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2024-08-25 02:42:51 作者: 喬家小橋
  目望寇凜在甬道內扶著牆慢慢走,段小江沒有追上去扶著他。

  因為寇凜離開時與他使了個眼色,讓他留下與陸千機打一打感情牌。

  段小江正考慮著怎樣開口時,陸千機先道;「小江,我記得你說過,他將你從江里撈出來以後,也是要求你為他效力五年,以作救命之恩。」

  「是啊。」段小江點了點頭。

  自寇凜剛坐上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沒多久,段小江就一直陪在他身邊,至今已有七年多快八年了。

  那會兒寇凜還沒有多少為官的經驗,也遠沒有現如今的身手、應變以及智謀,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艱難。

  兩年前,五年約滿,寇凜不提這事兒,段小江也沒想過走。

  他一個江湖盜賊,四海為家,跟在寇凜身邊,領了個小總旗的職位以後,反而有了些安身立命之感。

  尤其稍後陸千機也來了衙門,兩人作為寇凜的左右手,每日形影不離,交情非同一般。

  先前陸千機被揪出是細作,段小江沒少為此傷神,直到寇凜告訴他此事另有「隱情」,他心裡才算好過了一點。

  段小江背靠著門:「雖然大人總是愛擺官威,對咱們頤指氣使,可他可在他心中,咱們都是他生死之交。」

  陸千機微微一笑:「咱們這樣的,真算生死之交?」

  「我們三個一起生生死死的多少回了?」段小江本想抱起手臂,不留意間牽動傷口,眉頭暗暗一皺。此次他也受了傷,不只臉上的擦傷,但是從外表看不出來的,都被他隱藏起來,「這都不算過命的交情,那你告訴我什麼才算?」

  陸千機背靠著另一扇門,垂眸不語。

  段小江又道:「而你跟著大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人此番傷的極重,不會是苦肉計。退一步說,即使真是苦肉計,本意也是為你好,你何必試探他,往他心口扎刀子呢?」

  陸千機倏然抬頭:「我沒試探他啊。」

  段小江微愣片刻,抽抽嘴角:「難道你是真的再問大人要錢?」

  陸千機笑道:「當然了,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啊。於公,除血緣之外,以情義與利益這兩者作為基礎所維繫的關係,乃是最穩固的關係,楚尚書才會相信我是真的站了隊,而非緩兵之計。於私,我是真想知道,咱們這點交情,究竟值幾個錢。」

  段小江深深皺眉:「但是……」

  「而對寇凜來說,什麼都是虛的,錢才是真的,能讓他為之去拼命的,未必是他所在意的,若不然之前楚謠也不會想管著他的錢了。連楚謠都想確定自身價值,懷疑自身價值,更何況咱們了……眼下讓我站隊,等同讓我放棄原本的立場,寇凜想讓我站在他這邊,我自然得最終確定一下他值不值我放棄原則。」

  頓了頓,陸千機頗有深意地道,「我本就是朝廷中人,又與天影有仇,參合進來理所應當。你這樣與天影以命相搏,搶回《山河萬里圖》,是為了什麼?又是否值得呢?」

  說完,他朝段小江眨了下眼睛。

  看著段小江若有所思的模樣,陸千機微微勾了勾唇角。

  ……

  寇凜背著頗有重量的畫囊,踉蹌著回到房間裡,謝從琰還在原來的位置上穩穩坐著。

  見寇凜神情頹喪,臉色比離開時更蒼白,謝從琰淡淡道:「怎麼樣?」

  寇凜捂住腹部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床邊走:「你還是去將他扔海里吧,他就是條餵不熟的狗!」

  謝從琰莫名有些愉悅。

  卻又聽寇凜惱道:「跟了我幾年,果然長了本事,竟然藉機敲詐我的錢!」

  謝從琰聽他痛斥陸千機,心頭那抹愉悅慢慢收起,明白陸千機是真與寇凜站在了同一邊。

  「我不管,拉攏到他站隊,對爹而言是如虎添翼,我的損失你們必須補償。」寇凜解了畫囊肩帶,扔去床內側,坐在床邊,看向謝從琰,「我也不強人所難,我給的這個數你們賠不起,但多少得給點兒。」

