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

2024-08-25 02:42:51 作者: 喬家小橋
  兩人迫人的視線之下,寇凜腦海里火花帶閃電,快速想著對策。

  像之前忽悠段小江時裝暈?

  怕是騙不過去,還有可能慘遭羞辱。

  假說自己畏高,乘不了此物?

  金鴆肯定不會給他代步工具,讓他步行上山。

  等爬上去,才剛有些癒合趨勢的傷口沒準兒會再度崩裂。健康乃是大事,不可隨意折騰。

  他正一籌莫展之際,聽見身後楚謠的聲音:「夫君。」

  在這一刻,於他而言,是名副其實的天籟之音。

  他欣喜轉頭,瞧見楚謠乘椅轎而來,已與自己相隔不遠。除了兩個抬轎子的侍從之外,原本與金鴆貼身不離的護衛阿青也隨行保護著。

  楚謠精緻的五官糾成一團,不見小別重逢的喜悅,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會兒,與他的視線相絞片刻,便開始在他全身上下不斷游弋。

  原本聽見金鴆安排他們兵分兩路時,她就想跟著一起下山。

  不怕金鴆刁難她父親,怕的是寇凜夾在中間難做人。

  以她父親和金鴆的性格,初次見面,應不會針鋒相對。誰先刁難誰,誰反而落了下乘,彼此間必定是融洽的。

  但想讓他們真正融洽,是根本不可能之事,明著不爭執,私下必定較勁兒,寇凜就成了顆順手好用的棋子。

  擔心歸擔心,金鴆不准她下山,她並未堅持,反正兩人都是寇凜的長輩,偶爾被欺負下也無妨。

  然而等金鴆走後,她拉著前來報信之人仔細詢問,才知寇凜有傷在身。

  她詢問傷在哪裡,那人不知,只說精神萎靡,應是傷的不輕。

  她哪裡還能坐得住,執意下山。

  一路聽著消息來到這裡,遠遠瞧著父親和金鴆都坐了進去,寇凜兩手扶著圓球邊框,一腳在內,一腳在外,踟躕不動,已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連忙上前解圍。

  可寇凜一轉頭,楚謠解圍的心思沒了,只剩下生氣。

  他衣飾乾淨,瞧不出是哪裡受了傷,但的確如那報信的護衛說的一樣,單看臉色便知傷勢不輕。

  至少楚謠自從認識他以來,從未見他憔悴至此過,莫說臉色,連嘴唇都不見血色,眼眶凹陷,眼下烏青,瘦了一大圈。

  楚謠揪起了心。

  同時責怪父親和金鴆。

  眼下他都這般可憐境況了,不求他們看在她份上多體諒著點,竟還欺負他?

  何況是你二人之間的恩怨情仇,欺負他做什麼?

  阿青加快腳步上前去,走到圓球前抱拳,羞愧道:「金爺,屬下攔不住楚小姐……」

  金鴆擺了擺手打斷他,示意他退去一邊。

  寇凜如釋重負,將那隻踩進圓球里的腳收回,轉身迎著她走過去,遠離身後的兩位大佬。

  相遇後,椅轎停下。

  寇凜扶著她下來,環著她的肩,細細看她臉色過後,又下意識朝她的腹部望去:「身體可好些了?」

  楚謠不答反問:「你傷到哪兒了?」

  「左腹有劍傷。」寇凜指著傷處,「運氣好,並未傷及內臟,放心。」

  楚謠沒問傷他之人是誰,只問結果:「死了?」

  寇凜得意道:「我豈會讓此人活著?」

  他提口氣,攬著她往圓球走,現在不怕了,讓她先上去占個位置,還剩下一個位置就是他的了。

  楚謠伸出手臂環緊他的腰,給他一些支撐:「為何會受傷?是對方太厲害,還是你大意了?」

  寇凜飛快的朝圓球看一眼:「是爹太精明。」

  楚謠會意,心裡越發生氣:「江天嶼死了沒有,娘的屍身呢?」

  寇凜搖搖頭:「當時情況混亂,不知他死了沒有,娘的屍身在爹那裡……」

  他將與江天嶼的交易以及海上發生的事情簡單講了講,「這幅《山河萬里圖》,稍後得讓你和老白仔細研究下是真跡還是仿品。」

  楚謠微微驚訝,這才知道他背後背著的圓柱形皮質囊袋,竟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山河萬里圖》,她還以為是柄武器。

  圓球里,楚修寧看著女兒女婿相攜著走上前來,一個跛著腳,一個受著傷,他腦海里浮現出「相濡以沫」這個詞。


  當初還是沒有看錯寇凜的,雖是個賤人,但在男女作風上從無令人詬病之處,願娶他的阿謠,必定是心悅之故。

  「爹,金爺。」楚謠走近之後,抬起那條有舊疾的腿,想要進入圓球。

  圓球離地有一尺,知道她這條腿使不上力,楚修寧和金鴆一起伸出手,想要去拉她。沒有讓她做選擇的意思,只是下意識的行為。

  金鴆忽又意識到自己不該伸手,準備收回來時,楚謠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借用他的力。

