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

2024-08-25 02:42:35 作者: 喬家小橋
  窗子照常開著,寇凜走回院子裡就透著昏暗的光,看到楚謠安靜的坐在窗前低頭畫畫。

  從京城來洛陽這一路,她像是習慣了,即使案台不在窗下,也會喊人給挪過去。

  寇凜駐足在院門口,靜靜看著她。

  誰說他沒學問不懂畫,現在他眼中,她就美好的宛如一幅畫,而她所在之處,便是一片淨土。

  寇凜覺著奇妙,有時候看她柔弱的令人心疼,可有時候看她,又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輕易既可撫平他難以自控的焦躁。

  楚謠聽見動靜,手中畫筆停頓,仰頭朝他望過去,朱唇微彎:「忙完了?」

  寇凜再次抬步走過去窗外,視線下垂,見她還在按照虞清的描繪畫五官。心知無用,也不制止,由著她打發時間。忽地想起來問:「你為何喜歡對著窗子坐著了?」

  明明尚書府里他們的房間,案台是背著窗的。

  楚謠猶豫著咬了咬唇,才道:「因為我發現對窗坐著有個優點。」

  寇凜好奇她的神色:「什麼優點?」

  楚謠賣了個關子,神神秘秘的勾勾手指。

  寇凜是真被勾起了好奇心,背著手彎下腰,腰腹貼著窗台邊沿,將耳朵湊到她嘴邊,聽見她說道:「這樣,你一回來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就能早些看到你,而你也能早些看到我。」

  寇凜微微一僵,旋即那隻被她耳語過的耳朵紅的發燙。她這張嘴有時候抹了蜜似的,總能甜進他心裡去。

  直起身子前,他本想在她唇瓣上咬一口,但有暗衛盯著,他還是得保持點形象。清清嗓子問道:「你為何不問我成功沒有?」

  收拾裴志坤的事兒,他安排好之後先告訴了楚謠,如今見她絲毫也不憂心的樣子。

  楚謠笑道:「這還用得著問麼。」

  見她這幅雲淡風輕的態度,寇凜倒不知自己該喜該憂了。起初相處不深,她不夠信任他,總是杞人憂天,令他頗為苦惱。

  現在倒是十足信任,他又隱隱有些失落,甚至懷念她從前為自己提心弔膽、暗自垂淚時的模樣。

  自己是不是表現的強悍了點?

  需不需要受個傷什麼的?

