聲音喊著焦急和勸誡之意。

  溫鈞咬牙忍耐,始終沒有踏出那一步。

  產房裡,季明珠的眼淚流了出來。

  她躺在床上,聽著穩婆的聲音,拼命的用力,拼命的使勁,可無論怎麼努力,下半身的巨痛始終都沒有一點變化。漸漸的,她失去了力氣,眼神開始變得空茫……

  季明珠的左邊是婆婆和大姐,右邊是穩婆和丫鬟。她勉強不閉上眼,用了最後一點力氣打起精神,目光到處去搜尋想要看見的那個人的身影,可她找來找去,卻始終找不到那個熟悉的面孔。

  季明珠漸漸突然發慌起來,她會不會死在這裡?

  自古以來,女人生孩子都是在走鬼門關。她自小聽說過無數女子因為難產而死去的故事,其中以她的母親為例,也是在生季明瑞的時候,大出血死去,作為受害者遺留下的孩子,季明珠更明白其中的兇險。

  之前她特意控制自己不往這邊想,但是這個時候,恐懼如影隨形,她的心裡忍不住的越想越偏,甚至已經腦補到了她死之後,溫鈞另娶新婦的場景。

  「不!」季明珠發出低呼,痛得像只蝦米想要蜷縮起來,抓住秋香的手,「去叫夫君進來,我要見他!」

  正在接生的穩婆一愣,不太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堂堂狀元,五品高官,怎麼能進入妻子生產的地方,衝撞了怎麼辦?

  而且老夫人沒有意見嗎?穩婆看向溫常氏和溫螢。

  只是還不等大家回過神來有反應,秋香已經點點頭,毫不猶豫的轉身沖了出去。

  「少爺,少夫人想要見你。」

  「讓開!」

  早在秋香還沒出來之前,溫鈞就聽到了季明珠的那句話,正好推門打算進入,見狀著急地吼了一句,等秋香讓出路,臉色焦急地進了產房。

  穩婆面色震驚,竟然真的進來了?

  京城多是高官權貴,比起小地方的規矩更重,如果說在上林縣,還有愛重夫人的男主人衝進產房陪護,那在京城,有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


  一旦出現,可以說是天大的新聞。

  ——例如現在的溫鈞。

  便是同樣擔心外侄女的王家父子,這個時候雖然著急,卻也沒有想過進入產房。當然,他們是外男,即便想進來也不可能,只是他們都記得,當年他們夫人生產時,他們父子三人都是在外面等著的,頭一次看見男人衝進產房,為的還是他們熟悉的季明珠,不免心裡震撼。

  倒是溫常氏,之前溫鈞執意要留下來那一刻起,她就有了預感,覺得按照溫鈞的脾氣,可能會進到產房裡。之前溫鈞在外面留了那麼久,沒有進來,她還覺得奇怪,所以現在看到人出現,一點也不震驚。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這個做母親的老了,管不住孩子了。只要他們夫妻同心,給她生個大胖孫子,也沒有什麼可質疑的。

  「明珠怎麼樣了?」溫鈞衝進產房,目不斜視,直接奔向季明珠,焦急開口,聲音喚回在場眾人的心神。

  穩婆一愣,連忙道:「並無大事,夫人有些脫力罷了,已讓人去取雞湯了。」

  雞湯是季明珠正式發作之後就燉上的,燉了半個時辰,早已變為誘人的淺白色,上面還鋪著一層厚厚的金色雞油。

  丫鬟恰好端著雞湯,推門走進來,送到穩婆手上,穩婆擺手:「快給夫人餵下去。」

  季明珠一臉空白:「……」

  什麼叫只是脫力罷了,難道她並不會死?

  被自己的腦補狠嚇了一通的女子,躺在床上,臉色茫然的看向青年。

  溫鈞鬆了一口氣,臉色卻還是緊繃著,見她看過來,連忙蹲在床前,眼神幽深,鎮定地握著她的手:「別怕,我不到處看,就在這裡陪著你。」

  他的目光無奈里又流露出一絲藏得極深的前期後悔和心疼,占據了丫鬟的位置,二話不說,直接拿過丫鬟手上的手帕,親手給季明珠擦拭腦門上的汗水,又端來雞湯,輕輕吹涼一口一口的餵給她。

