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和老痞子臉上的表情,讓陸逍確定他們倆有秘密瞞著自己,於是更加急切地詢問薛遙:「他到底是什麼人?你認識他?他是你帶來宮裡的麼?」
薛遙也不理會那師兄弟倆搞什麼鬼,見暖寶寶神色著急,便立即實話告訴他:「顧大俠是劍聖的大弟子,也就是七殿下的大師兄,特地來宮裡指點殿下劍法,殿下沒告訴您嗎?」
陸逍眼神一冷。
顧青遠和陸潛頓時感覺陸逍頭頂籠罩了一片烏雲,寒氣撲面而來……
危機狀況下,陸潛立即轉頭把鍋全推給師兄,天真的詢問:「師兄沒告訴六哥?」
「你小子還講不講點兄弟義氣?」顧青遠再一次認清了小師弟。
「顧、大、俠?」陸逍涼颼颼的嗓音幽幽響起。
顧青遠死豬不怕開水燙,微笑看向小騙子:「顧某痴長你幾歲,叫聲哥哥就是了。」
陸逍捏著拳頭冷冷盯著他。
顧青遠有點緊張起來,直起身,正經解釋:「我倆從前見過的,那天在雅間我沒認出你,進宮後再見面才想起來,瞧你為騙了我一頓飯錢而內疚,實在有趣兒,就開了點玩笑。」
陸逍沒理他,轉頭看向陸潛:「你呢,七弟?看哥自責的傻樣,有趣兒麼?」
這確實只是個玩笑,也是陸逍吃霸王餐在前,顧青遠逗他一逗,他其實能接受,只是時機錯了。
錯在他剛失戀的檔口,顧青遠告訴他之前是在把他當猴耍,重點在於聯合了七弟。
作為搶走他心上人的情敵,七弟的玩笑不論善意還是惡意,此刻看來都像是羞辱。
陸潛本來覺得確實很有趣兒,但現在看見六哥一臉要吃人的樣子,就不覺得有趣了,轉頭用眼神催促師兄自告奮勇主動扛鍋。
「我錯了,我認罪。」顧青遠感覺這小騙子情緒非同以往,於是非常誠心的賠不是:「我改天再去那家酒樓讓你騙兩頓成嗎?」
陸逍沒說話,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卻被一隻手拽住了後脖領子,走不動!
陸逍狠狠一回頭,就看見七弟面無表情的伸手拽著自己後衣領。
「放手!」陸逍超凶地扭動,還是沒掙脫七弟的魔爪。
陸潛拽著六哥後衣領,強行拉回自己面前,說:「哥又回去偷偷哭?」
「你胡說什麼!」陸逍頓時漲紅臉。
「消氣了再走。」陸潛看著六哥,抬手一指大師兄,大義滅親:「揍他。」
「餵?」顧青遠用眼神對陸潛表示異議。
「我幹嘛揍他?爺犯不著為這種人失儀。」陸逍冷冷道。
「那犯得著為他哭?」陸潛歪著腦袋注視六哥:「躲著哭,比以牙還牙好受麼?」
陸逍氣笑了:「以牙還牙?像你一樣說翻臉就翻臉,只顧自己爽?」
「啊。」陸潛覺得沒毛病。
「好啊。」陸逍點點頭:「那我現在就以牙還牙!」
話音一落,他便揮拳朝陸潛砸去,卻被陸潛本能地抬手截住。
陸潛捏住六哥拳頭,疑惑地開口:「師兄捉弄哥,兒臣是受脅迫。」
陸逍低聲道:「那又是誰脅迫你搶走阿遙?」
陸潛一愣,一雙淺瞳定定注視六哥。
陸逍眼裡恨意漸盛。
握住他拳頭的手,漸漸鬆開了,陸逍詫異地看七弟。
陸潛看著六哥:「遙遙爺要定了,哥要動手,只這一次,過後兩清。」
「你們在說什麼?」顧青遠覺得這事兒好像跑偏了,但還是理解了小師弟的意思,打算主動挨打,讓小騙子泄憤,便上前道:「要動手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陸逍轉頭看他:「什麼?」
顧青遠嚴肅道:「別打臉。」
陸逍冷哼一聲:「可以。」
陸潛一聽,趕忙蹭福利:「那哥也答應爺三個要求。」
陸逍回過頭:「沒門。」
「為什麼?」陸潛不服氣:「哥答應師兄了。」
陸逍抬手把拳頭捏得咯咯響:「既然要以牙還牙,不打臉,哥意難平。」
陸潛一皺眉:「兒臣心都碎了。」
「沒用的,哥不會心軟。」陸逍立地成魔。
不方便說話的薛遙在一旁,心已經先碎了。
暖寶寶不會真要打陸潛吧?會下狠手嗎?