  「真矯情。」一不留心說出了口。

  「恩?」楚謠微愣,「說我麼?」

  「不是。」寇凜訕訕轉了臉,走到門口推門進去,他說的是他自己,「近來也不知怎麼回事,總是覺著累。」

  楚謠扭頭看他,擔憂著問:「是近來事情多,太忙了麼?」

  「說的就像我從前閒著了一樣。」寇凜脫下飛魚服,赤著上身伸了個懶腰,再換上日常穿的雲紋長衫,「估摸著是年紀大了,該辭官歸隱了。」

  楚謠好笑道:「爹若聽見你這話,怕是會認為你在故意氣他。」

  「我與你爹所處的位置不同,不具有可比性。」寇凜提壺喝茶,發現壺裡的水也是冷的,吩咐手下換掉,並對楚謠抱怨,「早知離京這麼久,該帶著春桃照顧你。」

  「無妨。」的確有些不方便,但楚謠只需敲敲窗欞,想要什麼暗衛小河就會拿來,習慣了也挺好的,「小河很機靈。」

  寇凜道了聲「是」:「武功不弱,辦事挺穩,我身邊一直是小江在明小河在暗。」

  「現在整天圍著我,有些大材小用。」楚謠頗感到可惜,「我整日裡連門都不出,隨便派個暗衛給我就行。」

  「你的安全才是頭等大事。」寇凜說的是實話,但將使喚慣了的小河派來保護楚謠,也有他最近不想看見小河的原因。

  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時常不看眼色太多嘴。

  他讓小河去找雲端居士,擺明了不知雲端居士是誰。換成小江,小江立馬會應下來,過兩日再來驚訝的告訴他,雲端居士原來是唐朝人。絕不會向小河一樣,把自己搞的下不來台。

  還有,先前被陸千機騙了以後,將京城美人圖送去楚謠房間羅里吧嗦,害的楚謠與自己鬧彆扭的也是他。

  得虧自己是位好上官,換個旁人早給吊起來打一頓再發配邊疆去了。

  ……

  這會兒正蹲在跨院二樓廊下,盯著楚謠窗口動靜的小河,顯然也知道自己是因為多嘴惹惱了他們家大人,才被「發配」到夫人身邊提水買墨,教導新人。


  這新人就是紅葉縣的捕快韓鐵,自從紅葉縣牢房裡出來,一直暗中跟著寇凜一行人,由暗衛負責教導。

  「我們這些暗衛,都是童子功,七八歲就進了錦衣暗衛營接受訓練。」小河正對段小江抱怨,「他都二十好幾了,武功還行,但想培養成一個像我一樣優秀的暗衛,那是不可能的。」

  段小江也是蹲著的,兩隻手掌的掌心都受了傷,只用手指夾著根小黃瓜在吃,含糊不清地道:「但他有一點勝過你啊。」

  小河皺眉:「哪一點?」

  段小江:「他話比你少啊。」被瞪一眼後,才笑嘻嘻道,「他往後對夫人肯定忠心,哪裡像你,派你保護夫人,瞧你這憤憤不平的樣子。」

  小河看一眼他受傷的手:「我不是不想保護夫人,只是你們都在做事,我卻只能蹲在這裡。」求著段小江道,「你幫我向大人求求情唄……」

  ……

  等錦衣衛將晚飯送進房間裡來,寇凜走到楚謠身邊去,將她鋪在腿上的毛毯拿開,準備將她抱去桌前等著吃飯。

  楚謠扶著案台自己起身,就這兩步遠,在房裡他總抱來抱去,讓她感覺自己像個廢人。

  寇凜陪著她吃飯,沒怎麼說話,心裡合計著如何與她說去福建的事兒。

  直言將楚簫扔去戰場上,她怕是不會同意。她雖也想楚簫暈血症痊癒,可她和她爹一樣,都捨不得楚簫吃苦。

  更何況這不是吃苦,是去玩兒命。

  楚謠同樣頗為沉默,她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畫畫只為靜心,也不知虞總兵出了什麼事情,她擔心著虞清,擔心天影會不會落井下石。

  「謠謠,告訴你件事兒……」寇凜衡量許久,將托小江師兄去找神醫的事情說了出來,他強調了數次「不一定靠譜」,以免楚謠期待過高。

  結果卻是楚謠淡然的勸他:「你不要期待過高,這樣的江湖神醫,邊塞游醫,乃至巫醫蠱醫甚至西洋大夫,爹和小舅舅不知請回來多少……」

  寇凜這心裡當真一沉,道:「總之有機會,絕不能放過,我們稍後啟程去福建。」

  楚謠驚訝:「去福建?那位丁大夫很難請是麼?」

  寇凜信口胡謅:「是的,高人總是有幾分怪脾氣,為表誠意,我們得親自前去。」

  楚謠心裡泛起了嘀咕,不去考慮其他,她感覺到寇凜想去福建,應不只是為她治腿的事兒。

  一時間想不到哥哥身上去,只想到虞清身上。

  楚謠見他沒有告訴自己的打算,也不詢問。出個北直隸他都憂心忡忡,如今竟想帶她去戰亂將起的福建,一定有著非去不可的理由。

  而他既然決定要去,自會安排好一切,楚謠完全不用操心,點點頭:「那我得寫封家書給父親寄回去。」

  「走遠了再寄。」寇凜囑咐道。老狐狸能猜到他準備將楚簫扔戰場上去,以他護犢子的心,絕對會派謝從琰帶兵來將楚簫搶回京去,「先吃飯,菜涼了。」

  兩人繼續吃飯,沒吃幾口,寇凜又詢問:「後日便是除夕,我們是留在洛陽過年,還是明日立即啟程?」

  立即啟程?楚謠眉頭皺起來,「洛陽的案子結了?你找到送木偶來的幕後兇手了?」

  寇凜點頭:「算是吧。」

  楚謠連忙問:「是誰?」

  寇凜答道:「賀蘭哲。」

  楚謠正去夾菜,聞言頓住手:「賀蘭老爺?金礦案他沒有參與麼?」

  「參與了。」

  「那他圖什麼?」

  寇凜將她多吃了幾口的那盤糖醋蓮藕端來近處,說道:「原先我一直在揣測他究竟有何圖謀,後來想起了紅葉鎮時被你指出的錯誤,你說我看人,從來只以惡意揣測。這一次,我惡意揣測過罷,又嘗試以善意揣測了一遍。」

  楚謠聽得仔細,也注意他端菜過來的舉動,微微一抿唇。

  寇凜沒在意她的神態,繼續道:「賀蘭氏這個世代經商的百年世家,家訓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他們雖也有些黑市買賣,但並無大奸大惡的行徑,善堂開了遍地,每當天災國難,均是出錢出力。」

  楚謠吃罷一口蓮藕,猜測道:「所以,十年前裴志坤他們找賀蘭老爺私買火|藥,或許沒有告訴賀蘭老爺實情,待天水鎮大地動之後,賀蘭老爺才知是怎麼一回事。但他被洛王幾人脅迫著上了這條賊船,無奈幫他們熔煉銷贓……」