  季明珠本就被巨痛擾亂了思緒,還沒來得及回過神,想明白自己做的蠢事,就先被溫鈞的溫柔給俘獲了。

  她臉色愣愣的,呆呆的,看著遞到面前的雞湯,眼珠子動了動,看向溫鈞,乖巧張嘴喝下。

  溫鈞又舀了一調羹,繼續餵。

  季明珠繼續喝下。

  就這樣,一碗雞湯很快喝完,季明珠全身暖洋洋,感覺全身又有了幾分力氣。

  穩婆連忙道:「夫人,快別愣著,繼續用力!」

  季明珠點頭,紅著臉,顧不上再看溫鈞,埋頭深呼吸用力,按照穩婆的話使勁。

  這一番沒有白費功夫,幾個呼吸過後,剛剛還卡著不上不下的孩子,順著那股力道滑出了體內。

  「哇哇哇……」

  產房裡,孩子稚嫩的哭聲撕心裂肺地響了起來。

  季明珠愣著,表情空白,完全被這道哭聲鎮住了。半響,她轉頭看了眼床邊的青年,脫力地沖他笑了。

  溫鈞眼底歉疚,不斷輕吻她的手背:「對不起,對不起。」

  年方十八的少女,若是現代,還在無憂無慮的上大學,在這個時代卻已經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何其艱難,季明珠付出了太多。

  溫鈞看著面前的女子,心裡情緒沸騰滾燙,將胸口燙得生疼。他發誓,將來定要將季明珠寵成這個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穩婆卻顧不上他們小夫妻倆,取來剪刀,剪斷臍帶,用熱水和乾淨的濕布擦乾淨嬰兒身上的污漬,接著用襁褓將嬰兒包了起來,送到溫常氏手上,滿臉喜色:「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是個小少爺。」

  溫常氏一愣,有點不敢置信,在溫螢的催促下,從回過神,驚喜異常地接過了孫子。

  小小的孩子,生的紅彤彤的,眼皮皺皺,張不開眼睛,躺在襁褓里,腦袋還有點扁,細細的聲音哭得像一隻奶貓。

  可是在她的眼中,卻是這個世上最可愛的孩子。

  這是她的孫子啊,從今以後,她們溫家也有自己的血脈了。

  溫鈞和季明珠在一旁溫存,季明珠有點不好意思,先移開視線不去看溫鈞,心裡卻甜滋滋的,因為溫鈞的愛護十分受用。

  直到聽見溫常氏激動的聲音,她想到什麼,這才看向了生下來的兒子,帶著幾分關切。


  「娘,快讓我看看。」

  季明珠看過去,溫鈞順著她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這一對剛剛做父母的新手夫妻,終於想起了孩子的到來。

  溫常氏連忙將孩子抱了過去:「快看,孩子多可愛,和鈞哥一個模子印出來得,不愧是鈞哥的血脈。」

  溫鈞看了眼孩子,好歹是自己的血脈,多看兩眼,心裡有點激動。

  但是聽見溫常氏這句話,又有些無語,這紅通通的丑猴子,當真和他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如果是真的,那原主小時候長得可真夠磕磣的。

  溫鈞在心裡嫌棄兒子,想起一開始擬定的小名,手指輕輕繞上他濕潤的胎毛,眼中含笑道:「娘,狗剩出生是個大喜事,給下人都打賞一些,大家同樂。」

  溫常氏愣著:「狗剩是……孩子的名字?」

  「賤名好養活。」

  溫常氏想了想,點頭道:「有道理!」

  對於兒子的話,她十分信任,轉過頭就將溫鈞的話傳了出去,表示全家下人打賞三個月的月例,為小少爺狗剩祈福。

  第113.第 113 章

  「什麼?等等!」

  王莫笑看事情結束, 正在門口徘徊,想要進來看一看自己的小外孫。隔著門窗,聽見溫常氏這一句話,臉色急變,差點不顧禮儀衝進門來。

  還好他理智尚在, 沒有貿貿然擅闖,只是隔著門站在外間,語氣焦急發慌,連聲阻止:「你們等等, 孩子千萬不能叫狗剩!」

  這是什麼古怪的名字,他外孫要是真的叫了這個小名,豈不是要被同齡人乃至大人恥笑?

  一旁的季明瑞聽見, 也驚訝得目瞪口呆, 狗剩?

  他怎麼想也想不到, 他那才華橫溢的狀元姐夫,為何會給孩子取這個一個名字。

  走到門口,他試探又不可置信,高聲問:「姐夫, 孩子叫狗剩會不會太粗鄙了?」

  溫常氏一愣, 看了眼兒子。

  遲疑問道:「這怎麼辦……」

  雖然王家只是遠親, 對小嬰兒的取名並沒插手權利, 但是自從他們一家來到京城, 王家多有照顧, 對方強烈反對的話, 也不好固執。

  還有季明瑞,在她眼中雖只是個孩子,卻也是小嬰兒唯一的親舅舅……

  最重要的時候,溫常氏剛才太過高興和激動,才會將溫鈞的話一股腦答應。現在聽了他們的阻攔,有些冷靜下來,也覺得狗剩這個名字太過不堪。

  就算賤名好養活,狗剩這個名字,也是賤名里最為難聽的那一撥了。

  溫常氏遲疑道:「要不,換一個?」

  溫鈞掃了孩子一眼,眯眼盯著他,半響後,可有可無地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先等等,過幾日再給孩子取名吧。狗剩之名……確實粗鄙了一些。」