薛遙覺得自己急得要死了,可又不方便出面阻攔,陸潛自己都認了,他要是護短,是想秀恩愛當場氣死暖寶寶嗎?
他不能摻和,只能看著狂暴暖寶寶打未婚夫的小帥臉。
現場只有顧青遠沒弄清狀況,怎麼就從小師弟打起了呢?
一片茫然中,就見陸逍深吸一口氣,陡然一個衝鋒,一拳朝陸潛面門砸過去——
陸潛使勁一閉眼,雙手背在身後,按捺住自我保護的衝動……
拳頭終究還是停在了陸潛鼻尖,再下不去手。
陸逍腦子一片空白,七弟閉緊眼睛、微微縮起脖子的樣子,恍惚讓他回到小時候。
每次七弟露出這樣的神態,就是陸逍張開小翅膀擋在七弟面前,等著首當其衝被三哥扯拽的時候。
怎麼會有這樣一天,他變成讓七弟露出這樣畏懼神態的罪魁禍首。
拳頭遲遲沒有落下來,被嚇得不耐煩的陸潛睜開眼,就看見六哥淚汪汪的舉著拳頭,傻傻盯著自己看。
半晌,陸逍的拳頭鬆懈了,緩緩豎起食指,跟小時候教訓弟弟一樣,戳了一下陸潛的腦門。
「以後要是敢欺負阿遙,哥絕不輕饒你。」
陸潛疑惑的看著六哥。
顧青遠在一旁看失了神,直覺這小騙子跟他從前見過的江湖漢子全都不一樣,溫柔善良仿佛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讓人如沐春風。
然而。
陸逍轉頭,冷冷看向顧青遠:「到你了,顧大俠。」
顧青遠目光一亮,抿嘴一笑,也學著小師弟的樣子,閉著眼微微伸長脖子,把腦門對向小騙子,等著那「溫柔一戳」。
「砰——」
「呃!」
陸逍一膝蓋把顧大俠頂彎了腰。
顧青遠捂著小腹緩緩單膝跪地,仰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小騙子:「還真踢啊?這待遇也差太大了,我好歹是你前輩……」
陸逍微微一笑:「前輩看我這一招殺氣足不足?」
顧青遠:「……」
這小騙子的溫柔都是裝出來的吧!
