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邊

2024-08-25 02:42:51 作者: 喬家小橋
  楚修寧重新落座,雙臂交疊著擱在案台上,微微垂著頭,凝視自己袖口上的雲紋。閱讀

  寇凜則向後一仰,靠在竹椅背上,手指輕輕點著置於雙腿上的紅木盒子。

  翁婿倆各自陷入思索之中,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天色逐漸黑沉,一直不見屋內燃起燭火,護衛彼此交換幾個眼神,自作主張點燃廊下掛著的幾個燈籠。

  搖曳的燈光透過窗紙映入屋內,帶來些許光亮的同時,也將兩人的影子拉的頎長且微晃。

  地處海邊的芽里堡,濕漉漉的空氣里夾雜著一股魚腥味兒,寇凜的肚子突然咕嚕嚕叫了幾聲,打破了眼下的靜謐。

  他沒覺著尷尬,他是真的餓慘了。

  因為腹部傷勢嚴重,自醒來只飲些水,不能進食。

  楚修寧抬頭:「必須將柳言白控制起來。」

  寇凜不置可否,無論天影影主是謝埕還是謝煊,想保的是謝從琰還是柳言白,稍有不慎,對楚家來說同樣是滅頂之災:「爹,您想過殺陸千機,沒有想過殺我?」

  「想過。」楚修寧回的不假思索,「我是信不過你的,因為我料想你也不信我。不過阿謠此次中蠱,你的表現還算令我滿意,我捨不得阿謠傷心,於是冒險信你一次,信對了的話,便是我的福氣。」

  寇凜輕笑:「我也並非不信,再沒有推敲出天影的真實目的之前,咱們都以為他保的是謝從琰,一旦成功,您也是獲利者……」

  楚修寧看向他,眼底瀚如深海,目光卻平和沉靜:「阿琰是淮王遺孤又如何,如此篡權,我亦是亂臣賊子,將我楚氏聲望置於何地?」

  「我也是如此告訴陸千機的。」寇凜回視他的目光無波無瀾,彎唇笑道,「但無論朝堂坊間,都曾流傳過先帝遺詔之事……您大可以仿製遺詔,說這皇位原本就該是淮王的,您忍辱負重,暗中教養著謝從琰,只待今日撥亂反正,匡扶正統。您是清流表率,擁護者極多,此遺詔可信度自然極高,如此一來,便不會折損楚氏一族的聲望。」

  「好想法。」楚修寧神色不動,口中讚嘆著,反問道,「那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不願。」寇凜回的同樣乾淨利索,「我之前已經猜到影主是誰,卻不告訴您,讓您去查。明知謠謠疑惑自己的遺傳病來源於何處,也先隱瞞著她,假裝自己毫無頭緒,都是在等您的態度,以及,給自己留條後路。」

  楚修寧頗感興趣的模樣:「若我真有反意呢,你會抓我證據,上報聖上?」

  「不會。」寇凜慢慢搖頭,神色冷凝鄭重,「在剷除天影之前,我會先暗中謀害了您和謝從琰,盡我所能保住楚家滿門,幫您好生照顧您的一雙兒女。」沉默片刻,「我甚至想好,倘若謠謠看出端倪,我就讓陸千機幫我背下這個黑鍋,我不想欺瞞她,可我沒辦法。」

  他話音落了許久,不辨神色的楚修寧並未接上,抽了張信紙拿在手中,手指靈巧翻動,玩起了摺紙。

  寇凜也不催促,他與楚修寧此時的交談,關係到他們接下來是達成合作,還是繼續相互猜忌。這事關國運。

  楚修寧手中不停:「歷任錦衣衛指揮使,從沒有侍奉過兩位帝王的先例,聖上的身子骨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旦駕崩,無論是誰繼位,都會先拿指揮使開刀……你選擇與我站在一邊,或許是更有利的選擇,你執意保著聖上,是為了什麼?」

  「為了少一些像我這樣在亂世里隨波逐流的人。」寇凜的聲線也愈發低沉,「且不說奪權從來沒有和平手段,多半血流成河。而換個皇帝,並不只是龍椅上換了個人。」

  這關乎著兩直隸十三省內各方黨派集團的利益,即使聖上的帝位真是奪來的,曾導致了世道大亂,這麼多年過去,他勵精圖治,善於用人,朝野上下終究逐漸走向了安穩,利益集團也在趨於穩定。

