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壞?」淚滾過陸逍的臉頰,欲墜不墜地在下巴尖聚集成珠:「您是因為怕我學壞,才不搭理我?如果是這樣,至少每隔一陣子,問我兩句話,試探一下我是不是符合您的期望吧?不聞不問不回應……」他眼神一厲,陡然咆哮:「就是您深思熟慮後,對我採取的教導方式嗎!」
太貴妃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微微含胸低頭:「對不起。」
她破罐子破摔,早知道自己怎麼做都是錯的。
「我不要對不起,」陸逍咧著嘴,嗓音低啞如耳語:「我想要母妃……不要那麼厭惡我。我只是想呆在您身邊,不說話也不可以麼?為什麼一定要讓嬤嬤領我去別處?我已經盡力縮小我自己,您讓我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會被您厭惡。」
「對不起。」太貴妃又露出排斥的神色,那是她需要獨處的信號。
兒子臉上的悲痛讓她快要窒息了。
要是早些年乾脆利落的投井或許更好些,但她那時怕給兒子帶來麻煩,像她這樣的廢人能做的也只有少給別人添麻煩了,就這點她都做不好,她只會逃避。
陸逍絕望地閉上眼,緩了片刻,睜開眼,深吸一口氣,盡力平靜地詢問:「聽聞母妃從前追著踢蹴鞠的三哥扇風擦汗,是怎麼樣追的?三哥跑得那麼快,母妃也不覺得累麼?能不能也追著給我也扇一次,就像嬤嬤說的那樣,也給我鼓掌叫好。」
太貴妃聞言抬起頭看向兒子,目光疑惑:「你第一次要母妃為你做事。」
陸逍抿嘴苦笑著點點頭:「可以麼?」
太貴妃沒回答,難得對兒子露出探究的目光:「我以為你跟老三不一樣。」
「不一樣?」陸逍自嘲地笑:「母妃還會發現我不一樣?我有時候擔心自己要是在殿外遇見母妃,母妃恐怕都認不出我。」
太貴妃轉頭對窗外發了會兒呆,才又集中起精神,回過頭,好像是突然發現兒子在身邊。
遲鈍地回憶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她又露出麻木地神色,喃喃道:「老三他只要自己開心,只要滿足他的需求,他就開心了。逍兒,你不一樣,你總想讓本宮開心,本宮光是活下去,已經筋疲力盡了,你總是想引我做些什麼,從小就這樣,你總這麼生龍活虎纏著我,我卻總是走神,回過神時,發現你整張小臉都失落壞了,我好怕、好累,什麼都做不好,你就當我死了不好嗎?」
「為什麼這麼累?」陸逍上前一步,抓住母妃枯瘦的肩膀,皺眉道:「父皇對您而言就那麼重要麼?他不來,我也可以逗您開心!」
太貴妃仰頭茫然看著兒子:「你父皇?他……他不重要了,從前我以為他很重要,以為他回來就好,後來他也來過幾次,我才發現他救不了我,我不想見他了,是他讓我難受,這跟你無關,跟你無關……」
她忽然伸出手撫摸兒子的臉頰,眼裡顯出罕見的驚恐:「老天爺,你為什麼要把這些帳算在自己頭上?你怎麼……你怎麼這麼像我?千萬不要……不要變成我這樣……」
陸逍恍惚間眼睛一亮,仿佛在這一刻,突然被某種默契點亮了通往母親內心的路。
近二十年的隔閡,因為血緣里的某種共性,讓這母子倆從未有過的靠近。