  謝從琰輕瞥他一眼:「管家權給你如何?」

  寇凜微抬下巴:「這也算補償?不過咱們都是一家人,小舅舅既然這麼說了,我就勉勉強強接受吧。」

  「就尚書府那點兒微不足道的產業,真不知你哪來這麼深的執念。」謝從琰是真不懂,取過手邊矮几上的軍陌刀,往外走去。

  「幫忙關下門。」門關上前,寇凜還在朝他叮囑,「管家權的事兒咱們說定了啊,你可別反悔!」


  謝從琰沒搭理他。

  不過寇凜覺得這次有戲,原本鬱結的心情舒坦多了,像是實現了多年夙願一般,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

  「大人。」

  「進來。」

  段小江請示過後,推門入內。

  寇凜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千機有沒有改變主意?」

  段小江聳肩搖頭:「他說大人您實在太不靠譜,他必須判斷一下『情義』的重量……」

  寇凜此時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無奈的點點頭:「好吧。

  段小江見他伸手指指桌子,走過去倒了杯水:「那您想好給他多少了?」

  寇凜肉疼著比出一個數:「再讓他從我名下的產業里挑一些合心意的……」

  說完後詢問,「足夠有誠意了吧?」

  段小江端著茶杯沒走回來:「恩。」

  寇凜等著喝水,見他站著不動,問道:「怎麼了,瞧著心事重重?」

  段小江猶豫著道:「屬下只是忽然想起來,屬下為報大人您的救命之恩,約定為您效力五年,如今已超兩年,屬下或許該離開了。」

  寇凜一剎愣住了:「可你不想走吧?」

  段小江:「不,屬下想走。」

  寇凜越發懵怔,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約定都已經超過兩年了,為何突然想走?

  在這個節骨眼上,竟要棄自己而去?

  莫非是他被宋家戰船的炮火轟出了不治之傷,怕自己為他的死而傷心,所以想要離開?

  寇凜忽地心潮有些澎湃,百般滋味在心頭。

  但這個殘酷又美好的想法只存在了一息,他立馬黑了臉。

  分明是段小江沒能說服陸千機,反而被陸千機那個不安好心的王八蛋給忽悠了。

  說好的真摯的友誼呢?

  過命的交情呢?

  為何一個個都要拿金錢來考驗自己?

  寇凜頭痛心痛傷口痛,心知這話題再接下去,最後的結論一定是他也得給段小江一筆錢,且還不能少於給陸千機的。

  幼稚!

  寇凜暗罵一聲,捂住腹部傷口,以內力逼出一頭冷汗,往床上一倒,裝暈過去。

  *

  虞家軍駐地,芽里堡。

  「爹?」楚簫在楚修寧房外敲了許久的門,面露憂色。他父親從前天傍晚起,就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不曾出來過,也沒有進食。