  「我非世族出身,無法站在你們的高度去思考問題。我也沒念過書,沒多少政治遠見,只知朝中安穩,百姓的日子也會安穩,朝中一亂,百姓必遭禍端……我從前,正是這樣一個處處被殃及的『小百姓』,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夠擺脫你們的擺布,不再做你們這些『上等人』權欲的犧牲品。」

  寇凜微垂視線之後,再度抬頭直視他,「我的心愿已經達成,如今在其位謀其政,說句我曾對謠謠說過的心裡話,只要我一日掌控著錦衣衛,受命監察百官,就決不允許大梁內部再起刀兵。」

  言盡於此,他不再多說,等著楚修寧表態。

  他集中所有的精神,準備去揣摩楚修寧的神態與言語,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優秀的政客,一隻老狐狸。


  而楚修寧卻只是慢慢展開了摺紙,提筆蘸墨,在那張已經皺巴巴的信紙上隨手寫了幾筆,拿起來給寇凜看:「吾,亦然。」

  簡單三個字,似乎比他長篇大論更有說服力,寇凜微微一怔,繃起的神情漸漸鬆懈。

  翁婿倆相視一笑。

  曾經在楚修寧眼睛裡,寇凜是個貪佞小人。

  而在寇凜眼睛裡,楚修寧則是個不折不扣的衛道士、偽君子。

  兩人出身不同,政見不和,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針鋒相對了將近十年。

  曾因為楚謠兩兄妹的事兒,他們聯手抵抗宋家,才對彼此有些改觀。

  再是寇凜入贅,兩人被迫上了同一條船,不得不稍稍為對方多想一些。

  現如今開誠布公的聊下來,竟是意外的投契。

  因為他們在政治上的理念是一致的:爭權奪勢,保君護主,只為定國安民。

  明知楚修寧因何而笑,明明自己也笑了,但寇凜偏偏要問:「爹在笑什麼?」

  楚修寧偏頭瞧一眼臥房方向:「替我夫人慶幸,她的父親還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好父親,並非狼心狗肺之人。」

  寇凜挑眉:「也慶幸影主不是自己的岳父謝埕,心中舒暢多了?」

  楚修寧點點頭:「的確。」

  寇凜流露出羨慕的神色:「真是可喜可賀,嘖,不知我何時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楚修寧微微一眯眼:「說起來,當你發現金老闆有可能是你岳父時,你很開心吧?後又估摸著不是,很失望吧?」

  「那可不是,害我白白高興一場。」寇凜將膝蓋上的盒子拿起,傾身遞過去。以楚修寧的細心程度,應該不會再有遺漏,他不必重新查看。

  楚修寧起身接過,問道:「你身體如何,休息一夜,明早能不能登船去麻風島?」

  「行,不行也得行。」寇凜離島之時,楚謠的狀態不是很好,不知現在如何了。

  江天嶼說她已有身孕,也不知是真還是假,他做事時儘量不去想這事兒,但腦海里時刻都記掛著,「有事兒咱們明天船上再說吧,我先去歇著了。」

  楚修寧頷首:「好。」

  寇凜正準備喊人進來抬他走,忽地想起來:「這次收買陸千機,我可是下了血本,小舅舅已經答應了將管家權給我。」

  「他答應的?」

  「他自己提出來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著吧。」

  ……

  寇凜離開之後,等了多時的謝從琰進來了。

  楚修寧正在點蠟燭:「阿琰,我要和你說件事情,關於謝埕的身份,寇凜剛才推敲出了一種可能性……」

  他講完之後,謝從琰只是「嗯」了一聲,語氣不咸不淡。

  楚修寧摸不准他的情緒:「你有什麼想法?」

  謝從琰道:「天影不是為了我才做這麼多惡事,我心裡舒服多了。」

  楚修寧已經做好了疏導他的準備:「你這是氣話麼?」

  「當然不是。」

  「可我從你臉上,瞧不見釋然。」

  謝叢琰沒有解釋,只問:「陸千機可信麼?」

  楚修寧道:「寇凜比我更謹慎,他說可信,自然可信。」

  謝叢琰的臉色愈發黑沉:「姐夫,您可有摯友?」

  楚修寧皺了皺眉,搖頭:「摯友沒有,相熟的朋友倒是有那麼兩個,不過現在也不經常走動了,以我這樣的官位和身份,很難會有無話不談的朋友。」

  「所以我想不通。」謝從琰的手搭在刀柄上,「寇凜為人自私自利,陰險歹毒,為何會有生死之交?」

  楚修寧一愣,有些明白謝從琰的怨氣從何而來了,「有句話怎麼說的,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寇凜與咱們出身不同,他的骨子裡,還是有些草莽匪氣在的。」