  溫常氏飛快地鬆了口氣:「好,這幾日你好好想想,洗三之日前想出來就可以。」

  說罷,她露出慈愛的喜色,掂量了一下襁褓里的小嬰兒,為他慶幸。

  不過襁褓里的小小嬰孩並不知道,自己差點就因為老爹的一念之差,多了一個會讓他丟一輩子臉面的小名,依舊十分天真地窩在襁褓里,閉著眼瞼,紅通通的臉蛋發出微弱的呼吸聲,已是睡了過去。

  溫常氏眼底流露出一絲遺憾之色。

  這可憐可愛的小心肝肝一般,就是看著他睡覺,她都能看上一天不眨眼的。

  可惜這會兒她還有事情要忙,顧不上照顧孩子,只能將襁褓放在了季明珠床邊,帶著收拾好殘局的穩婆丫鬟們出門去,打賞穩婆、大夫和下人,將安靜下來的空間留給溫鈞夫妻。

  溫鈞送了溫常氏出門,回身到房裡,走向產床。

  產房裡只簡單收拾了一下,並沒有仔細清理,空氣里還彌散著一股血腥味,和那股生產帶來奇異的氣味混在一起,十分難聞。

  不過季明珠已經在這裡待了近乎一天,早已習慣,而小嬰兒剛出生,尚且感受不到,都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唯有清醒著的溫鈞,有些不適應地皺了皺眉。

  不過很快,他便淡然下來,狀若無事走近季明珠,面色溫柔含笑,低頭一邊逗弄著嬰兒,一邊和她說話。


  季明珠累極,回答了溫鈞兩句,閉上眼,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溫鈞的聲音也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他蹲在床前,彎腰湊近凝視著季明珠的睡顏,目光里流露出一種可稱之為愛意的溫柔,視線在她蒼白面頰上打轉,一刻也不捨得挪開。

  沒有人知道,剛才生產時,聽見她的呼喚,讓他進去見面,那一刻,他以為季明珠是遭遇了難產時,心跳有多麼的劇烈。

  更沒有人知道,他腳下發軟,身後冷汗,全憑一股毅力支撐著走進屋裡時,心裡有多麼的不安。

  他向來不動聲色,習慣性帶著面具,即便驚慌,面上也不露一絲痕跡。

  家人不知道他的誤會,更不了解他的想法,見孩子生下來,便歡欣鼓舞,他卻惱怒這小子差點害了季明珠,有那麼一刻,真的想給他取小名狗剩,讓他被嘲笑個幾年。

  好在王莫笑等人攔住了他,他冷靜下來,也覺得不妥,這才改變了注意。

  這小子被嘲笑就嘲笑了,到時候洗三做白日,他這做狀元的爹,只怕也要收牽連被嘲笑,連帶著季明珠,說不得也要成為京城女眷口中的笑話。

  溫鈞點了點小嬰兒的臉頰,低聲道:「叫你小子逃過一劫。」

  小嬰兒依舊安睡,無知無覺。

  溫鈞盯著他半響,到底心軟了幾分,好歹是季明珠為他生下的孩子,沒有再打擾孩子的休息,想了想,招來秋香繼續侍候,起身出門和王家眾人說話。

  王家眾人等了一宿,知道了季明珠平安生下男丁的消息,已經從院子裡散去,不見身影。

  倒是不遠處的大廳里,似乎有人聲。

  溫鈞腳下不停,邁步走過去。

  大廳里只有王家幾人和季明瑞,大夫早在獲知大小平安的消息時,就留下保養身體的方子,接了賞賜離開。

  只是這剩下的兩方,卻涇渭分明。

  王家父子三人坐在左側,季明瑞獨坐右側,雙方嘴裡說著話,面上卻透露出漫不經心之感。

  直到看見溫鈞出來,才連忙起身,問起季明珠的情況。

  大人小孩此刻都不能見風,他們也不異想天開要見一見季明珠和孩子,只要從溫鈞口中聽到描述,就已經安下心。

  溫鈞自然有一說一,免得他們擔心。

  王莫笑點頭:「好,好,平安無事就好。」

  他這幾日忙著在家準備聘禮,又和兩個兒子鬧了些矛盾,沒怎麼關注溫家,不想外侄女明珠竟然會提前生產,欣慰過後,順口問起了原因。

  溫鈞解釋了一句,將昨天的那件意外說了出來。

  王莫笑嘆息:「下次要小心一點,好在母子平安。」

  「是,我會再多採買一些下人,好好照顧明珠。」

  溫鈞點頭應下,又和王莫笑等人說了幾句話,見天色徹底亮了,才送王莫笑等人回家休息。

  兩位表哥落在後面,沒有上馬車。

  等王莫笑先上車之後,他們遲疑地找上了溫鈞,臉上不見從前的排擠和厭煩,低著頭,臉色羞愧,語氣後悔道:「溫大人,我們以前不了解你,以為你是貪圖美色或者我王家地位,對你多有輕慢,實在對不住。其實後來你成為狀元,對明珠表妹不離不棄,我們已經有了改觀,只是放不下面子道歉,今天一事,你沖入產房,陪伴明珠表妹生產,更是讓我們自愧不如,實在不能再裝瞎子下去……」

