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晚阿善直接是宿在了御書房,她本想多陪容羨一會兒,最後實在熬不住就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阿善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容羨抱到御書房的偏殿休息,殿內並沒容羨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往外走,只見御書房中空蕩蕩只余滿桌奏摺,容羨並不在。
吱——
房門被人推開,阿善聞聲回頭,看到進來的人不是容羨,而是幾日未見的容清。
容漾上位後,大肆打壓滅盡容辰黨和嘉王黨,很多人都以為成燁帝的幼子容清也難逃一劫,但不知為何容漾並未對他出手,甚至還封他做了王爺,念及他還年幼,所以暫時住在宮中。
阿善怎能不明白,其實這對容清是種變相的監.視。
如今容清父死母亡,在這宮中舉步維艱,雖被封為譽慶王但並無權利。容漾初登大典時,阿善曾去看過容清,小小的孩子雖沒了父母,但衣食住行遠比往日要好,身上也再也沒出現過傷痕。
今日一見,阿善發現容清不僅沒胖反而還清瘦了不少,不由皺了皺眉。
「姐姐!」看到阿善,容清一改剛才的低沉。他似是不知道阿善在這裡,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善見他手中還抱著一摞東西,距離近了才發現全是奏摺,趕緊接過放到了桌子上,「你怎麼會來這兒?」
阿善最想問的是,送奏摺的差事自有人做,哪裡需要一個王爺來做。沒忘記慈孝太后生前對她的交代,阿善絕不會讓人再欺負容清。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容清眼睛彎了彎笑容很淺,乖巧回道:「太子殿下今日要出宮,他讓左丞相陪清兒過來整理奏摺。謝丞相年紀大了,所以清兒先一步把奏摺都抱來了。」
容清很聰明,三言兩句就讓阿善放下擔憂。不過就算阿善不理朝政,也知道容羨此舉有多不妥。
其實說是『整理』,容羨真正的意思是要謝丞相輔佐容清批改奏摺吧。
本來身為一國之主的容漾忽然消失、由太子把持朝政已經引起朝堂不滿了,如今太子出宮竟還讓未涉入過朝政的小王爺處理奏摺,這等荒誕事要是讓其他大臣知道,定會掀起一場風雨。
容羨究竟想做什麼?
「姐姐。」
容清拉了拉阿善的衣服,左右看了看忽然湊近阿善耳邊,「謝丞相是太子殿下的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太子殿下和謝丞相知道,不必擔心的。」
奏摺早就被修白分好,容清由謝丞相看著,也只是幫容羨處理些無用繁瑣的摺子,一些機密奏摺他並不會看到。
阿善還是看不透容羨的心思,近距離下她捏了捏容清的小臉,關心道:「怎麼又瘦了,可要多吃些才好。」
容清好像很喜歡和阿善親近,乖巧點了點頭,他輕輕在阿善手背上蹭了蹭,小孩子的皮膚又嫩又軟觸感很好,阿善被他萌軟的舉動逗笑了,差點忍不住去抱他。
「來,把手給我。」雖說她沒有日日去看容清,但她特意找人看著,就怕這孩子被人欺負了去。為了以防萬一,她查看了下容清的手臂等處,見沒有新傷出現才放了心。
沒一會兒,容羨和謝丞相就進來了。兩人沒說幾句,容羨就帶著阿善離開,臨出門前阿善朝後看去,她本擔心容清第一次接觸奏摺會緊張害怕,不過看起來她的擔憂是多餘的,看起來容清適應的不錯。
視線相對,容清還對她眨了眨眼睛,真是很懂事的孩子。
容羨說是帶阿善出宮玩順便回趟南安王府,就真的只是順便。
街道上人山人海,阿善下了馬車後,先隨容羨去鳳仙台吃了飯。仔細算算,她已經許久沒來過這裡了,坐在窗邊好奇的朝下看,她感嘆:「時間過得真快,我記得我第一次來這裡,還是被你家修白硬逼上來的。」
容羨沒什麼反應,親手倒了盞熱茶遞給阿善。
「當心燙。」
阿善接過喝了口,手托著下巴望著正對面的男人。
兩人在一起後,從表面上看容羨同往日沒什麼區別,他依舊話少性子冷,偶爾阿善惹到他時,他眼刀子掃來涼颼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動手打她。阿善以前不了解他自然是怕他怕的厲害,如今二人在一起久了,她已經對容羨有了深刻了解。