  他頷首:「恩,自古民不與官斗,他一時懦弱,礙著家聲和年幼的兒女,便替他們隱瞞,做了他們的幫凶。如今兒女們都大了,他背了十年良心債,終於尋出個解脫之法。」

  楚謠了悟:「所以他瞧上了你,得知你與天影結了仇,利用天影將你引來洛陽?」

  寇凜放下筷子,恩了一聲:「一面覺得我會管,一面又怕我不管,不敢直接找我密告,才折騰出這麼多事情。」

  楚謠也放下筷子,問:「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有罪無罪,只不過是看寇凜準備讓袁少謹在裴志坤的血書上寫些什麼。

  楚謠禁不住想,有權有勢的「奸臣」實在可怕,輕易便能指鹿為馬,顛倒是非。只需寥寥幾筆,便能決定一個百年世家是將延續家族榮光,還是被抄家。

  賀蘭老爺既然將賭注壓在寇凜身上,一定是賭寇凜能查出所有真相,念在他以同歸於盡之心檢舉洛王惡行的份上,饒過他賀蘭家。

  不過賀蘭老爺可能算錯了一步,寇凜雖會似今日這般為民請命,但同樣睚眥必報,最痛恨旁人算計他,何況還將他們都置於危險的境地里,這和意圖謀殺他沒有兩樣。

  當他心狠起來時,楚謠猜不透也攔不住。

  寇凜沒有回答,重新拿起筷子:「吃飯吧,真涼了。」

  ……

  吃罷飯,寇凜拿著張大梁地圖規劃路線,詢問楚謠想選哪個方案,陸路還是水路。

  其實最佳方案,是喊來小江師兄施展輕功背著她,其餘人騎馬疾行。柳言白雖不會武功,但和楚尚書不一樣,並不文弱,詢問過阮霽,他精通馬術。

  至於楚簫,原本就有功夫底子,策馬不在話下。

  這樣起碼能在路上節省一大半的時間,還免遭歹人埋伏。

  楚謠也認為不錯,但寇凜心裡不舒服:「若是小江還行,換個旁的男人……」

  段小江的輕功強過他師兄,因為他個子矮小,骨輕靈巧。背人怕是不行。

  地圖留下,讓楚謠自己考慮,他因為疲憊感太重先得去淨房泡個澡再回房來睡覺。

  出了門吹了聲口哨,來的人卻不是小江,而是小河:「大人,有何吩咐?」

  寇凜眯著眼:「小江人呢?」

  小河抱拳,有些心虛:「回大人,小江手疼,看大夫去了。」

  寇凜信才怪了,明擺著是想給小河機會。

  寇凜剛被楚謠說了一通,也覺得自己似乎小肚雞腸了點,決定原諒他:「去神都衛挑選些千里駒來,在置備些必需品,稍後去福建……」

  小河一愣:「去福建?」那需要什麼必須品?「聽小江說沿海不太平,咱們是去打倭賊?」

  寇凜並不是去打倭賊,他只負責抓內賊,打倭賊幹什麼?但看小河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他挑挑眉:「本官自小在北元戰場上長大,難道打不了倭賊?」

  小河連忙抱拳:「不不,大人天下無敵!」卻又補充一句,「但北方是草原,倭賊在沿海,大人您不是畏水麼?」

  寇凜聽到前一句話才剛要翹起尾巴,後一句話如同被潑了盆冷水,心道這小子遲早死於話多!

  指著他沉沉道:「你往後不用守著夫人了,等將千里駒挑回來,你就負責照顧馬吧。」

  冷哼一聲,丟下他去了淨房。

  ……

  等著錦衣衛將水滿上,寇凜照慣例吩咐手下全都遠離,不然發出動靜會影響他放空思緒。

  站在浴桶邊正準備除衣時,忽地又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又是陸千機?

  「什麼人!」看樣子被暗衛發現了,不可能是陸千機。

  「嘭……」側窗被推開,一道影子從窗子翻了進來,兩個暗衛隨後入內。

  寇凜不緊不慢的繞過屏風來,刺客直接拉下了臉上的面紗:「寇指揮使。」

  竟然是賀蘭茵。這令寇凜頗感意外,開封千戶所的錦衣衛來了之後,監守賀蘭府的神都衛都換成了錦衣衛,賀蘭茵竟能逃出錦衣衛的布控,還悄無聲息的進入百戶所,武功倒真不弱。

  寇凜卻直接對暗衛道:「抓住她,扔地牢去。」

  賀蘭茵忽然道:「寇指揮使想不想知道令姐的下落,民女可以告訴您。」

  寇凜瞳孔一縮,立刻揚手,制止欲要圍上來的暗衛:「你們都下去。」

  「是!」暗衛們翻窗而走,且將窗子闔上。

  「賀蘭大小姐可以放心說話了。」寇凜冷冷盯著她,往常旁人這麼說,他是不信的。但他昨天傍晚才恍惚瞧見了他姐姐。

  賀蘭茵搖頭:「民女是騙大人的,民女哪裡會知道,只是想單獨與寇指揮使見個面罷了。」

  寇凜最惱旁人拿他姐姐當幌子,一瞬動了怒,正欲發作,卻見賀蘭茵一拉腰間系帶,脫了自己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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