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鈞趕到大堂, 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正在說話。Google搜索
他們風塵僕僕, 衣衫上滿是褶皺, 眼下還有淡淡青黑, 似乎徹夜從莊子上趕回來,一刻都沒歇過就到了這裡來見溫鈞。
但是他們的眼神里, 卻流露著按耐不住的興奮和驕傲。
仿佛一道光,熠熠生輝, 點亮了有些昏暗的大堂。
「成了?」
溫鈞走到門口, 看見他們的表情,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裡蔓延, 停下了腳步,沉聲問道。
兩人同時回過頭, 看見溫鈞,眼睛愈發亮, 連忙站了起來,狠狠地一點頭:「姐夫, 成了!」
溫鈞眯眼,眼底滿是驚喜:「好,快走,快帶我去看看。」
說著, 他就招呼兩人打算出門, 季明瑞和周復生對望一眼, 有些為難, 卻也沒有說太多, 追上來一邊介紹莊子上的情況,一邊追上他的步伐。
「蒸汽機不難,有姐夫你的圖紙,我去的當天就搞定了,然後遣散了一批工匠,繼續研究紡織機,但是紡織機就難多了,那個叫齒輪的東西,還有那個叫……」
季明瑞介紹,周復生在一邊補充。兩人一個粗心直爽,一個小心謹慎,雖然都是少年,卻十分配合得當,獨立就搞定了莊子上的事情。
溫鈞點頭,忍不住誇了兩人一頓。
把他們誇得有點不好意思,顧不上連夜趕回來的滿身疲倦,揚著下巴,鬥志滿滿道:「姐夫,我帶你去看!」
走到大門,門房詫異地看了眼吩咐備馬車的溫鈞:「少爺,你今天上衙這麼早?老楊還沒過來呢。」
老楊是溫鈞的車夫。
溫鈞:「……」
溫鈞停下腳步,愣住了,眉宇緊皺起來。
忘了,今天不是休沐。
他有些無奈,做官就是這點不好,一年到頭沒有正經的休假,就靠著休沐日才能出門辦事,很多事情都一拖再拖,拖到最後錯過了時機。
比起以前在私塾和家裡讀書的時候,想出門就出門,有太多的不方便。
不過吃這碗飯,也只能這樣了。
而且他突然想起,今天京兆府升堂審理布莊那個案子,他這個欽差要上門去監督,作為皇帝耳目。
如果貿然出城去莊子上,的確不太好。
溫鈞冷靜下來,擺手表示不出門了,轉身對著季明瑞和周復生,正要開口,忽然注意到了他們面上的倦意,心裡一震,有點愧疚。
剛才急著去看試驗成果,忘了他們還是少年人,身體沒那麼好,經歷一夜趕路,此刻肯定很需要休息。
他面露無奈,放低聲音道:「休沐日我們再去莊子上,你們先回屋歇著吧。」
季明瑞和周復生有些失望,又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各自散去。
溫鈞則回屋去,用膳更衣,然後再繼續出門,往京兆府那邊去,參與布莊案的審理。
今天大概是個好日子。
不但季明瑞這邊帶回來了好消息,布莊殺人案也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衙役帶回來錦繡布莊的管事,收押了逃跑的打手,經過一番嚴刑拷打,問出來錦繡布莊身後的人,乃是七皇子寵妾左姨娘。
左姨娘雖是女眷,卻管著七皇子府的大小生意。
除了七皇子、皇子妃和蘭側妃,她是皇子府說話最管用的那個人。有時候,碰上生意上的事情,就算是皇子妃和蘭側妃,也要退避三舍。
錦繡布莊是她的主意,也是她在打理。她深得七皇子信任和愛重,在皇子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十分高。
說她的身後沒有七皇子的影子,別說溫鈞,就是京兆尹都不信。
吩咐衙役給幾個打手畫押,他就興沖沖地表示要和溫鈞一同進宮,去稟告這個案子的結果。
溫鈞點頭:「大人有所吩咐,下官自然陪同。」
只是前往皇宮的路上,他忍不住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左姨娘這個名字。
左姨娘,左雪瑤,穿越女主。
奇怪,按照原著的發展,這個時間點,女主不是應該成立七皇子的側妃了嗎?怎麼到現在還是沒有名分,只能做一個無品級的妾室?
