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

2024-08-25 02:42:44 作者: 喬家小橋
  楚簫聽的膽顫心驚,弒父殺子的事情常有,但他不相信這是他自小心目中的大英雄所為。

  而虞清收回視線,搖頭:「我不信。」

  楚簫卻忍不住問:「兩條手臂脫臼,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簡單,拿肩膀往石頭上撞就行了。」段沖說的稀鬆平常,「換著不同角度,多撞個十幾個二十次。」

  楚簫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想起自己小時候腳踝脫臼,正骨之後,高高腫起,疼的臥床不起許久:「你怎麼受得了……」

  「惦念著義父,痛恨著虞康安,兩個理由之下,有什麼不能忍?」段沖淡淡道,「也是我命不該絕,因為此次剿匪行動,海上動盪的厲害,正好有一艘海盜船經過孤島,他們不知我的身份,將我救了下來,我改名段沖,隨著他們做起盜匪。從此,我的人生只剩下兩個目標,一個是找到墜海失蹤的義父,一個是……」

  他話音微頓,看了虞清一眼,語氣漸漸不那麼平靜,目光透出些許戾氣,「虞康安不是說我長大以後必成禍害嗎,那我必須禍害給他看!我立誓要做這東南海上最大的禍害,混一個蓋世悍匪的名號出來,再對世人說我乃滿門忠烈的虞家軍人,是他虞康安的大兒子!」

  「不可能!」虞清抓著鐵柵欄勉強直立,拼命搖頭,「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也不想再聽!我父親絕非迂腐之人,不然豈容我一個女子進入軍營?!他從未疏忽過對我們的管教,亦是嚴父亦是慈父,根本不是你口中所述之人!」

  「那是他『殺』我之後的事情了吧?人麼,總會吃一塹長一智,從失敗中提取些教訓。」段沖收了收神態,略微提了提唇線,「所以你們姐弟幾個都得感謝『虞鴻』,他用他的命,為你們換來一個尚算合格的父親。」

  虞清依然拼命搖頭:「不可能!我不信!」

  段沖忽然上前一步,扼住她的脖子,面目猙獰,凶態畢露:「那你告訴我,我騙你做什麼!」

  他單手將虞清提的雙腳離地,虞清兩手抓緊他的手腕,但絲毫撼動不了他的力量,她的臉憋得通紅,幾欲窒息。

  「放開她!」楚簫在籠子裡急的大叫,仿佛自己的心臟也被人攥進手心裡了一般,「你快放開她!不然我若不死,一定要我父親派兵剿滅你們麻風島!」

  段沖瞥他一眼,被他說動似的,又將虞清扔了出去。

  虞清倒地連喘,摸索到鐵柵欄,再次掙扎著想要起身,口中仍然固執的道:「我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她說著不信,臉色卻比先前更加煞白。

  她在找段沖欺騙她的理由,可她找不到任何理由。

  見她抓著鐵柵欄的手背青筋凸爆,楚簫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自小到大,他印象中的虞清總是吊兒郎當,天不怕地不怕,從來只有她如螃蟹般舉著雙螯欺負人的份兒,沒人敢主動招惹她。

  如今見她被打的站立艱難,毫無招架之力,更是連精神都陷入了混亂中,他也跟著一起陷入了混亂。

  楚簫在籠子裡握住她的手,想給她一些力量,可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有力量,足夠支撐住外面這個女人不倒下。

  段沖冷厲的聲音在他們頭頂盤旋:「我不該恨他嗎!當年在麻風島,義父抱著我殺出重圍,還安慰著誇我能屈能伸,日後必成大器,可回頭虞康安就痛斥我貪生怕死,不配做虞家子孫!炮火硝煙中,義父不斷調整抱著我的姿勢,為我擋下所有明槍暗箭,你們可知,有一枚暗器碎片切入了他的心脈,導致他半邊身子癱瘓了將近兩年,至今那碎片也無法取出來,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他拼死護我周全,而一眨眼,虞康安卻將戰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虞清咬著牙不准自己發出聲音。

  當楚簫生怕他又發瘋的時候,段沖的聲音忽地又平靜下來,戾氣收斂的乾乾淨淨:「妹妹,你不用怕,毀掉虞家的這個想法,我早就沒了。」

  這一聲「妹妹」,終於令失魂落魄的虞清慢慢抬頭看了他一眼。

  段沖半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因為十幾年前,我與義父終於在海上重逢。他將我帶回麻風島,認我為義子,不准我繼續濫殺無辜,不准我滿心仇恨,不准我與虞家為敵,讓我乖乖跟著他學做生意。我聽他的,只要他活在這世間一日,我全都聽他的。所以你們虞家人往後要多拜神求佛,期盼我義父能夠長命百歲……」

  忽然從遠處傳來一聲厲喝:「段沖!」

  虞清聽到這個聲音,渾身打了個激靈,是她父親!