  瞧一眼謝從琰,頗有些忍俊不禁,「你也是有趣,皇位你不在乎,怎麼對寇凜有沒有朋友耿耿於懷?」

  「因為……」謝從琰欲言又止,手心用力,攥緊刀柄。

  楚謠雖嫁給了寇凜,可從來沒覺得是自己輸給了寇凜,畢竟是他自己先放棄了的。


  謝從琰從不認為自己優秀,但自認絕對要比寇凜強多了。

  可寇凜竟有極為難得的「生死之交」,他沒有,這就說明寇凜比他強。

  即使他和寇凜同一個起跑線上去爭楚謠,他也可能會輸。

  這讓他難以接受,越想越難受。

  楚修寧也不去寬慰他,詢問道:「寇凜說,你答應將管家權給他了?」

  「我沒答應,我提出來只是為了調侃他。」謝從琰收拾心情,道,「不過,我覺得給他也無妨,他收到鹹魚之後選擇忍下,又一直按照姐夫的意思行事,說明有意與姐夫和解,姐夫也總得給他一點甜頭,不過是管家權而已……」

  「他的確想與我和解,但他卻有些得寸進尺。」楚修寧淡淡道,「他暗中表示拿到管家權之後,往後你來府上,需要提前遞拜帖,且不准進後宅半步。你在我府上的院子,他要拿去改建,以作他用。」

  謝從琰面色倏然一冷:「憑什麼?姐夫莫不是答應他了?」

  楚修寧以商量的口吻道:「你原本就早已出去自立門戶,你那院子一年也不見住上兩次,還要浪費家僕日常打掃著……」

  謝從琰慍怒著打斷:「難道找回了真的小舅子,又與女婿和解之後,姐夫用不著我了,便打算疏遠我?」

  輸了楚謠,又沒有朋友,現在連姐夫和一處擁有成長回憶的老院子都留不住了?

  這個寇凜不是得寸進尺,而是欺人太甚。

  楚修寧忙不迭安撫:「那怎麼會,你自八歲入我府中,跟在我身邊長大,雖不算親厚,卻也不是旁人可比的。」

  謝從琰心中稍寬,嚴肅道:「說起『浪費』,我時常住軍營里,新宅子才是浪費,不如賣了,重新搬回尚書府去。原本是顧著謠謠的名聲,我才搬出去,如今寇凜入贅,我搬回去也沒人會再說三道四。更何況府中一直都是我管著,姐夫也早已習慣了,換他來,以他的性格,必定會鬧出許多是非,惹姐夫煩心。」

  「話是這樣說沒錯。」楚修寧有些為難,「可他總這麼因為管家權的事情鬧騰,我一樣煩心。」

  「姐夫放心,往後交由我來收拾他。」謝從琰冷笑一聲,「一個入贅的女婿,猖狂什麼。」

  楚修寧略略低頭,沉吟道:「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低頭那一剎,嘴角微微勾起。

  和解?

  作為同僚和寇凜和解沒問題。

  作為翁婿,與這賤人和解是根本沒可能的。

  ……

  第二日天未亮,摸黑秘密啟程前往麻風島拜訪金鴆,為表誠意,楚修寧連一個護從也沒有帶。

  除了幾個船員以外,船上只有虞康安、虞清、楚簫和寇凜。

  謝從琰被楚修寧留在芽里堡,在碼頭送行時擔憂道:「姐夫,此時的麻風島不只有金鴆,另外兩個海盜頭子陳七和徐旻也在,或許還有其他未知風險,你只身前往……」

  「爹,我也覺得您多少帶幾個人,不然沒人照顧您的起居。」麻風島上出了事故之後,楚簫現在也不是很放心,「金爺並不會因此否定您的誠意。」

  「有虞總兵在,無妨。」楚修寧朝著一旁的虞康安微微頷首示意,又看向寇凜,「何況你妹夫不是也沒帶手下,還受著傷呢。」

  寇凜休息一夜起來,精神好了許多,但走路依然吃力,被手下抬著,指指楚簫:「我帶著呢。」

  楚簫臉色一黑。

  寇凜調侃道:「做正事不行,端茶倒水伺候人他還是挺不錯的,畢竟曾被我派去京城茶樓跑過堂。」

  楚修寧絲毫不見郁色,笑著道:「那正好,我更不用帶人了。」

  這是親爹嗎?