轉眼到了老五大婚之日。
賀郎酒宴上,陸錦安被灌得熏醉,眼睛還時不時往內院方向瞥。
女眷都在內院喝喜酒,陸錦安沒法隨身照看妻子,一整晚都心神不寧,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輕喚了一聲「大哥」。
他轉頭一看,就見老四雙手捧著一碗茶。
「解酒茶。」老四輕聲告訴大哥:「大嫂不勝酒力,嬤嬤已經引她去偏院歇息了,大哥不必憂心。」
陸錦安目光一亮,抬手接過茶碗,對四弟點點頭。
老四一頷首,直起身,悄沒聲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和往常一樣,安靜地看著周遭弟弟們交談。
陸錦安才發現,老四坐在最末的席位。
不知是不是藥茶的作用,陸錦安略清醒了些,想到自從佟家倒台,老四就突然消失了似的,生怕有人注意到他,必要的場合才無聲無息地露個臉,儘量不引人注意。
從前因皇后叮囑,陸錦安不敢明著跟老四來往。
為求在宮中立足,老四隻能拼命巴結老三。
自從三哥死後,老四寢食難安,不知身為「餘黨」的自己,該等候發落,還是該自行了斷。
自行了斷多少還算有些骨氣,可他一死,年事已高的儀貴人,恐怕要在後宮被丫頭姑姑們恥笑至死。
一想到年少時對母親的承諾,老四就生不如死。
都說這世上沒有死路,只要肯踏踏實實努力打拼,總有出頭的日子,可偏偏老天爺不肯給老四哪怕多一條路去走。
他辦事做學問,比兄弟們花費多百倍的力氣,有真本事,也能成事,可父皇臨死前跟兄弟們都說過話,唯獨把他略過去。
終究是宮女生的兒子,披著皇族的皮,在父皇兄弟面前像下人,在奴才面前像假主子,擱在哪兒都是異類,平民老百姓私下裡都把他當笑話調侃。
老四在夾縫中里外不是人的活了小半輩子,一心只想著熬成個閒散王爺,然而僅有的一條路走到頭,竟然是要下十八層地獄。
可他不想連累生母,於是把本就磨出繭子的臉皮加得比城牆還厚,假裝不懂事,就這麼賴活下去,碰上非得見兄弟的場合,他就使出渾身解數,誠心誠意的巴結討好,還得不礙眼。
這就是老四如今過的日子。
陸錦安微蹙眉頭,把醒酒茶一口灌下。
宴席後,大家都忙著鬧洞房,陸錦安拍拍老四,吩咐他去廊廡角落說話。
老四臉都嚇白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討好引得大哥反感了。
「四弟府上的偏園修好了嗎?」陸錦安問。
老四忙頷首回道:「多謝大哥掛念,弟弟府里人丁稀少,又無側室,偏園大可省了。」
「該修一修了,之前內帑撥於你的銀子,被你退回來了,過兩日你著人取回去,這是父皇的意思,你不可推脫。」陸錦安鄭重道:「出宮人制很快要恢復了,等你偏園修好了,就接你母親回府照看。」
老四一驚,抬頭看向大哥。
陸錦安微微一笑:「當初那契丹王子是你連夜放走的?」
老四惶恐低頭,思考要如何解釋。
陸錦安輕聲道:「你是怕老三殺了人質激怒契丹?若不是你冒死放了契丹王子,老五恐怕早已經犧牲在敵營了。」
老四抬頭看向大哥,顫聲開口:「那時候弟弟以為大哥也被困於敵營,想到自幼深受大哥照拂,弟弟實在是顧不上太多了……」
陸錦安拍拍老四肩膀:「我明白,你也該知道,兄弟們心裡都明白你的為人,不要總琢磨過去的是非,往後好好過日子。」
解開心結,兄弟倆頭一次並肩而行,走回酒桌旁,弟弟們都去鬧洞房了,桌邊就剩薛遙一個人還在矜矜業業地剝蝦殼。
陸錦安好奇他為什麼只剝不吃,便走過去,拉開薛遙身旁的椅子。
然而,就在他朝薛遙身旁椅子坐下去的瞬間,身後忽然閃出一個小混球,一歪屁股,把他頂飛了!
陸錦安憑藉驚人的輕功平衡力,幾個趔趄後,終於穩住了腳步,驚愕地轉頭一看——七弟穩穩坐在了剛剛自己想坐的位置,把一碟醋小心翼翼放到薛遙面前。
把親哥頂飛了,都沒灑下一滴醋!
薛遙剝蝦的手僵住了,驚恐地看向被檸檬崽頂飛的大哥。
陸錦安站直身體,勉強保持風度的問七弟:「你自己把腦袋伸過來,還是我親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