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
辰時未至,管家迎著繡坊的三位繡娘去海棠園,為首的繡娘時常來容宰輔,早已做到淡定從容,而其他兩位繡娘則驚嘆容宰輔寵女的程度。
三人各懷心思的走到海棠園,管家囑咐:「這兩日天冷,二姑娘不需要進學,若是等會二姑娘沒有起身,就勞煩你們多等一下。」
「奴家曉得。」
「茱萸姑娘好。」
為首的繡娘認識茱萸,連忙問候。
「楊繡娘好。」
茱萸側身一禮,「姑娘在裡面,三位繡娘隨奴婢來。」
既是奉了皇家令,那她們自然不敢怠慢。
「茱萸姑娘先請。」
倒沒想到二姑娘的貼身丫鬟這麼熱情,三人都有些受寵若驚。
一進裡間,暖和的地龍氣陣陣襲來,伴有幾分極淺的清香。
當然,最妙的還是伏在案桌,執筆作畫的佳人,紅妝明媚,眉間一點花鈿,嬌容無雙動人。
繡娘下意識的放輕腳步,「容二姑娘,這些便是我們聚繡坊最時興的綢緞,二姑娘看可有喜歡的?」
來之前她們便將最好的綢緞盡數拿了過來,雖然如今容宰輔不與東宮結親,但內閣宰輔府的嫡姑娘也不是她們能得罪的起的。
「那件碧綠色的拿來看一下。」
容卿卿仔細的將畫收到一旁,抬眼看幾人。
「二姑娘真是好眼光,這件碧綠色綢緞是妝花緞,質地潤滑,最適合姑娘不過。」
「是啊,如二姑娘這般靈秀的姑娘,最適合妝花緞,穿上去肯定如出水芙蓉一般。」
……
容卿卿眉間漾出一絲笑意,「那就這件吧。」
「那二姑娘可還要看看其他的?
比方說這淺紅色雲錦,芍藥縐紗裙,都是很時興的樣式。」
楊繡娘笑著點頭,又問。
「既然這樣,那就每種給姑娘做一件。」
茱萸見她家姑娘似沒什麼興致,連忙出聲。
反正就算她不說,她們老爺估摸也要讓人將這些都給買了。
「奴家定會趕早為二姑娘送來衣物,若二姑娘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家就不打擾二姑娘了。」
「司琴,送三位繡娘出去。」
容卿卿糯聲道。
「茱萸現在都能做我的令了?」
四人一走,容卿卿杏眸一眨,佯裝嗔怒。
「這還不是老爺心疼姑娘,若不然,奴婢哪敢做這個主。」
茱萸掩唇一笑。
「就仗著你們姑娘心善吧。」
容卿卿嬌嗔,「那個錦瑟現在怎麼樣了?」
談到這個,茱萸笑容頓失。
「錦瑟姑娘無事,但現在朝堂在不斷施壓,想要皇上廢掉太子殿下儲君之位。」
出容宰輔府後,其中一個繡娘稱讚:「容二姑娘真是京城第一人。」
不僅長得國色傾城,而且知書達禮,一舉一動都在透著婉約,真真是讓人覺得無一不好。
「那自然。」
楊繡娘跟著一笑。
母親出自將門,父親又有從龍之功,作為內閣宰輔獨女,出生就被指婚給當朝太子,雖說如今婚事已退,但當朝誰敢說二姑娘一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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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歲將至,朝堂關於廢太子的爭論也到達巔峰,尤其是容宰輔府還在背後默許。
「啟奏皇上,容二姑娘是靜嘉夫人獨女,靜嘉夫人一族為我朝江山捐軀,太子不僅不善待其女,反而在外金屋藏嬌,著實令臣等寒心。」
「微臣同意楊將軍的話,東宮多年來一直結黨營私,其妹長樂公主更是肆意欺壓普通百姓,德行有失,現又不尊其忠臣之女,被一個青樓女子所迷惑,著實不堪儲君之位。」
「臣附議,除此之外,前段時間祁安王殿下回京,路上遇刺,經查明,為東宮所為,所以請皇上另擇儲君人選。」
玄武帝深眸在底下掃了一圈,未語。
「啟稟皇上,微臣以為,婚約之事乃容二姑娘先解除,那麼在此情況下,太子殿下不論娶妻,納妾都算不得什麼過錯。」
少頃,內閣次輔李大人走上前,道。
「李大人,據微臣所知,那個女子是幾年前醉滿樓的花魁,太子殿下分明是在與容二姑娘有婚約的時候金屋藏嬌,指不定容二姑娘當初就是因為這個退婚,李大人這般推卸責任意欲何為?」