「我以前還當你是那種沒情商的鋼鐵狗男人呢。」重回鳳仙台,阿善不由自主就想起二人剛相處那會兒。
狗男人狗起來真的是完全不把她當女孩子對待,想讓他憐香惜玉要比殺了他還難。誰又能想到,當初冷眼看著阿善在雪地中走、不肯送她一件披衣的狗男人,如今竟會親自給她端茶倒水、陪她出來散心,這跨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容羨已經聽阿善提過好幾次的『狗男人』了,雖不知這三個字是何意思,不過想來不是什麼好話。
目光輕掃向阿善,容羨漫不經心撥弄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看到阿善正笑眯眯看著他時,出聲:「坐我身邊來。」
兩人如今是面對面坐著,容羨不是很習慣,因為這樣他觸碰不到阿善。阿善倒是很久沒這樣一個人輕鬆自在的坐著了,她晃悠著小腳不挪動,難得俏皮:「我不。」
「我覺得我一個人坐在這裡可寬敞了。」
「是嗎?」容羨勾了勾唇,正好這時一盤盤的熱菜上桌,他用濕帕淨了淨手,誘.哄著:「坐過來,夫君幫你夾菜。」
阿善看到容羨夾起了一塊魚肉,細緻挑出魚刺。
整個皇城就屬鳳仙台做的魚最好吃,阿善今日想來這兒吃飯也全是奔著這裡的魚來的。
「過來。」明明伸箸就能碰到阿善的碗,容羨非要阿善移到他的身邊。
說起來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容羨給自己挑魚刺,眼看著魚刺漸盡,阿善被美食打敗還是移到了他面前。與他肩並肩坐在一起時,阿善著急想要吃現成的魚肉,容羨慢悠悠拂開她的筷箸,「你該喊我什麼?」
阿善很少喊他夫君,以前兩人沒在一起時,她只有氣他的時候才會這樣喊,在一起後除了動情時,平日她從喊不出口。
「夫君。」阿善盯著容羨碗中的魚肉,眨了眨眼小聲喊了句。
容羨眼皮都沒抬一下,顯然是不滿意,阿善不由又多喊了幾聲,後來她又往容羨身邊坐了坐,抱著他的手臂甜軟著在他耳畔喊:「夫君真好,善善餓了,可不可以吃肉肉呀。」
阿善說著不等容羨反應,迅速在他側頰親了一口。
今日不只是他們二人出來,不過容羨為了能和阿善獨處,讓玉清和修白去了隔壁的包廂。
兩人在這邊甜甜蜜蜜,並沒察覺到對面樓上的某間房,有人在注視著他們。
房間昏暗封閉,男人衣衫拖地發色雪白,他就這麼靠在窗邊靜靜看著他們二人,本就蒼白的皮膚更是沒有血色。
「善善……」低啞出聲,黑暗中那人閉上了眼睛。
阿善正悶頭吃著東西,忽然感覺身側的容羨不動了,抬頭,她看到容羨正盯著對面的酒樓看,「有什麼問題嗎?」
容羨目光落在某間封閉的窗門上,聽到阿善的話輕扯嘴角,回過神來道:「無事。」
「……」
從鳳仙台出來後,容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後來陪阿善在街上逛時,他忽然道:「我離開片刻,先讓修白陪你。」
阿善正拿著一串糖葫蘆要讓他嘗,微微有些沮喪,不過她還是很懂事點頭,「你去吧,我等你。」
今天剛好是花燈小會,容羨許諾她要陪她逛完花燈會再回宮。等到容羨離開,她拉著修白又四處轉了轉,修白可比容羨能說多了,而且這少年還愛吃,兩人湊在一起倒也快活。
這天很快就要黑了,容羨還沒有回來。
逛累了的阿善蹲在了樹下,她托著下巴看著不遠處正在掛花燈的小販,有些擔憂:「容羨怎麼還不回來。」
修白眸色閃了閃,吵鬧一下午不停的少年忽然住了嘴,這讓阿善察覺到問題,「容羨到底去了哪兒?」
想到主子臨走前並未囑咐什麼,在阿善的再三追問下,修白只能實話實話:「爺上午收到線報,容迦似在皇城現身。」
所以容羨這是帶人去抓容迦了。
阿善已經許久沒想起這個人了,自那夜一別,容迦傷重被青鶴救走,她還以為他……
「沒想到他還活著。」阿善一提起這個名字心裡就發悶,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街道上一盞盞的花燈亮起,她起身道:「咱們再進去逛逛吧。」
湖邊有人在放花燈許願,阿善準備也買一盞,等容羨回來同他一起放。
只是她要許個什麼願望好呢?