  說著,兩人紅著一張羞愧的臉,俯身下去,雙手行禮:「對不住,我們錯了。」

  溫鈞微頓,看著兩人半天,直把人看得全身不自在,才伸手扶起兩人:「表哥們的道歉,我接受了。」

  王家兩位表哥面色欣喜,紛紛鬆了口氣,連忙順著溫鈞的力道起身,拍了拍胸膛又道:「溫大人,以後你和明珠表妹好生過日子,有什麼事直接派人來王家找我們就好,我們一定無有不從。只有一點,明珠表妹已經為你生下了孩子,你日後千萬不要辜負她。」

  「表哥放心。」

  對於這一點,溫鈞很自信,勾了勾唇,露出一絲因為想起季明珠而格外溫柔的淺笑:「今生今世,溫絕無可能辜負明珠!」

  ……

  送走王家人,打發走季明瑞,溫鈞又回了產房陪伴季明珠,順帶眯了一小會兒。

  直到時間流逝,到了上衙的時間,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家裡,前往皇宮伴駕。


  皇帝消息靈通,得知他喜獲麟兒,口中恭喜,還賜下了賞賜。

  溫鈞連忙拱手謝恩,順帶表示忠心。

  皇帝哈哈大笑,示意溫鈞不必如此,等溫鈞直起身之後,放下手上奏摺,狀似不經意道:「愛卿之子洗三之日,想必會有許多以前從未見過的尊貴客人上門。」

  溫鈞一頓,對上皇帝的眼神,明白了什麼,微笑道:「再尊貴,也不如皇上尊貴。能得皇上另眼相看,賜下賞賜,已經是微臣之福,不敢奢望其他。」

  皇帝哦了一聲,聲音拖長了,意味深長道:「朕的身體這幾年一直不好,時常病倒,難道愛卿就不擔心?」

  溫鈞面露無奈苦笑,搖頭嘆息:「皇上只要少些操勞,身體一定能安然無恙,病弱全消。」

  只可惜皇帝不可能少操勞。

  皇帝是個活生生的工作狂,從年輕時登基稱帝,便一直兢兢業業,生怕辜負了先皇留下的江山,直到如今五十有一,依舊不停不歇,如此情況,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何況皇帝說是天子,其實也不過**凡胎。

  溫鈞這些日子伴駕,早就發現,原著里皇帝早早駕崩,可能不止於受了賢真公主之死的刺激,更有可能是他太過操勞,身體病弱,本就身體不好。

  想要身體健康,除非皇帝能夠看開,好好調養,不要再那麼操心。

  溫鈞投入皇帝名下,身為保皇黨,自然希望皇帝長命百歲,所以時常勸誡,這話沒有說十遍,也說了八遍,可惜都沒什麼用。

  連帶著他也要時常加班,心裡時常無奈。

  這會兒他也是順口又勸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被皇帝無視了。

  皇帝乾咳一聲,只做沒聽見,低頭拿起又一封奏摺,埋頭看了起來。

  溫鈞輕笑,卻也不急於一時半刻,既然皇帝裝傻,他也就沒有再說,靜靜伴駕。當皇帝有猶豫之處,抬頭需要人商量時,才上前答話。

  隨行伴駕,和皇帝商議朝政,這已經是中書省的權利。

  不知不覺,溫鈞一個翰林,竟然以從五品品級,無形中履行了中書省官員的權利,取而代之,而且更得皇帝看重。

  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只怕更要引來人心震動。

  第114.第 114 章

  轉眼就是休沐日。

  朝廷規定五天一休沐, 顧名思義, 讓人休息沐浴用的。

  這一天文武百官或是在家休息, 或是出門訪客,極大地帶動了京城的熱烈氣氛。

  溫常氏經過和季明珠的商量, 將孩子的洗三儀式就定在了休沐日那天。

  孩子的名字也定了下來,大名溫鴻軒,小名鏡子。

  小鏡子出生的時節好,正是夏末秋初,天氣還算溫暖,洗三也不艱難,所以溫鈞才會答應舉辦洗三禮。要是他出現在寒冬臘月,或者初春時節,就算不符合常理, 溫鈞也不打算洗三。