  楚簫無語。

  虞康安看了楚簫一眼,目光耐人尋味,獨自先行登船。

  楚修寧也對寇凜道:「行了,咱們上船吧,你傷的重,涼風吹多了容易發燒。」

  看著幾個錦衣衛將寇凜抬上船,楚修寧在後面還連道了兩聲「小心」,虞清在旁眨了眨眼,以手捂著嘴偷偷問楚簫:「你有沒有發現,你爹似乎對寇大人頗為關懷?莫非他們和解了?」

  楚簫滿臉不悅:「是因為他替阿謠中蠱,爹對他改觀了吧?」

  虞清覷一眼謝從琰想拔刀砍人的臉色:「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楚簫也瞅一眼謝從琰,拽一拽虞清的袖子:「再複雜能有多複雜,他們爭來爭去,無非也就管家權那點破事兒,走了,上船吧。」

  登船之前忽然想起來,「對了,袁少謹還沒到嗎?」

  楚謠在金竹城被擄走之後,寇凜帶著他登島,其餘錦衣暗衛則還留在那裡。

  隨後寇凜召了一些上島,只剩下兩個人在金竹保護袁少謹,段小江他們來到芽里堡後,已經派人過去送信,讓他們將袁少謹護送來。

  「不必疾行趕路,從金竹來此沒這麼快的。」虞清和他一起登上船,說回剛才的話題,「管家權哪裡是破事兒,我從前不是說了,謝將軍管家和寇大人管家,關係到你往後的生活質量。」

  「不怕,我有俸祿。」楚簫對此渾不在意,「我平時也花不了幾個錢。」

  虞清微微擰眉,張了張口,又咽下了。

  *

  麻風島上。

  寇凜一離開,金鴆就將楚謠挪來了自己臥房的暖閣里。

  儘管山上的護從和侍女都已經被他整治了一遍,但他仍然不放心。

  一去數日,不見寇凜回來,楚謠終日茶飯不思,悶在房間內也不出門,得知她父親送了拜帖來,這兩天就要登島,她才總算露出些笑容,但旋即又擔心她父親的來意,和金鴆的態度。

  於是傍晚時,便陪著金鴆躺在院子裡的藤椅上曬夕陽:「金爺,我爹應該不是為了我娘的事情來找您晦氣,他是個冷靜之人,除了我哥和我夫君,沒人能氣到他。」

  而除了楚簫,沒人能令他喪失理智。

  金鴆閉著眼睛,楚修寧來剿匪,若真想朝他動手,他倒是無所謂。

  如今突然提出上島來拜訪,希望他處理好島上的保密工作,這同樣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且同行之人還是虞康安。

  開戰之前,想先來說服他接受朝廷招安?

  若是為了招安,他不會千里迢迢跑來監軍。

  聽了楚謠的話,金鴆睜開眼睛,轉頭慈愛的看向她:「那你覺得,他冷靜至此,是好,還是不好?」

  楚謠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身後一群侍女正在忙忙碌碌的擺飯,嗅到魚腥,她稍稍有些噁心。

  正準備詢問金鴆時,有心腹上山來低聲稟告:「金爺,虞總兵的船到哨島那邊了,寇指揮使也在。」

  聽到這句話,楚謠揣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金鴆微微一斂睫,站起身:「放他們上島吧,分兩船,一艘帶虞康安去後山見段沖。另一船載楚尚書和寇指揮使走側門,我親自去接。」

