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024-08-25 03:07:01 作者: 卷卷貓
  「姑娘不必多禮。」薛遙見太子不便推拒,便主動上前攙扶女子,溫聲道:「這位樂師小兄弟似乎傷了腳腕,咱們還是趕緊找家醫館,瞧瞧他的傷勢。」

  「我沒事!」那少年人略顯窘迫地走上前,扶住自己的姐姐,用薛遙不太能聽懂的方言,低聲對姐姐說了些什麼。

  歌姬點了點頭,隨後從袖袋裡掏出荷包,倒出些碎銀子和一張銀票,抬頭看向太子,用帶著南方鄉音的官話道:「公子救命之恩,奴家無以為報,這張銀票是上個月一位客商給咱們的打賞,望恩公不要嫌棄……」

  太子並不打算收這群賣藝人的謝禮,便打趣道:「你知道我爹是誰麼?少於一萬兩的銀票,就別往外掏了。」

  薛遙:「……」

  您快別提您爹了!太子殿下!

  六皇子上前接過銀票,折好了,塞還到那姑娘手裡,關切道:「仔細那伙惡人再來尋釁,你們往後換個地兒賣藝罷。」

  「諸位公子大恩大德……」那姑娘見這三個公子爺品貌不凡、錦衣玉冠,又是京城口音,想必來頭不小,不缺銀子,必然看不上這幾十兩的銀票,一時不知該如何謝恩。

  「路見不平而已,姑娘不必在意。」薛遙見天色漸暗,便上前替太子辭別:「你們當心那幫惡棍尋釁,咱們還有事在身,得先告辭了,有緣再會。」

  聞言,那歌姬的弟弟又要下跪叩別,被六皇子扶住,安撫兩句,揮手作別。

  太子剛走兩步,忽然咂摸了一下那歌姬說的話,又停下腳步,回頭問了句:「姑娘,這銀票是一位客商上個月賞給你的?蓋的是哪家票號的章?可否借我一攬?」

  那歌姬趕忙將銀票展開,恭敬地遞給太子。

  太子頷首接下,看了一眼,一雙鳳目陡然一凜,嚴肅地看向那歌姬:「那位客商,可是和我一樣的京城口音?」

  這銀票上蓋的是京城裕輝錢莊的章!

  歌姬被這俊俏公子這一眼,看得魂飛天外,心跳得竟回不過神來。

  倒是她弟弟在一旁搶著答道:「恩公說得沒錯,那客商就是京城口音!酒樓掌柜讓咱們去雅間給他們獻唱,說是京城來的大客商,讓咱們好生伺候!」

  此言一出,不止是太子爺,薛遙和六皇子也明白過來,這歌姬見過那幫炒高糧價的人!

  太子把銀票遞還給歌姬,略頓了頓,神色嚴肅地開口詢問:「姑娘是否還記得那客商的長相?」

  歌姬立即細細回憶一陣,連忙點頭道:「記得,至少為首的那位老爺,我記得很清楚,容長臉、偏黑的膚色,五十出頭的年紀,或許更大些,但體格結實,比我高半頭,這麼長的小鬍子,頭髮花白……」

  她兀自比劃了一番。

  太子和六皇子都緊盯著她看,眼裡火星子都快蹦出來了,恨不得從她的形容里,直接把那背後惡意炒高糧價的混蛋辨認出來。

  然而,形容再怎麼仔細,也看不見真人,不過是尋常老頭的描述,沒法判斷具體身份。

  太子想了想,開口道:「姑娘,你們得罪了縣太爺家的公子,往後恐怕在當地難以謀生,不如隨我去京城打拼,住所和簡單吃用我都可以提供,只是不久以後要勞煩你幫我辨認一些人,找找這些人里有沒有你見過的京商。」