  剛出生的小孩子身體柔弱, 萬一染上風寒,很有可能剛剛出生就沒了。

  許多古代小孩子夭折的原因都是因為風寒,在古代, 一點點的風寒都能要了人命,小孩子尤其嚴重。

  不過現在時節好, 只要小心一點, 應當不會出什麼岔子, 溫鈞就沒有攔下溫常氏興沖沖舉辦洗三禮的舉動。

  洗三, 顧名思義, 在嬰兒出生的第三日為孩子舉行沐浴儀式, 是嬰兒誕生禮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儀式,這樣做的用意,一是為了洗滌污穢,去掉新生兒出生時身上的氣味,畢竟剛出生的孩子,雖然簡單擦過,身上還是不怎麼幹淨,多少有點髒污,洗三可以去掉。第二,就是為了祈祥求福,圖個吉利,希望洗去嬰兒身上壞的運氣,一生順順利利。

  洗三禮當日,主人家會廣邀親朋好友,一起為嬰兒祈福。

  溫家在京城的親朋好友並不多,盡數邀請來了,也算不上什麼。但是這天到了,家裡卻熱鬧的不像話。

  周家、王家、叢安、陳子安,還有一些翰林官員等等,是溫鈞熟悉且認識的親朋,也是他親筆寫下書函邀請來的,更多的不太熟悉的人,純粹就是不請自來了。

  這些人的品級和溫鈞相當,有點還比溫鈞低一點,半點不引人注目,來的時候,都打著討好溫鈞,親近親近的藉口。

  要不是溫鈞知道原著劇情,還不知道這些人屬於哪些勢力。


  偏偏溫鈞是個知道原著劇情的,所以他隨意一眼掃過去,就發現五皇子、七皇子、十三皇子等等各路派系各路勢力派人探路的人,盡數都來了。

  他站在門口迎接賓客,面色帶笑,讓人如沐春風,眼底深處卻漸漸晦暗。

  今天是他兒子的洗三禮,季明珠和溫常氏都十分看重,溫常氏一手操辦了所有的步驟,而季明珠雖然沒有幫忙,卻十分惦記,這幾天在產房裡還要派秋香出來幫忙,生怕出點狀況,影響了小鏡子的祈福。

  如此情況,絕對不容許人破壞洗三。

  這些心思各異的客人,來的目的肯定不單純,要是他們安安分分還好,就要是不安分,那就就怪不得他了。

  過了半個時辰,眼看客人越來越多,將溫宅擠得滿滿當當,後面斷斷續續還有人來,溫鈞眉心微擰,擔心人多容易出狀況,索性直接關了門,宣布儀式開始。

  反正他親筆邀請的人都已經到了,後面的人,他懶得管。

  溫常氏倒是並不了解這些陌生官員的身份,眼看來了如此多人,還以為都是溫鈞親近的好友,來祝福孫兒的,心裡一邊為了兒子的人緣高興,一邊為了孫子的受重視開心。看儀式開始,連忙和收生婆婆將小鏡子抱了出來,就在院子裡洗三。

  洗三自有一套自己的禮儀,第一步是添盆。

  眼看來的客人都規規矩矩地排隊往裡面放金銀裸子,還有家境優渥的,直接放銀票,溫鈞眼睛一眯,觀察了半天,心情突然好了一點。

  沒想到他這虎頭虎腦的兒子,竟然剛出生就能賺奶粉錢了。

  想到這裡,他叫來周復生,又讓他將大門打開,言道來者皆是客,不要拒之門外。

  周復生面色複雜,遲疑地看了眼溫鈞,點點頭,這才轉身去辦。

  溫鈞注意到,有些啼笑皆非。

  他知道在周復生的看法裡,他是一個不慕名利又正直風雅的正人君子,所以周復生的心裡,對他除了忠心,還有一些崇拜仰慕。當他擺明了打算收禮的時候,周復生難免有些接受不了。

  溫鈞沒法和他解釋,這些人都不懷好意,能宰一刀是一刀,不宰才是浪費。

  心裡嘆息一聲,罷了,以後隨口提點兩句,他總會明白的。

  這邊添盆還在繼續,不相熟的客人們添完之後,漸漸到了和溫鈞相熟的幾家人家。

  其中周家和王家與常人不同,關係親近一些,是小鏡子的長輩,也就不能放簡單的金銀之物,所以他們放的分別是玉佩和長命鎖,寄予了對小鏡子的深切期待。等儀式結束,這些東西還可以給小鏡子日常穿戴用上。