阿善邊走邊想,雖說容迦如今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懼,但阿善心裡總覺得不踏實。走走停停,她路過一個賣面具的小攤,在看到漂亮的小狐狸面具時,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這個適合你。」阿善正要去拿,一隻骨節修長的手伸出,拿起了小狐狸面具一旁的兔子面具。
阿善聞言抬頭,很快笑開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不知何時,跟在她身旁的修白不見了。此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正是離開許久的容羨,不過他臉上罩了張面具,面容全被隱住。
花燈街上燈火闌珊到處都是人,戴各色面具的人都有。阿善在花燈街中站久了有些視覺疲勞,她揉了揉眼睛往容羨身上貼,抱住他的胳膊,軟綿綿埋怨:「你走了好久呀。」
容羨的聲音在面具下沉悶,不過他回的很輕,「那我以後不走了好不好?」
「好。」阿善沒把他的話往心上放。
拿起那隻小狐狸面具看了看,阿善越看越覺得它像之前自己戴的那隻,不過那時她的面具沒戴一會兒就被容羨拿走了,不得不說這漂亮的小狐狸還挺配他。
「容羨……」
拿著面具舉到他面前,阿善正想問他還記不記得這隻小狐狸面具,容羨就拿起一側的白兔面具,「這個適合你。」
「我不戴面具,給你買。」阿善頓了下,歪頭看著面前的男人,「你不會不記得了吧,當初我的小狐狸面具就是被你搶走的。」
容羨沉默,半響笑了笑,「是麼,我不記得了。」
先前,阿善有去碰容羨的面具,不過被容羨輕輕躲開了。一開始阿善並沒有多想,只當他覺得自己的臉太惹眼所以戴面具遮掩,如今看著他就這麼靜靜站在自己面前,阿善生出種怪異感。
雖然眼前這男人衣著打扮同容羨都一模一樣,但阿善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盯著容羨臉上的面具看了片刻,她忽然道:「你臉上的面具真醜。」
要是這人有問題,定會避開面具的話題,然而眼前這個容羨沒有,他只是輕輕側身,柔聲望著阿善道:「那善善幫我換一個吧。」
阿善心中的大石頭落下了一半,以為是自己想多了,她拿起那隻狐狸面具。
「你還是戴……」邊說著邊動手去摘他臉上的面具,容羨也很配合的微微傾身。隨著面具一寸寸脫落,阿善沒有防備,在看清男人的眉眼時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這不是容羨,他是容迦!
咣——
脫落的面具在地上發出沉悶一聲,很快又被來往的嘈雜淹沒。
阿善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容迦竟會偽裝成容羨的模樣來接近自己,警惕著後退,在看到容迦腳步一動似想靠近她,阿善想也不想轉身就跑,一溜煙鑽入人群中。
「善善——」
阿善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去,她只知道自己最後一頭扎進了人懷中。
抬頭,在看清容羨的面容後阿善下意識將人推開,她蹌踉了幾步質問:「你是誰?」
雖然眼前這個容羨不戴面具,但經過剛才的事情,阿善已經不敢相信哪個才是真正的容羨了。
此時她已經跑到花燈街的街口,沒了那些五顏六色的彩燈,面前男人的臉清晰如玉。微微眯眸,容羨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我是你夫君。」
僅幾個字就已說明了一切,阿善撲入容羨懷中,還有些後怕。
「……」
天底下,恐怕還沒哪個男人能大度到自家妻子認錯夫君,還能大度到笑出來的,容羨更是如此。
其實今日這事兒也怪不到阿善身上,因為容羨和容迦的身形和氣質相似,阿善之前就認錯過。再加上晚上花燈會撩眼,容迦又刻意穿了容羨的衣服掩蓋聲音,阿善第一時間認錯也情有可原,好在她平安逃出來了。
今晚阿善終是沒能和容羨放花燈許願,容迦一現身,容羨身邊隱藏的暗衛也集體出動,後來不知哪方先出了手,硬是將這好好的花燈會攪亂了。
容羨拉著阿善上馬車時臉色並不好,阿善以為他還在氣剛才的事情,卻不知容羨氣的不止是這一件,他是又想起來了,阿善『失憶』時還曾把玉清認成過夫君,更是抱過他。
「容羨……」阿善不知容羨的思緒飄了多遠,還在同他小聲解釋。
容羨不知是該氣她還是該氣自己,在阿善靠近時捏起她的下巴,與她對面對道:「看來為夫給你留下的印記太淺了,不然你怎能三翻四次認錯夫君。」
「不就這一次嗎?」阿善有些懵,她沒想起玉清的事情,更是沒去想最早前的花燈節烏龍。
這時馬車晃晃悠悠停在了南安王府門口,容羨撫了撫袖子,若不是這車停得及時,他倒不介意好好讓阿善回憶一下。
「從這裡乖乖待著。」容羨沒讓阿善進府,而是讓她留在了馬車中。
阿善逛了一天剛好累了,她乖巧窩在馬車中昏昏欲睡,本以為容羨要好一陣子才出來,誰知他只進去片刻就出來了。
一個時辰後,離宮多日的容漾終於回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