陸逍緩緩單膝跪在太貴妃膝下,仰頭望著她,鄭重地開口:「我是您親生的,自然像您,也像您一樣愛攬事,母妃既然累了,就把所有擔子交給我,讓我當個派得上用場的人。」
回府後,薛遙獨自在後院來回踱步。
很頭痛,昨晚的潛意識釋放,讓他對陸潛的感覺徹底被荷爾蒙包裹。
他試著回憶陸潛胖嘟嘟的模樣,來抵抗時不時加速的心跳,但此刻他回憶里的小兔崽子連抱著奶壺,都是提劍痛飲的灑脫形象,帥得讓人腿軟。
薛遙只能另闢蹊徑,開始回憶陸潛的親爹種種大豬蹄子的罪行,把鍋都強行分給陸潛,斷定這小子未來也會變成無情又花心的大豬蹄子。
傍晚時分,有人上門找薛遙,據說帶著個太監模樣的隨從。
因為門房不認識,薛遙猜想可能是暖寶寶上門找他,趕緊去前廳迎接,居然是陸錦安。
「睿王殿下?」薛遙忙上前行禮:「有事您著人通知我去王府便是,何勞您親自來一趟?快請做!」
陸錦安笑了笑:「我也是順路,來跟你打個招呼,泊姨的事我已經辦妥,你不必擔心了。」
薛遙趕忙頷首謝過。
「今兒七弟這麼早放你出宮?」陸錦安見薛遙神色不太對勁,便關切道:「是不是身體不適?」
「只是前兩日沒睡好,今兒提前告假回府歇息,多謝殿下的體恤。」薛遙頷首答話。
陸錦安點點頭,笑道:「為何你獨自面對我時如此拘禮,每回七弟站在你身邊,你卻跟變了個人似的?你還挺會狐假虎威的,今兒沒有七弟給你撐腰,本王是不是該藉機跟你算算帳?」
薛遙窘迫地抬頭,正欲解釋,就見陸錦安扯起嘴角,露出玩笑得逞的壞笑。
「看來你是真的怕我。」陸錦安覺得薛遙十分有趣。
這朝野內外,多數臣子宦官怕的都是寧王陸潛,因為寧王性情古怪難以捉摸。
而陸錦安素來以寬厚明理服人,偏偏這個薛遙,平日裡對他畢恭畢敬,一見到他七弟就變得無所顧忌,恨不得騎在七弟頭上作威作福。
更怪的是,他那對誰都毫無耐心的七弟,還就真肯縱容著薛遙。
薛遙並不覺得自己的區別對待有什麼不妥,小胖崽是他的自己人,「薛某敬重殿下,自當禮數周到。」
「那你就不敬重七弟了?」陸錦安漫不經心地轉頭打量四周,打算品一品薛遙府中掛在牆上的字畫,視線卻被東邊角落放置的一把弓箭擺設吸引。
陸錦安覺得十分嚴肅,便快步走過去,抬手取下牛角弓,檢查弓壁內部中央鐫刻的字跡,果不其然,刻的是陸錦安的表字。
「這把弓……」陸錦安側頭納悶的看向薛遙。
「啊!這把弓正是您從前贈與我的牛角弓,近些時日缺乏保養……」薛遙心想完蛋了!當年太子送他的禮物,被他積灰積得都變色了!
「我送你的?」陸錦安露出個驚奇的表情,低頭盯著弓箭仔細回憶片刻,終於想起來了。
「這把弓不是幾年前秋獵的時候老七從我營帳里搶走的麼?怎麼成我贈與你的了?」
薛遙先是茫然,腦子裡迅速搜索關於這把弓的記憶——
多年前的圍場裡,月色下的篝火邊,薛遙和一群皇子閒聊,說自己缺一把牛角弓,第二天醒過來,就有個小太監送來一把弓,說是「殿下給您的」。
那時候,薛遙不知道「殿下」是哪個殿下,把太子、五崽、六崽都懷疑了個遍,偏偏沒想到……
陸錦安疑惑地歪頭注視薛遙的臉,關切道:「你眼睛怎麼這麼紅?這弓送你就送你了,我不會拿回去的,你別激動。」
作者有話要說:
七崽追妻守則:從小做起,打牢基礎,厚積薄發。
小禿兔「啪」的一聲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