  「楚伯父?」虞清也叩了叩門框,以眼神詢問門外兩側的護衛。

  四名護衛是楚修寧從京城帶來的,站的像四根練功用的木頭樁子,面無表情,不作回應。

  虞清反而鬆了口氣,他們如此淡定,應是無恙。

  她正要拉著楚簫離開,聽見房內傳來腳步聲,知道是楚修寧開門來了。

  「進來吧。」楚修寧從內打開房門之後,因是晌午,他久在暗處,雙眼被陽光刺的一痛,手掌擱在眉骨處,遮了遮眼睛。

  楚簫和虞清走進去後,他沒急著關門,詢問護衛:「阿琰他們還沒回來?」

  護衛抱拳:「屬下收到信鴿傳信,任務已經完成,但因為姑爺受了傷,船速不得不放緩,不過已近芽里堡了。」

  「受傷?」楚修寧微微皺眉,又問,「傷到哪裡了?嚴不嚴重?」

  「舅老爺信上只說『死不了』三個字。」

  應是傷的不輕,不然以謝從琰的性格,不會為了他放緩船速,楚修寧吩咐道:「等船回來,讓姑爺來見我,能走就走,不能走抬著。」

  「是!」

  楚簫聽到寇凜受傷,表情露出些擔憂。

  等楚修寧關了門,放下擋住眼睛的手,楚簫才看到他眼下暗青,面有倦容,不由心疼道:「爹,您這兩天為何將自己鎖在屋裡,誰也不見?」

  楚修寧往臥房裡走:「來。」

  楚簫提步跟上,虞清稍作思忖,也跟了進去。

  楚簫繞過屏風,撩開一抹珠簾,進到楚修寧臥房裡之後,見他臥房中擺著一口棺材:「這是妹夫從麻風島上偷出來的那口棺材?」


  他問著,不耽誤往前走。

  待瞧見是誰,他茫然了很久,木訥的神色才開始慢慢皸裂,轉為極度的震驚:「娘……?這怎麼可能?」

  虞清是楚夫人過世之後,才和楚簫親近起來的,故而她從沒見過楚夫人,認不出來。可楚夫人死去那麼多年了,棺材裡的女人卻像是剛咽氣的。

  她第一反應是不是人有相似,但見楚修寧同樣站在棺材邊,垂眸看向棺內之人的目光,她不得不信,這真的是楚夫人。

  虞清收起放肆的目光,心懷尊敬再去打量她。遺容都這樣美,想她二八年華時,定然花容傾城。

  難怪楚簫和楚謠能有這樣好的皮囊,父母的容貌擺在這裡,他兄妹兩人幾乎沒可能會長殘。

  楚簫從震驚中稍稍清醒,蹲下身伏在棺材邊沿,想伸手去摸一摸母親的臉,卻不敢,哽咽道:「爹,這是怎麼回事?娘不是葬在京郊了?這麼多年了,怎麼、怎麼……」忽睜大眼睛,「是金爺?」

  「不是,是江天嶼。」楚修寧稍稍解釋了兩句,並沒打算告訴他太多,讓他進來,也只是讓他看一看罷了。

  轉頭詢問虞清,「你父親可將拜帖送去麻風島了?」

  虞清點頭:「我爹正是讓我來問,咱們何時啟程?」

  楚修寧道:「稍後看寇凜的傷,時間緊迫,他若撐得住,明日一早就啟程。」

  虞清應了下來,微頓:「我爹還想問,他也要一起去?金爺並不想看到他,怕會壞了您的事兒。」

  楚修寧不容置喙:「他必須去。」

  虞清也就不再問。

  *

  兩三個時辰後,傍晚時分,日暮西斜。

  巡航船護著一艘虞家船慢慢入港,謝從琰帶著手下,押著幾個被黑布蒙住頭的人下船,繞路離開。寇凜不下船,等著手下抬來竹椅轎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鵝卵石滑,你們小心抬!」段小江背著畫囊,敦促著抬竹椅的錦衣衛,生怕他們將寇凜給摔了。

  段小江比陸千機好騙,加上寇凜這傷做不得假,他已將先前說要走的事兒給拋諸腦後了。

  寇凜半躺在竹椅上,怕在軍營里丟人,他披著斗篷,帽檐遮住大半張臉。

  一邊得意自己機智,一邊卻是被顛的傷口劇痛,冷汗一層層的往外冒。

  正要就近去休息換藥,卻被楚修寧的人攔住,不得已,拐彎先去見他。

  竹椅入了院子,停在楚修寧的門外,門敞開著,他依然坐著不動。

  段小江察言觀色,大膽讓錦衣衛將竹椅抬進了屋,旋即面朝案台後坐著看公文的楚修寧抱拳行禮:「楚尚書。」

  楚修寧頭也不抬。

  寇凜將帽子放下,伸手問段小江討來畫囊:「先出去。」

  「是。」

  等人離開,房門重新關上。楚修寧才抬頭睨他一眼:「好女婿,瞧你這臉色,的確是傷的不輕。」

  寇凜揚起手臂,將畫囊精準的扔去案台,讓楚修寧確定一下真假:「那真得謝謝爹了,若不是您,我絕對不會中劍。」

  楚修寧已將案台騰出了足夠的空間,從畫囊中取出《山河萬里圖》,慢慢攤平,仔細看著。

  寇凜凝神屏息,不打擾他。

  豈料他看了足有一炷香之後,竟說一句:「得讓柳言白和阿謠來看,我不善畫道,不懂。」

  寇凜額角青筋一抽:「那您看這麼久?」

  「難得此瑰寶,自然要欣賞一下。」楚修寧將畫卷又小心翼翼的放回畫囊里去,放在桌面上,又從身後的多寶閣上取下一個紅木雕花盒子,起身遞給寇凜。

  寇凜傾身取過,打開盒子,是一沓信紙。他已從謝從琰口中得知了梗概:「謝埕拿給您的?」

  楚修寧點了點頭:「字很多,我整整看了兩日,有一句寥寥幾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拿來找你推敲一二。」