  楚修寧收回手,並不覺得尷尬,明白閨女這是禮貌性的選擇。

  然而楚謠入內後,想也不想的坐在金鴆身邊,令他有些不悅,又頗為憂慮。

  女兒一貫心思重,不知會不會因為那些閒言碎語,令她心中生了芥蒂,影響他父女之間的感情。

  沒等他說話,楚謠請求道:「爹,夫君傷的重,您也來這邊坐吧,咱們三個擠一擠,讓他能歪躺著。」

  楚修寧微愣。

  楚謠又看向金鴆:「金爺,可以麼?」

  金鴆扶額一笑,往邊上挪了挪。

  楚謠也跟著挪,在身側擠出個位置給楚修寧。

  楚修寧明白過來是自己想多了,女兒分明是看不慣他們擠兌寇凜,特意來給寇凜撐腰的。

  金鴆都順著了,他還能說什麼。起身坐去對面椅子上,與楚謠、金鴆同坐。

  對女兒有些不滿,當著金鴆的面,如此不給自己顏面。

  轉念再想,女兒敢這樣與自己耍小性子,為女婿撐腰,也說明了她與自己親近,並未受到那些閒言碎語的影響。

  一雙兒女無論身心都安然無恙,楚修寧此時此刻,才算徹底放寬了心。

  空間狹小,坐在兩人中間的楚謠不敢動彈,扭頭道:「夫君,上來吧。」

  局勢比沙場還更瞬息萬變,還站在圓球外的寇凜真是百感交集,歷經了被送鹹魚,被捅一劍,被陸千機坑了錢,被這兩個大佬刁難,他正覺得近來流年不利,心頭哇涼,媳婦就送來成噸的溫暖。

  果然只有媳婦才知道心疼自己,其他統統都是混蛋。

  不,這不是媳婦,這是仙女!

  寇凜各看楚修寧和金鴆一眼,從他們淡然的表情中,他看出了點兒名堂,頓時生出底氣。

  清清嗓子,一抬腳踩在圓球上,卻忽然捂住腹部:「哎呦。」

  楚謠心頭一緊,但旋即看出他是裝的,卻默不作聲。

  寇凜使不出氣力似的,伸出手:「金爺,煩蘿拉我一把。」

  金鴆慢慢看他一眼,笑著伸出手。

  寇凜借力上去,直接半躺在三人對面的長椅上。

  阿青闔上圓球的門,齒輪後的人放開機關鎖,鎖鏈交錯中,圓球緩緩升空。

  段沖從山腳攀山上去需要一刻鐘,圓球則需要兩個一刻鐘。

  因為段沖爬的是直線距離,圓球卻是傾斜著上去的。

  許久無人說話。

  楚謠替寇凜出了口氣之後,這會兒冷靜下來,又開始心疼起楚修寧。與寇凜無關,只是想起了她母親的事兒。

  她知道父親足夠冷靜,心性也非她能想像的堅韌,可知道母親另有所愛,且還瞞著他與金鴆私下來往多年,他不可能不氣惱,不傷心。

  她正想說話打破靜謐時,楚修寧環顧著麻風島的盛景之後,先開口道:「金老闆打造這處貿易港,耗費了不少心血吧?」

  「也沒有。」金鴆也透過門上開的小窗,俯瞰內島,此時日落西沉,華燈初上,「當初只是一處落腳之地,住久了覺著荒涼,便想讓它熱鬧一些,可太熱鬧了之後,又不適應,才搬到了山頂上。」

  「我以為金老闆居於山頂,是想登高望遠,遙看大梁。」楚修寧隔著楚謠看他一眼。

  「當然,這也是一個原因。」金鴆笑起來,轉頭禮貌性回視他,兩人的視線在楚謠頭頂上相匯,「所以楚尚書是打算借『故土』之思,想要勸我接受朝廷招安?」

  楚修寧:「那金老闆願意不……」

  寇凜插嘴道:「他當然不願意,朝廷哪次招安都說的天花亂墜,再看那些被招安的綠林好漢,一個比一個淪落的慘。」

  楚修寧皺起眉頭。

  金鴆抿起了唇:「寇指揮使說的不錯,朝廷的確時常做些出爾反爾的事兒,毫無信用可言。」

  寇凜懶得聽這些官話:「爹,您根本也不是來招安的,金老闆也不是官場中人,不需要什麼場面話,不如直截了當點兒。」

  瞅一眼父親的臉色,見情況有些不妙,楚謠趕緊岔開話題:「爹,不是說哥哥也來了?」

  「他陪著虞總兵和虞清聽從金老闆的吩咐,先去探望段沖了。是我讓他跟著去的,教導他要多討一下未來岳父歡心……」楚修寧覷了對面躺著的寇凜一眼,「不要像某些做女婿的,不識趣,往後沒好日子過。」

  「您這是多此一舉,楚簫再怎麼討好虞總兵也是沒用的,往後肯定沒好日子過。」獨霸一條椅子的寇凜已經開始膨脹,不顧楚修寧警告的眼神,發自內心的感慨道,「自古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不是不報,父債子償。」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