又是蝴蝶效應?
半個時辰後,溫鈞二人在御書房見到了皇帝。
溫鈞顧不上再思考劇情的變化,低聲行禮,然後和京兆尹一同將事情說了一遍。
「大膽!」
皇帝聽了消息,頓時大怒,也不信左姨娘身後沒有七皇子的指使,站起來在御書房走來走去地轉圈生氣,一邊訓斥七皇子心腸狠毒,一邊惱怒七皇子縱後院行兇。
他是個好皇帝,雖做不到愛民如子,卻也兢兢業業,一心為了百姓而操勞。
事到如今,實在接受不了七皇子對待百姓的性命如草芥一般的隨意態度。虧這個孩子,還是他暗地裡寄予厚望的,甚至一度想過百年之後要不要將皇位轉給他。
現在……
呵!皇帝心裡冷笑。
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七皇子指使的,反正他管不好自己的女人,這件事已經有確鑿的證據。
而依照暗樁那邊遞來的消息,皇帝覺得,這件事還八成就是七皇子下的命令。不然區區後院一個妾室,怎麼敢肆無忌憚地殺人?
皇帝努力冷靜下來,讓京兆尹和溫鈞將那個左姨娘下獄,從她身上繼續查找證據,證明這件事和七皇子的關聯。
在皇帝這裡已經定了罪,七皇子就算不是也是。
京兆尹低頭領命,心裡七上八下。
皇上這是徹底惱了七皇子,想要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啊。
朝廷這天,怕是要變了。
……
京兆尹聽命繼續調查這件事。
出宮當日,他派了人去七皇子府,希望將那位地位重要的左姨娘請到京兆府,擇日提審。
對此七皇子十分惱怒,攔在大門不讓衙役動,整個皇子府的侍衛也聽命聚集於此,虎視眈眈,將京兆府的衙役狠狠教訓了一通,打回了京兆府,間接打了京兆尹的臉。
京兆尹收到消息,看著屬下鼻青臉腫地回來稟報,心裡冷笑,打狗還看主人,一個馬上就要被皇上厭棄的皇子,竟然也敢無法無天,看不起他這個堂堂正三品官員,實在可笑!
他連衣衫都沒換,連夜去宮裡求了一道聖旨。
得到皇帝口諭後,他又帶著衙役趕去七皇子府,請出皇帝口諭,逼迫余怒未消的七皇子放人。
兩方一下子勢同水火。
七皇子臉色難看,卻不得不聽聖諭。站在大門口,看著左姨娘略帶狼狽地從後院趕來,被衙役圍住帶走,眼底發狠,咬牙切齒地看著京兆尹。
京兆尹在心裡不屑嗤笑,對上他的視線,寸步不讓,眉宇滿意自得:「殿下通情達理,下官在此謝過殿下的配合,來日但有結果,一定在皇上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七皇子俊美的臉龐上陰冷一笑:「不牢大人費心了!本殿下明日自然會進宮去和父皇好好地說一說今天的事情,也讓他老人家評個理。」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要是今天沒有進宮,見證皇帝的怒氣,京兆尹說不定還真的會被他嚇到。
但是知道皇帝已經厭棄了七皇子,再聽七皇子的威脅,只覺得好笑。
京兆尹隨意地拱手:「那下官就靜候佳音了。」
言畢,半點面子也不給轉身就走。
七皇子差點將一口牙咬碎,但是伴隨著怒氣而來的,還有一絲掩蓋不了的恐慌。
京兆尹是保皇黨,一心忠於父皇,對他們這幾個皇子一視同仁。上次見他的時候,態度還十分友好,沒道理突然翻臉。
除非他投入了其他兄弟的門下,或者……父皇的態度讓他領悟到了什麼東西,所以才敢如此肆意地輕慢自己。
比起前者的可能性,後者這個選項更有可能,也讓七皇子一想到就心驚肉跳。
要是父皇真的厭棄於他,他所以的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七皇子思考了整整一夜,眼睛都敖紅了。天亮後,他回屋去休息,終究沒有進宮面聖——布莊那件事,不出意外,父皇應該是怪責於他了,所以京兆尹才如此囂張。