  回歸到正事上,楚修寧神情嚴肅,寇凜同樣正色:「哪一處?」

  楚修寧道:「我擱在了最上面一頁。」

  寇凜認真看。

  ——「鴆哥,爹讓我出席下個月的瓊花宴,我不想去……昨日我偷聽爹與王管家說話,原來爹在外省養了一房妾室,我竟還有個親弟弟,下個月便是他的生辰……」


  寇凜反覆細看兩遍:「有什麼問題?岳母說的這個弟弟,不就是小舅舅?他就是被謝埕養在山東的。」

  楚修寧陷入沉默,半響才道:「但信中說下個月就是他的生辰,下個月正是琳琅宴,也就是四月,但阿琰的生辰在十月,這其中相差將近半年,我問了阿琰,他說自己自小一直都是十月的生辰,謝埕通常會去山東陪他,實在去不了,也會派人送禮物。」

  寇凜緊緊一皺眉:「如此說來,這個被謝埕養在外省的兒子,不是謝從琰?」

  楚修寧沉吟:「我不確定,也許只是為了保護謝從琰,故布疑陣?可又不像,所以才想讓你推敲一下,是否還有其他可能。」

  寇凜低眉思索:「倘若岳母信中這個四月生的孩子,真是謝程的親生兒子,他為何要養在外省?明明他沒有兒子,只有岳母一個女兒……」他瞳孔驟然一縮,「莫非,這孩子不是哥哥謝埕的,是弟弟謝煊的?」

  楚修寧搖頭:「不,謝埕的夫人,我的岳母,她自生了靜姝之後,連續幾個孩子都沒保住,二十九年前又懷了一個,怕再出什麼問題,去了莊子上靜養,據說都快養到臨盆了,被臍帶給纏死,岳母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寇凜有些明白了:「爹的意思是,這個孩子沒有死,被送去了外省?」

  楚修寧「恩」一聲:「可我實在想不通,謝埕為何要這樣做?」

  寇凜摩挲下巴:「會不會,是為了給謝從琰讓路?畢竟膝下無子,謝從琰才能名正言順的回京……」

  話一出口,立刻被他自己否定,「不會,二十九年前淮王尚未倒台,謝從琰也要三年才會出生。那好端端的,為何生下來之後謝埕會對外宣稱這孩子死了?然後又偷偷養在外省?」

  寇凜自言自語,楚修寧儘量不出聲打擾。

  分析這些,寇凜顯然比他擅長。

  過了將近兩柱香,寇凜眼中的迷霧漸漸散去,目光犀利且明亮:「我想,我明白了。」

  楚修寧看向他,等著他的結論。

  寇凜沒有往日破解謎團的喜悅,疲憊著捏起眉心,只覺得胸口沉悶,腹部的傷口似乎都沒有那麼疼了:「金老闆曾經告訴過謠謠,在那雙生子遺傳病的家族,曾有個弟弟在操控哥哥意識時,睡了自己的嫂子……」

  目光微微一滯,楚修寧皺緊眉:「是謝煊在操控謝埕意識之時,睡了我岳母,有了那個四月生的孩子……」

  寇凜重重嘆了口氣:「您說,這究竟算是誰的孩子?謝埕不願意承認,但又捨不得殺,所以才養在了外地。」

  楚修寧打量他一眼:「你似乎知道是誰?」

  寇凜苦笑:「爹難道沒猜出是誰?」

  是柳言白。

  謝從琰這個小舅舅是假的,柳言白這個小舅舅卻是真的。

  但寇凜忽又凝神:「可是,有一處不對。」

  楚修寧:「恩?」

  寇凜伸出右手,比劃著名自己的小指:「柳言白十二歲左右,正遇塔兒谷之戰,世道大亂。因父親意外亡故,他開始跟著師父學畫,日子過的很是悽慘。後來因為得罪權貴,失去小指。來京以後,更是落魄潦倒,受盡欺辱,才被天影給盯上,策反他加入。可按照信中嶽母提的這一嘴,謝埕一直記掛著他的生辰,證明一直都有暗中照顧著他,塔兒谷之後謝埕又沒有死,為何突然就對柳言白撒手不管了?」