  「什麼人!」看守靶場的護從進入戒備。

  「不要攔他!」段沖喝道。

  「是!」

  虞康安從高處峭壁上飛身落下,提刀疾步殺向段沖。

  段沖擱在虞清頭頂上的手倏然挪到她脖子上,再次扼住:「大老爺,女兒的命不要了?」

  虞康安腳步頓住,橫刀指著他,滿目悲涼:「有仇你沖我來,清兒一無所知,又與你同母,你欺負她做什麼!」

  虞康安這一句話,終於將虞清僅存的那麼一點「段沖在說謊」的希望徹底打破。

  *

  山頂暖閣里,寇凜聽從金鴆的吩咐,還在抱著楚謠喋喋不休:「你不是想管錢麼?往後都給你管著。之前我只是覺得,我手裡這麼大的產業,讓你個對經商一無所知的人來操持,還不給我賠死……」

  「現在忽然發現,我可真是沒出息,這才多少產業,還不夠金老闆手指頭縫裡露出來的。所以這些你拿著隨便賠,我就當這些錢都不是我的了,再來一次白手起家。」

  「等將天影解決,《山河萬里圖》找回來,我得考慮一下我是不是辭官,專心經商去。比起來權位,我還是更喜歡賺錢,但估摸著不是容易事,聖上不會放我走,也怕放我走。」

  「說起來,這金老闆和楚尚書到底哪一個才是我岳父?」寇凜說到這裡時,完全變成自言自語,長吁短嘆,「真是難以選擇啊,要麼謠謠傷心,要麼我傷心……」

  他嘀咕著時,感覺到懷裡的楚謠動彈了下。

  連忙收回心思,低頭看她:「謠謠?」

  楚謠的腦袋昏沉沉的,吃力的睜開眼睛,分辨了許久:「夫君?我怎麼了?」

  「我也想知道你怎麼了。」寇凜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已經沒那麼燙了,「感覺如何?」

  「渾身酸痛。」楚謠扭了扭脖子,她努力回想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忽地抓緊他的手臂,「我哥是不是出事了?!」

  「他……」

  寇凜沒來得及說話,她掙扎著想要下地:「他肯定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他……」

  寇凜上山之後,見還沒見過楚簫,也有些不放心:「別急。」

  他先將楚謠放在床上,從屏風上取過大氅,將她裹住,再抱著她出門。

  剛走出去,卻見院子裡金鴆從對面廊下走過,兩邊都停下步子。

  金鴆瞧一眼楚謠,微微笑:「醒了?」

  楚謠扭頭看過去,雙眸寫滿了擔憂:「金爺,我哥哥……」

  「你都醒了,他自然沒事。」金鴆笑著打斷她,「我讓沖兒將虞清抓了來,狠狠打擊了一頓,這男人嗎,自己吃苦沒什麼,可容不得心上人受罪,輕而易舉便能激發他的保護欲。」

  寇凜懂得了,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問道:「那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應斷了沒有?「

  「不知道。」金鴆心情不錯,嘴角一直是掛著笑的,「總之方向摸對了,慢慢來吧。」

  話音剛落,心腹護從來報:「金爺!虞康安闖進來了,如今正在靶場……」

  「什麼!」金鴆一瞬變了臉色,「你們幹什麼吃的,竟能讓他闖上山?!」

  護從噗通跪下,躬身垂首不語。

  瞧見金鴆徑直朝外走去,寇凜知道他要去乘坐那個鑲嵌滿寶石的代步之物,也抱著楚謠跟了過去。

  金鴆微微皺眉,但也沒有反對。

  *

  靶場上。

  段沖放開了虞清,但他打開了籠門,將虞清扔去了楚簫腳邊。

  「虞清!」楚簫趕緊扶著她坐起。

  虞清幾乎快沒了氣力,看向虞康安的表情極為痛苦:「父親,段沖……大哥說的都是真的嗎!您真的將他遺棄在荒島上了?!」

  「是!」事已至此,虞康安毫不隱瞞,看向段沖,面露殺機。

  段沖抽出腰刀來,隨意在手中把玩:「想殺我?你覺得你現在還能打得過我?」

  虞康安握刀之手攥的死緊:「是啊,你厲害,東南海第一悍匪?蓋世段沖?可你習武的天分和強悍體魄,全都是虞家給你的,是你老子我給你的,你得意什麼?!」

  段沖倏然繃緊下顎,緊緊瞪著他。

  「你惱什麼?!瞧瞧看,我當年的判斷錯了嗎?」虞康安從腰間取出一沓書信來,朝他砸灑過去,「這是我半年來收集來的,一筆筆全寫著你的惡行!我只恨我當初為何要心軟,沒有親手斬你於刀下,竟讓你禍害那麼多無辜!」

  段沖尚未說話,金鴆的聲音響起:「虞康安,你想幹什麼?你還想殺他不成!」

  虞康安看著金鴆走上前,無視背後抱著楚謠的寇凜,刀鋒一轉,指向金鴆:「我不只殺他,我還要殺你這通敵叛國的罪人!」

  金鴆背著手上前:「你這……」

  「又想說我愚蠢?」虞康安打斷他,「我不懂你的遠見,我只知你將我大梁百姓送去南洋,這就是叛國!」

  「叛國?」金鴆冷笑道,「他們沒有活路,我給他們找條活路,我還錯了不成?」

  「你難道沒錯?你這種救助行為,已經導致了沿海許多百姓厭棄現在的生活,紛紛想去南洋謀生!」虞康安怒道,「當下是有難關,可若國民都只想著離開國土逃去安逸之地,那國將不國!你是在斷我大梁傳承,折我民族氣節!」

  金鴆被他氣白了臉,他卻不給金鴆說話的機會:「你占島為王是為不忠!有家不歸是為不孝!利慾薰心是為不仁!縱容段沖是為不義!金鴆,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活該你妻離子散,天地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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