想到進宮之後可能遭遇的事情,他只能蒙著耳朵裝傻,先找人去打聽一下事情具體什麼情況。
也免得貿然去救人,父皇一怒之下訓斥自己,將這些年來辛苦積攢的好名聲毀去。
皇子的好名聲,一來自孝順,二來自皇帝的縱容。
要是皇帝不縱容了,貶斥兩句,就猶如從天堂掉落地獄,頃刻間天翻地覆。
七皇子目前還賭不起。
或者說,為了區區一個妾室去賭,他下不了決心。
……
溫鈞是左姨娘下獄的第二天知道這件事的。
得知女主入獄,此刻就在京兆府的地牢里,他在書房裡轉來轉去,猶豫了半響,明明不需要去京兆府,卻按耐不住好奇的心,找藉口去了一趟。
實在是原著描述的太過瑪麗蘇,讓人好奇,他才忍不住。
小說里,女主左雪瑤是萬人迷一樣的存在。
從七皇子到十三皇子,再到朝中官員,商界巨賈,各個青年才俊,但凡和她接觸的都逃不過她的魅力。
小說原著里還有詞句,明確地描述她是黑蓮花一樣冷艷動人的絕代佳人。一雙眼眸尤為特別,仿佛一泓幽泉,清冷獨特,令人一見鍾情。
溫鈞還沒見過眼睛像幽泉的女人,也想像不到那是什麼樣子,竟然美到可以讓人一見鍾情,略帶幾分試探,出門去看熱鬧。
當真見到她那一刻起,溫鈞不免有些失望。
平心而論,左雪瑤十分的美貌,冷冰冰的臉龐上柳眉明眸,瓊鼻櫻唇,即使落在牢獄裡,形容狼狽,未施粉黛,卻已經足夠令人驚艷。
但是和溫鈞想像的那個絕代佳人還是差了一大截,甚至在溫鈞看來,比不上季明珠。
初初遇見季明珠的時候,她年紀還小,才十四歲,五官尚未長開,就已經可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後來經過數年相伴,她生活輕鬆愉快,有親情有愛情滋潤,愈發的容光煥發,艷麗多姿,更難得身上有一種嬌寵出來的天真貴氣,讓人忍不住憐惜。
比起一臉冷漠,近乎刻薄高傲的左雪瑤,還是她可愛又嬌美。
溫鈞眼底閃過一絲思念,再一想到面前這個女人曾經傷了季明珠,眼睛一眯,沒有驚動牢獄裡的女主,悄然從地牢退了出去。
他打算溜回去看一眼季明珠,和她說會兒話,試探看她還記不記得當年蒼州城的事。
還沒出門,先被京兆尹逮住了。
京兆尹昨天和七皇子撕破臉皮,暢快地發泄之後,有點擔驚受怕,逮著溫鈞,非要拉他討論案情,儘早將七皇子落下神壇。
溫鈞無法,留了下來,給京兆尹出主意。
這一耽誤,就到了放衙時間。
京兆尹沒有藉口繼續挽留溫鈞,無奈放人。溫鈞連忙拍了拍衣袖,起身要離開。
誰知道,剛走出京兆府,還沒上馬車,卻又有一人神神秘秘從人群里走了過來,低聲道:「溫大人,我家主子在飄香樓里設了酒席,不知可否賞臉?」
溫鈞一頓,回頭看了這人身上的衣衫,見衣衫料子不便宜,有點眼熟,像那日驚鴻一瞥看見的七皇子車夫的衣衫,立刻明白了這是誰派來的,猶豫一下,點點頭答應。
他剛剛見了原著女主,也想見見原著男主,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所以沒有拒絕。
就這樣,溫鈞隨著這人一起前往了飄香樓。
「溫大人,多謝賞臉。」
剛進廂房,溫鈞就聽見這句話,抬頭一看,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正端坐在廂房裡,頭戴玉冠,身穿寶藍色錦衣,嘴角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對著自己緩緩看來。
他心神一動,觀察此人,慢慢有些無奈。
這位就是原著里冷冰臉的男主七皇子了吧。
原著里說他是冰塊臉,看樣子是真的。連裝模作樣都不會,臉上努力寫著「我禮賢下士」,眼底深處卻滿是高傲。
明明是有求於自己,卻不肯對著自己放下身段,不知道派人請他來做什麼,為了結仇嗎?