  的確是處疑點,楚修寧思忖:「不想讓他捲入是非?」

  「那為何還讓他成為少影主?這說不通。」寇凜搖搖頭,仰頭望著房梁,儘量將思緒放空,再不斷填充進去新的東西。

  屋內再次陷入靜謐。

  終於,楚修寧緩緩道:「除非塔兒谷之後,謝埕失去了與柳言白的聯繫。但經過我的調查,柳言白在來京前,一直在開封生活,那時雖然戰亂,可他從未離開過原籍,以謝埕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他。」

  寇凜接著道:「咱們假設謝埕將孩子送走,並非他無法接受,而是謝煊十分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認為是自己的孩子……謝埕深知這孩子留著,他和弟弟之間的矛盾衝突只會越來越大。所以謝埕趁著自己清醒時,安排幾個能分清楚他們兄弟倆的心腹來處理這個孩子。對此,謝煊並不知情,加上他嫂子的確有滑胎之症,他以為那孩子真的死了。而知道柳言白身份的,只有那幾個心腹,塔兒谷之後,出了意外,那幾個心腹死了,柳言白的身份就成了個秘密……」

  楚修寧倏然起身,沉沉道:「你的意思是,死在塔兒谷的是我岳父謝埕,如今的天影影主,先前來見我之人,是他弟弟謝煊?」


  寇凜垂下眼睫,聲音悶沉沉:「這只是一種猜測。」

  他希望是真的,如此一來,對付謝煊將十拿九穩。

  又有一些不願相信,因為柳言白將會生死堪憂。

  楚修寧道:「但這個猜測很有依據。所以他見我查的緊了,特意來與我攤牌,毫無顧忌的確認阿琰的身份。他想以激將法策反我,若得我相助固然好,若我不為所動,將阿琰的身份上報聖上,他也不怕……」

  寇凜傷口痛,挪了挪屁股,換了個坐姿,面色凝重:「恩,按照這個猜測往下想,可以想通許多事情。」

  真正的謝埕,並不算個壞人。

  他因為雙生子遺傳病,自知即將成為瘋子,根本無法協助年幼的謝從琰謀取皇位,甚至連將他養大都做不到。

  而鎮國公府那些暗臣,更是沒幾個可信的。

  故而他挑中的兩個女婿,楚修寧和金鴆,都是既有良好品性又有鐵血手腕的當世豪傑,可以為他教育和照顧謝從琰。

  病入膏肓的謝埕「自殺」於塔兒谷,當真只是為謝從琰鋪一個錦繡前程,令謝從琰至死不知自己是淮王遺孤,這一世得高官厚祿,衣食無憂,不再卷進皇權奪位之爭。

  且他認為自己死在塔兒谷之後,謝煊應該也會跟著死,事實上若非江天嶼,謝煊的確早已死去。

  塔兒谷戰爭之後的幾年,天影在朝中並沒有任何動作,謝煊攀上宋家,只為謀取錢財和資源來維持自己的生命。

  直到柳言白含冤離開開封,去往京城備考。

  也不知何時何地,被謝煊認出了他。

  謝煊怕是一直堅信自己才是他真正的父親,父子重逢,自然喜出望外。

  但謝煊通過反覆揣摩柳言白的性格,深知不能告訴他真相,不能與他相認,於是就將天影塑造成一個扛著「正義」旗子的組織,最終將他說服,成為天影的少影主,再名正言順的照顧他,給予他所需要的一切。

  原本對於謝煊而言,能活下來都是辛苦的,根本沒有為謝從琰去奪權的意思。但找回柳言白之後,他有了野心。

  他要讓自己飽受苦難嘗盡辛酸的兒子,君臨天下,成為九五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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