  那歌姬頓時睜圓了眼睛,聽這公子要她跟隨去京城,還提供吃住,那意思豈不是……歌姬登時紅了臉。


  歌姬的弟弟老實巴交地回答:「恩公,那惡棍的爹並不是杭州知府,而是順德知縣,離杭州遠著呢,欺壓不到咱們頭上,咱們大不了換家酒樓……唔!」

  他話沒說完,就被姐姐用胳膊擠了一下。

  歌姬紅著臉回話道:「恩公若需要幫忙辨認,奴家自然萬死不辭。」

  於是,這姐弟倆跟其他樂師拆了伙,被太子暫時安置在一處偏院裡。

  辨認主謀的事,半個月肯定來不及辦成。

  薛遙想到這姐弟倆見過那幫京商,當晚就去二人院子裡,請他們入伙,一起唱完這齣戲。

  雖然不明白薛遙讓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但因為是恩公的要求,姐弟倆一口答應下來。

  又耐心等了兩日。

  杭州市面,中等糧已經漲到了七百三十文一石。

  這天上午,歌姬帶著弟弟來到最大的糧行,按照薛遙的吩咐,弟弟跟店夥計說:「來一石糧,幫咱們送上船。」

  夥計一愣,一臉不屑地擺手:「買一石米,你來咱糧行作甚?去外頭米鋪買不就得了?咱這兒十石起售。」

  歌姬的弟弟揚著下巴道:「咱老爺認識你們掌柜,有兩萬兩押金在你們糧行里,你們也按六百四十文的價格給咱們一石,幫忙送去船上,咱們急著去京城,別耽擱事兒。」

  夥計一愣,聽見「兩萬兩押金」和「六百四十文」的機密價錢,以為是京商的人來了,趕緊請去後院,找掌柜的。

  「二位貴客是替趙老爺來取糧的?」掌柜聽這姐弟倆是本地口音,便心生疑惑道:「京里的糧船都到齊了嗎?咱們貨早備齊了,隨時可以給老爺們運上船!」

  「什麼糧船?」歌姬的弟弟昂著腦袋道:「老爺讓我和姐姐儘快去京城找他,咱們買些糧米路上吃,一石就夠了!」

  掌柜懵了會,客氣笑道:「二位要去京城找趙老爺?」

  歌姬的弟弟說:「沒錯,上個月,咱們給趙老爺獻唱,老爺讚不絕口,原本說好了,這個月底來接咱們去京城,現在來不成了,趙老爺書信讓咱們自個兒去京城找他。」

  掌柜心裡一緊,狀似隨意地問了句:「老爺為何來不成?」

  「嗐!」歌姬的弟弟有些緊張,腦子裡快速回憶了一遍薛遙教的話,吞咽了一口,大聲道:「別提了!老爺本來打算帶一大批糧食去山西發財,沒想到朝廷忽然說要開倉賑災,現在……」

  「咳咳……」歌姬按照薛遙的吩咐,抓準時機咳嗽兩聲,使了眼色,故意讓弟弟閉嘴,吊起掌柜的胃口。

  弟弟見狀立即縮起脖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一聽朝廷要放糧賑災,糧行掌柜的愣了須臾,忽然一瞪眼,臉色都白了!

  前兩天剛得知,那群京商搶糧,就是為了借貸給山西受災的農民。

  現在朝廷要賑災了,那群京商的糧食豈不是要砸手裡了?

  不對……

  京商只付了定金,若是朝廷賑災讓借貸的事兒黃了,京商肯定要毀約,糧食砸在手裡的,可就是他們這群浙江糧商!

  這兩個月來,為了給京商屯糧,糧行推了多少大生意,還以天價把江蘇的糧行搜颳了個遍,如今浙江幾個糧倉都屯滿了,就等京商回來交割,結果朝廷居然要賑災!