  心腹一愣:「您要親自去接?」

  「恩。」金鴆答應了聲,回頭看楚謠緊張兮兮,笑道,「放心,他只要不主動挑釁我,我是不會將他扔海里去的。」

  這裡的「他」,指的自然是楚修寧。

  寇凜為了求他的生意經,是從來也不敢在他面前狂的。

  楚謠也想站起來:「我一起去吧。」

  一起身腳步虛浮,險些跌坐回去,被金鴆扶了一把:「你才解了蠱,身子虛弱,別亂動了。」

  吩咐阿青寸步不離的守著楚謠,金鴆獨自下山去。

  ……

  麻風島哨島上,按照金鴆的吩咐,擺渡船分了兩船。

  虞康安不明白金鴆為何肯讓他去見段沖,不怕他再與段衝起衝突麼?但金鴆一副不聽話就別上島的模樣,讓他沒得選擇。

  虞清自然一起跟著,同行的還有楚簫。

  這就令虞康安有些煩躁了,他們虞家的家事,不知道楚簫跟著來做什麼。

  再想起自己出類拔萃的女兒,往後可能會嫁給他,虞康安愈發的煩躁。

  楚簫是真的差勁兒。

  但聽了他閨女的辯解,他覺得他閨女眼光更差。

  說什麼「秉性正直、心地純良、吃苦耐勞」,說了一長串,虞康安腦海里只出現了一頭牛。

  再說什麼「出身高貴,容貌俊俏」,虞康安腦海里的牛自動上色,變成了黑白相間的奶花牛。

  他曾在西洋商船上看到過這種奶花牛,比大梁的牛好看,還會產奶,一問價錢,一頭奶花牛竟能在大梁買上一百頭牛。


  再虞清沒辯解前,虞康安覺得這場婚事是自家的好白菜被豬給拱了。

  虞清辯解之後,虞康安將豬換成了牛。

  就這點兒差別。

  ……

  這廂楚修寧與寇凜的小船靠近主島,金鴆已經笑吟吟的在岸上等待兩人。

  金鴆是認識楚修寧的,且還見過多次。

  但楚修寧沒見過金鴆。

  上岸之後,金鴆拱手笑道:「楚尚書紆尊降貴,我這小島三生有幸。」

  楚修寧只是笑了笑,也拱了拱手:「金大老闆,久仰了。」

  「請。」金鴆側身讓行。

  「請。」楚修寧提步的同時,也虛讓了讓。

  兩人都當寇凜不存在似的,往前走去。

  寇凜求之不得,慢慢跟在兩人身後。

  走的是側門,且已被金鴆派人清場把守,看不到幾個人,瞧著方位,是往那攀山的圓球而去。

  楚修寧邊走邊環顧:「金老闆實乃經商奇才,白手起家,短短十幾年,竟以富可敵國。」

  金鴆笑道:「擁有再多財富,我也不過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罷了,哪裡比的上楚尚書權傾朝野,聲名顯赫。」

  楚修寧感慨道:「金堂玉馬,倥傯繁華,哪裡及的上金老闆這一川山,一袖海?天地廣闊,我亦是心嚮往之,奈何卻無金老闆這般豁達的心境,最終只能沉淪世俗。」

  金鴆側目看他一眼:「大爭之世,民不聊生,而我不過是個無能之輩,又見朝廷有著楚尚書這樣殫精竭慮之人,方可安心苟且於一隅。歸根究底,我能享這一川山,一袖海,亦有楚尚書之功。」

  楚修寧腳步一滯,稍稍提了提唇線。

  寇凜跟在兩人身後因為傷勢慢慢的走,被他們越甩越遠,卻也能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

  一開始覺得他二人不過是逢場互吹,但說到最後,卻忽然覺得兩人似是真心彼此羨慕,才會互相誇讚。

  完全瞧不出來兩人是情敵。

  就這樣仿若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邊聊天邊走到山腳下,停在那個攀山的圓球前。

  「楚尚書請。」

  「多謝。」

  楚修寧雖不知這是個什麼東西,但他並未詢問,淡定自若的入內,坐在鋪著軟墊的長椅上。

  隨後金鴆也入內,在他對面坐下。

  這圓球能坐下四個人,二人坐下後,還剩下兩個位置,一個在金鴆身邊,一個在楚修寧身邊。

  寇凜往那圓球處走的時候並未想太多,只感慨兩位大佬豁達的氣度,十分值得自己學習,豈料邁腳準備進入圓球時,驟然發現兩位大佬的目光齊齊凝在自己身上,頓時一愣。

  大佬們微笑著,但眼神炯炯有戲。

  楚修寧仿佛在說:敢不坐來我這邊,甭說管家權沒戲,往後你錦衣衛辦事,等著收鹹魚收到死。

  金鴆仿佛在說:你敢在我面前坐去對面,甭說我不會再傳授你一丁點兒生意經,你在大梁的產業,我全給你折騰破產。

  腹部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了,不知為何,寇凜只覺得周身壓力暴漲,一腳在圓球內,一腳在圓球外,猶豫著不知該坐去哪一邊,猶豫出一手心的汗。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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