這倒是溫鈞誤會了,七皇子母妃受寵,自幼養尊處優,高高在上,不將下人和百姓的性命看在眼裡,就連對著身邊的女人,都不屑於一個笑。只有女主助他獲得大筆財富,收買人心,登基稱帝的時候,他才露出一個笑,以示對女主的看重和嘉獎。
他並不是看不起溫鈞,而是真的不會笑。
現在面對自己可能會被皇帝放棄的結局,才屈尊對著溫鈞這個小官微笑,試圖用禮賢下士來打聽消息。
見溫鈞進來,他收了笑容,正色道:「溫大人肯來見我,想必也是知道我的身份。本殿下的妾室昨夜被京兆府帶走,本殿下實在心憂她的情況,聽說溫大人深受父皇信任,監督此案。不求溫大人徇私,只求溫大人告知一下案件情況,還有本殿下那位妾室的情況如何。」
溫鈞眼神在他身上打轉,聞言回神,滿臉遺憾地應付道:「下官只能說,殿下那位妾室情況無礙,至於其他的,下官很抱歉,不能外傳。殿下若是好奇,可以去面見皇上,下官昨日剛和京兆尹大人一同面聖,將卷宗都交了上去。」
七皇子眼皮一跳,喃喃道:「果然……」
聽到溫鈞的這句話,七皇子似乎受了不小的打擊,臉色有些難看,接下來的談話頻頻走神。
溫鈞趕著回家見季明珠,也不打算和他浪費時間,挑眉道:「殿下要是有事,可以去忙,下官不敢挽留。」
七皇子瞥了眼溫鈞,心情複雜。
這翰林是父皇身邊信任的人,官位雖小,卻十分重要,要是他能和這人交好,得到他在父皇身邊的美言,未必沒有平安度過這件事的可能。
想到這裡,他不好再走神,打起精神和溫鈞繼續說話。
溫鈞無奈,心裡愈發懶得應付。
可惜七皇子高高在上,又怎麼會看人臉色,溫鈞不翻臉,他還以為自己招待得很好,完全沒有放溫鈞離開的意思。
最後還是兩人無意間聊到了賢真公主兩日後的大婚,才讓七皇子突然醒悟了什麼,顧不上再拉攏溫鈞,急沖沖告辭離開。
溫鈞鬆了口氣,眯著眼,從窗口看著七皇子離開的身影。
半響,撣了撣袖子,起身回家。
這位男主,比預料中好對付多了。
……
溫鈞到家時,天色都已經黑了。
好在溫家人經歷過上次的事情,已經淡定了許久,即便溫鈞沒有回來,也鎮定等待,並沒有造成慌亂。
一家人等著溫鈞回來,上桌用了飯,開始商量著賢真公主大婚的事情。
溫鈞沒有用心聽,隨意吃了幾口飯,目光不時撇向身邊的季明珠。
見到女主左雪瑤,他這一日,目光里總是浮現季明珠肩上的那道傷疤。
那道傷疤是左雪瑤留下的。
兩人剛成親那段時間,季明珠對他有顧慮,生怕他發現自己的傷疤,總是小心翼翼的躲避。那個樣子,他看了都不忍心。
後來兩人情投意合,真正圓房,他告訴她,並不介意她身上的傷疤,她還不敢相信,在房事的時候總是盡力側著身,用床帳掩蓋傷疤,害怕嚇到溫鈞。
直到許多次之後,發現溫鈞真的不介意這個,季明珠才自然許多。
但是溫鈞知道,她心裡的那份顧慮從未放下過。
溫鈞看在眼裡,將原著女主的所作所為記在心裡,一直在等待機會為季明珠做些什麼。
現在左雪瑤進了京兆府,算是落在他手上。
只要他願意,女主就算後面終究會被七皇子撈出去,在牢獄裡這段時間,也要狠狠吃一筆苦頭。
只是不知道,季明珠對她的看法是如何,想不想報復她。
晚上休息,兩人難得沒有滾床單,安靜地握著彼此的手說話。
季明珠偷看溫鈞的側臉,低聲道:「夫君,你今天有什麼心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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