  京商若是反悔了……

  思及此,糧行掌柜眼前一陣眩暈,險些跌倒在地,被店夥計一把扶住。

  「您沒事吧掌柜的?」歌姬故作關切地問。

  「啊……沒事……沒事,今日生意實在……實在太忙了,我這頭有些暈乎。」掌柜地仍舊勉強維持笑容,向姐弟倆打探道:「朝……朝廷要放糧賑災,這消息確切嗎?那山西百姓可真是有福了……」

  「有什麼福啊!這是壞了咱老爺發財的大事兒!」歌姬的弟弟嚷嚷道:「唉,別提了,掌柜的,快些給咱們取糧送上船罷!」

  事情辦完後,姐弟倆回院裡給薛遙說了情況,幾乎是把當時的情形重現了一遍。

  薛遙看完後,心中有了七分把握。

  當日後晌,按計劃,薛遙讓太監使銀子買通杭州府衙的一些衙役,讓這群官家老爺們兒去酒樓喝酒,故意散布「朝廷準備放糧賑災」的假消息。

  太子爺派出的護衛,每天都來回報各大糧行的內部見聞。

  雖然掌柜和東家們表面上都沒什麼異樣,但是,持續上漲的糧價,在兩天後,陡然下跌了十文!

  商人都是一群最敏銳的人精,實際行動永遠比準確消息到達得更快。

  各家糧行門店依舊維持著表面的淡然,只是在價格上逐漸讓步。

  兩天過後,就有不少外地客商拿到了六百六十文一石的中等糧,歡歡喜喜地回鄉了。

  時機到了。

  薛遙立即求見太子,把剩下的計劃全盤托出。

  太子對他設的這場連環局,讚不絕口。

  一開始,薛遙故意散布「糧商要借貸災民」的謠言,為的不是炒高糧價,而是讓浙江糧商相信——借貸災民,就是那些京商瘋狂搶糧的合理原因。

  有了這個合理原因,薛遙又開始第二步連環局——借官府衙役之口,散布「朝廷準備賑災」的謠言。

  一群等待最後交割的浙江糧商,真叫個五雷轟頂!

  以為這批糧食都要砸在手裡了。

  事實上,他們的糧食,確實已經砸在手裡了。

  但太子找不到那群京商當面對質,根本不可能讓這群浙商相信,那是一群騙子。

  薛遙劍走偏鋒,以毒攻毒,讓這群浙商知道自己受騙。

  雖然過程都是謊言,那群假京商不回來收糧的結果卻是真的。

  這麼一來,浙商還來得及把囤積的糧食,降價賣出去。

  太子也能按照合理的價格,收購足量糧食。

  最終虧損的,只有花費十萬兩巨額定金坑害太子的幕後黑手。

  「虧你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太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清秀年少的小伴讀,連連讚嘆。

  「殿下,是咱們反將一軍的時候了。」薛遙抱拳頷首道:「勞煩殿下親自出面,跟第三大糧行談價,要求以六百二十文的價格,現銀收購二十萬石糧食,再把消息傳出去,讓其他糧行競相壓價。咱們耐心等上五日,方能坐收漁翁之利。」

  太子先是一愣,很快眼睛一亮,明白了薛遙的意圖——

  雖然計劃要收一百五十萬石糧食,但若是直說這麼多,浙江八大糧行就能夠將庫存全部脫手賣給他,毫無競爭壓力。

  但若說是只要二十萬石糧食,就不一樣了。

  囤滿糧食的八大糧行,肯定都想把自己的積貨賣給他,內部就會開始競爭壓價。

  鷸蚌相爭,只要等他們壓到一個最低的價格,再私下從八大糧行各買二十萬石糧食,就能獲益最大!

  太子一雙鳳目盯緊了薛遙,半晌,輕聲開口:「這些年跟在七弟身邊,真是埋沒了你的才幹,以後願不願意跟隨孤,成就一番大事業。」

  薛遙聞言一驚,幾乎想都沒想,就一撩衣擺跪了下去:「殿下!七皇子還小……」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和六皇子都想挖七崽牆角的樣子。

  【兒臣安全感-1-1-1】

  搞定糧食就回去接受七崽雷霆震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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