  就這樣,一個個客人笑眯眯地上前添盆,足足花了兩刻鐘才結束。

  結束後,收生婆婆看著銅盆里的金銀,眼睛有些發亮,還好她見得世面多,並沒有失態多久,很快就利索地將小鏡子從襁褓里解了出來,開始正式的洗三。

  小鏡子出生才兩天,身上的紅色尚未褪去,皮膚嬌嫩,窩在襁褓里睡得美滋滋,忽然被人打擾,頓時哇哇大哭。

  不過哭得越響越吉利,在場眾人看著雖然有幾分心疼,卻不好阻止。

  好不容易洗三結束,溫常氏心疼得眼睛都紅了,連忙將小鏡子身上的水擦淨,放回襁褓里,好好地哄了起來,將孩子抱回屋裡休息。

  溫鈞也鬆了口氣。

  那收生婆婆的動作一點也不溫柔,似乎就想讓小鏡子哭得狠一點才夠吉利,他幾次想要出口阻攔,都被溫常氏按住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結束,他終於不用忍耐這收生婆婆。

  「復生,打賞,送人!」

  收生婆婆正盯著銅盆里的添盆看個不停,眼睛都要掉出來了。聽見這句話,神情一愣,臉色黑了下來,不高興地皺眉,等著溫家的打賞。

  要是可以多留一會兒,這銅盆里的東西,她完全可以順手帶走幾件,反正主人家大概率發現不了——這也是許多收生婆婆心照不宣的外快,可惜這戶人家許是不懂規矩,竟然一結束儀式,就急匆匆要將她送走。

  溫鈞並不知道,自己挽救了小鏡子的奶粉錢,讓周復生將人送走之後,才轉過頭來,接待這些賓客。

  賓客們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個個都想和溫鈞搭話。

  溫鈞來者不拒,四兩撥千斤,一個都沒得罪,也一個都沒搭理,客客氣氣起地寒暄兩句,交換了名字,就和下一個人聊天。這樣一來,和這些人誰也沒熟悉起來。


  眾人有種無處使力的憋屈感,心裡惱怒,無奈放棄繼續試探。

  洗三禮這才徹底安靜了下來,少了那些波濤洶湧的暗涌,大家言笑晏晏,任誰也看不出這些竟然交雜了如此多的勢力在其中。

  而在院子一旁,眼看其他人都受挫放棄,王莫笑十分滿意,走到溫鈞身邊,誇讚了他幾句,對他沒有接受任何一方勢力的行為大肆讚揚

  溫鈞微笑:「吃一塹長一智,還是舅舅教導的好。」

  王莫笑聽了,心裡嘆息,想到孩子,又打起精神,低聲問溫鈞。

  「孩子叫什麼,定好了嗎?」

  溫鈞點頭,將大名和小名都說了一遍。

  王莫笑皺眉,有些不解:「鏡子這個小名,是不是太簡單了?」

  自然簡單,溫鈞想了十多個名字,讓季明珠挑選,她猶猶豫豫半天,艱難選出了大名,卻怎麼也決定不了小名,最後小名交給了溫常氏取。她是孩子的祖母,有這個權利。

  溫常氏看了一遍,卻嫌棄這些小名都太普通,站在街口叫一聲,能冒出至少三個同名的孩子,打算自己取一個。碰巧思考的時候,李曼從旁邊過,手裡拿著一柄小銅鏡,溫常氏一拍大腿,決定就叫鏡子了。

  小名並沒有什麼深刻的寄望,因為大名已經滿滿都是期待,小名也就不需要附帶什麼含義,只需要朗朗上口就好。

  溫常氏的想法一提出來,溫鈞就答應了。

  當然,這對於飽讀詩書的王莫笑而言,卻是不夠的,他語氣里有點嫌棄這個小名不夠響亮。

  溫鈞本不予理會,卻見周放也來湊熱鬧,點點頭,表示贊同王莫笑的說法。

  他無奈,只能搬出那句歷史上十分著名的話來解釋。

  「老師和舅舅有所不知,古人云,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溫鈞道,「我不求小兒有大成就,只希望他此生擁有這兩面鏡子,能做一個正直,且知錯能改的人,便足矣。」

  「好一個『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不愧是朕的狀元郎!」

  一道蒼老低沉的聲音在幾人身上響起,猶如石破天驚,讓溫鈞和聽見聲音的人都先後僵硬了身體。

  這是……皇帝?

  溫鈞第一個反應過來,轉過身,雙手行禮:「見過……」

  「噓聲!」皇帝扶住溫鈞的手臂,低聲道,「朕可是微服私訪的,別驚動了旁人。」

  溫鈞沉默,您都自稱朕了,也叫微服私訪嗎?

  回想原著里這位皇帝的兢兢業業,大概率這是他老人家自從登基以來第一次微服私訪,並不明白微服私訪的要點,溫鈞深呼吸,十分理解地點點頭,口中道:「皇上裡面坐,微臣先將客人送走,再來伴駕。」

  「幹什麼要送走,朕正想看看愛卿這裡的客人都是什麼人呢。」

  皇帝攔住,蒼老銳利的目光巡視院子,有些心情複雜的樣子。

  第115.第 115 章

  事實上皇帝做出微服私訪這一舉動, 也是經過慎重思考的。

  他這一輩子, 一心撲在朝政上, 並不怎麼流連後宮,無奈能力出眾, 就算一個月只去七八天,也屢屢中標,三十年來,後宮所出皇子近二十,皇女近三十個,數目眾多。

  只可惜經過後宮傾軋,活下來的皇女一大堆,活下來的成年皇子卻只有寥寥數個。

  這叫他很是心痛,年紀大了之後, 更加心軟, 不忍心對活下來的孩子做什麼,甚至頗為優待。

  於是,這幾個活下來的成年皇子, 養出了一顆野心勃勃的心。

  如今朝廷里複雜的派系糾紛,和皇帝的縱容脫不開責任, 他心知肚明, 卻不敢插手處理, 生怕傷了其中哪個孩子。可是臥榻之處, 豈容他人鼾睡, 他是九五之尊, 真龍天子,手握萬里江山,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也不可能將自身權利拱手相讓,只能想法子平衡其中的微妙之處。

  而這一切,都被溫鈞的到來打破了。

  皇帝看重溫鈞,但是他沒有想到,他的這份看重,竟然讓溫鈞獲得了如此眾多的窺探目光。

  就連溫鈞長子的小小洗三禮,都來了這些多人。

  在宮裡知道消息,他有些按耐不住,親自出宮來了溫家。


  說實話,皇帝並不覺得他對溫鈞有多麼優待,相比溫鈞的才華,他所做的並不多,只是多召見了溫鈞幾次,賞賜了一回東西而已。可是,僅僅如此,各方勢力就忍耐不住了。

  他親自出宮,就是想要看看,他那些好兒子們有多著急,連區區一個從五品官員都這麼爭搶。

  溫鈞觀察皇帝臉色,在心裡略一思考,也猜出了皇帝出現的大致用意。

  見皇帝觀察不動聲色地觀察眾多客人,他站在一旁安靜等待,一句話都沒說。

  皇帝的出現並不引人注目,說話聲音也並不響亮,最重要的是,各方勢力為了掩飾目的,派來的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員,幾乎未曾見過皇帝。故此,皇帝的到來並未引起波折,院子裡一如剛才的熱鬧。

  只是,王莫笑卻被突然出現的皇帝嚇住了。

  他拱了拱手,結巴道:「皇,皇上。」

  他這老丈人不好好在宮裡待著休息,休沐日跑外面來幹什麼?

  王莫笑心裡腹誹,心驚肉跳,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皇帝瞥了他一眼,有些嫌棄的皺眉,擺了擺手,示意他站遠點,站在這裡礙眼。

  王莫笑:「……」

  王莫笑鬆了口氣,又有一點委屈,老實站遠了。

  可是他這一挪動位置,卻將皇帝的正臉徹底暴露在了院子裡眾官員面前。

  百官眾多,總有那麼一兩個幸運兒,得到過皇帝召見。

  一個官員正在和身邊人說話,抱怨溫鈞滑溜溜的就像泥鰍,一點都不好下手,得到對方附和後,嘆了口氣,隨意掃了溫鈞方向一眼。

  就這一眼,讓他張口結舌,震驚到無以復加。

  皇上?

  皇帝倏忽轉頭,冷冷地掃了認出他的那名官員一眼。

  那名官員本就心虛,見到皇帝本尊,還被如此瞪視,立刻兩股戰戰,腿軟到幾乎站立不住。

  幾個和他交好的官員不明所以,連忙扶住他,詢問他怎麼回事。

  官員臉色微白,低聲解釋。

  幾人聞言,先是一起發慌,然後不知道腦子裡哪個筋不對,竟然齊齊轉頭偷看皇帝,在龍威之下慌忙變色,手忙腳亂,一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樣子。

  好在他們終究還有幾分理智,知道皇帝既然穿著家常衣衫,應是不想暴露身份,這才可以俯身行禮,叫嚷出來。

  皇帝:「……」

  皇帝乾咳一聲,懶得理這些蠢貨,轉頭看向溫鈞道:「走吧,先進裡面去,你將這些人打發了,速來見我。」

  本來還想繼續觀察,可是現在再待下去,卻怕身份暴露,微服私訪的行蹤成了眾人皆知的新聞。

  那可就熱鬧了。

  皇帝丟不起這個臉,說完就朝著大廳方向走。

  溫鈞眼底流露出一絲隱藏得極好的笑意,恭敬答應,將皇帝送入大廳,轉身去院子裡送客。

  送走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連周、王兩家也不例外,溫宅安靜下來,溫鈞這才轉身回大廳參見皇帝。

  皇帝坐在上首,無奈抬手:「都說了,微服私訪,愛卿不用多禮。」

  「禮不可廢。」溫鈞說著,卻也沒有固執,很快直起身體。

  皇帝目露滿意和溫和之色,似是無聊,看了眼院子裡正在收拾銅盆的下人,饒有興趣道:「對了,愛卿之子的小名當真有趣,寓意頗好,希望此子如你所言,長大後成為一個正直,知錯能改的賢臣。」

  溫鈞微笑:「微臣會好好培養他的」

  「唉。」說到兒子,皇帝想起來自己此行目的,有些傷感道,「兒子不好教,愛卿要多用些功夫,千萬別等到日後為難。」

  他現在就頗為後悔年輕時候沒有管教幾個兒子,將他們交給各自的母妃養大,現在再想管,卻不好插手。

  現在宮裡也沒有小皇子讓他來展示父愛了。

  這樣想著,皇帝突然對小鏡子來了興趣,興致盎然道:「朕來得晚,還沒見到你兒子,快將他抱出來讓朕看看。」

  皇帝發話,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溫鈞答應,親自去後院將小鏡子報了來,掀開襁褓,露出小鏡子那張紅通通的稚嫩臉頰。


  皇帝一愣,眼底流露出一絲微笑,低聲道:「倒比朕的幾個兒子看著乖。」

  他現在是看什麼都比幾位皇子好,反正小鏡子不可能不像幾位皇子一樣,私底下勾心鬥角,還野心勃勃地等著他死,好繼承他的位子。

  皇帝看完,又夸溫鈞抱孩子的姿勢熟練,是個慈父,末了,嘆氣道:「愛卿,你有一個好兒子啊。」

  溫鈞微笑點頭,心裡在想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這剛出生三天的嬰兒,能看出什麼好不好的?

  不過見皇帝對小鏡子感興趣,他還是十分歡迎的——能夠得到這天底下最厲害之人的寵愛,總是很好的。

  皇帝逗弄了兩下小鏡子,發現小鏡子一直在睡覺,有些無聊。

  過了一會兒,出門從溫家離開了。

  溫鈞帶著小鏡子一起將他送走,盯著他消失的背影,低頭看小鏡子,手指從小鏡子柔嫩的臉頰輕輕划過,低語道:「兒子,你可真不得了了。」

  皇帝來參加洗三禮的事情,不出意外,此刻已經傳進了那些人的耳朵里。

  那些人短期內應該不會再來接觸溫鈞了。

  皇帝的出現,是一種震懾,在他們沒有弄懂皇帝的心思之前,不會再來打擾溫鈞。

  ……

  回到屋裡,溫鈞將孩子送還給溫常氏。

  剛出生的小孩子骨頭都是軟的,需要小心翼翼地抱住,他雖然學了兩招,卻也不敢長時間照顧。

  不過孩子很乖,沒有哭,一直都在睡覺,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放下兒子後,溫鈞就打算回產房裡去看季明珠。

  溫常氏叫住他,目光發亮道:「剛才那位客人,真的是皇帝?」

  溫鈞點頭。

  溫常氏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被溫鈞接住後,在在身後的椅子上,抱緊了小鏡子,臉色激動得漲紅,一臉做夢的表情。

  「我一個鄉野村婦,竟然有幸見到皇帝。」

  剛才溫鈞抱小鏡子出去,溫常氏不放心,一路送到了大廳,偷偷看了皇帝一眼,也聽到了溫鈞和他的對話,這才知道,大廳那看起來不起眼的老人就是當今皇帝。

  這太刺激了。

  看溫常氏的表情,溫鈞有些無奈失笑:「娘,你悠著點,這不算什麼,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說上一兩句話呢。」

  溫常氏擺手,謙卑道:「別,可不敢想。」

  溫鈞搖頭,眼底流露出笑意,未在多言,說了兩句,將小鏡子交給溫常氏照顧,轉身去產房見季明珠。

  產房如今已經收拾過,擦洗得乾乾淨淨,還放置了香囊和香袋祛除味道,只是依舊不能開窗通風,免得月子見風,將來容易得病。

  季明珠的身上也經過簡單的清理,換了一身白色的中衣,襯得她臉色微白,看起來十分柔弱。

  她靠坐在床上,正在秋香的服侍下吃東西。

  溫鈞推開一條小縫隙進屋,轉身關上門,走到床前,搶了秋香的地方,接過秋香的活,親手餵了季明珠用飯。

  他十分用心,每一口都要先吹了吹,才送到季明珠唇邊。

  季明珠抿了唇,歪頭看著溫鈞,嘴角漾起幸福的笑容。

  這幾日,除了確有要事,其他時候,溫鈞總是第一時間來看她,陪伴她。這段坐月子的日子,比從前還要令人愉快,半點也不難捱。

  她捏住了溫鈞的袖子,低低地撒嬌:「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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