話落,穿著緋色官服的官員冷冷一笑,「而且,長樂公主欺壓百姓,人盡皆知,若非有東宮與國舅府善後,李大人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在這裡大呼小叫的嗎?」
「你……」
「太子還有何話可說?」
玄武帝出言打斷二人的話,看向一言不發的楚若軒。
「兒臣知錯。」
楚若軒徑直跪下,謙和風華,霞姿月韻。
「光一句知錯就能掩蓋你做的那些荒唐事嗎?」
玄武帝沉沉的看了他一會,「既然太子知錯,來人……」
「皇上,太子殿下年輕氣盛,難免容易被女子迷惑,還望皇上三思,給太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玄武帝話音還未落,皇后親兄長國舅爺上前,道。
眾朝臣皆看向容宰輔,國舅府最終還是選擇站在東宮一方。
玄武帝表情一變再變,最終克制著情緒道:「太子,若是你真心儀那錦瑟姑娘,朕將她許配給你如何?」
朝堂瞬間寂靜。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一國儲君怎能納青樓女子為妃。」
秦國舅臉色微變,出聲阻止。
「太子,你自己說。」
「兒臣願納錦瑟為妾。」
楚若軒將頭磕在地面上,沉聲答。
……
早朝散後,楚翊跟秦昭攏著袖,不緊不慢的朝宮門口走去。
誰知路走一半,楚若軒跟了上來,聲音有些冷,「都說祁安王殿下文武謀略,當世第一,今日孤算是領教了。」
「還未恭喜皇兄獲得佳人。」
楚翊嘴角扯了扯,抬袖間,舉止皆是清揚。
楚若軒臉黑了半,半晌擠出一句話,「多謝祁安王吉言。」
秦昭好笑,雖然只是一個妾室,但這也夠打東宮的臉了。
「聽說前幾日是你傳的繡坊令,我就很好奇,你為什麼對容家二姑娘那麼好?」
宮門口,秦昭不解的看著他。
除了幼年時,容二姑娘一直喜歡纏著他,這些年,二人並無過多交際,若是幼年就喜歡,恐怕這人也不會忍著楚若軒這麼多年。
楚翊涼涼的看他一眼,轉身上了馬。
馬蹄揚起一片塵土,可見男兒驍勇風姿。
……
「他說的什麼?」
秦昭不解揚眉。
「祁安王殿下好像說的是救命之恩。」
下人撓了撓頭,仔細回憶著。
救命之恩……那容宰輔的二姑娘還救過他。
秦昭若有所思,這位二姑娘,還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有已逝靜嘉夫人遺風。
早朝後不久,坤寧宮帝後再次爭吵,又不歡而散。
帝後不睦的消息再次傳揚出去,當日就有不少御史前來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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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歲前日,海棠園十分熱鬧。
「那把仕女扇留下。」
眼看著茱萸就要將那些團扇都裝進盒子裡,容卿卿突然出了聲。
「姑娘可是覺得這扇子上面的吊墜很好看?
其實奴婢也覺得,這團扇最值錢的部分可能就是這個吊墜,跟玉佩似的。」
司琴接過團扇,湊趣的對容卿卿笑道。
容卿卿未語,捏著團扇多看了眼,遠山眉更是跟著皺了起來。
姑娘一皺眉,茱萸跟司琴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姑娘可是覺得這團扇有問題?」
茱萸小心翼翼的詢問,這國舅府送的東西總該不會有問題吧。
看著團扇掛著的那如月牙般的吊墜,容卿卿思緒陡然飄遠。
明月高掛,琴瑟和悅。
挨在窗前的炕桌,佳人與男子正對著弈,但佳人明顯心不在焉。
「有什麼話還不能跟我說了?」
許久,就在紅燭即將燃盡之時,男子笑著擱下棋子,挑眉問。
「殿下的腰?」
「腰怎麼了?」
男子直接將她攬入懷,替她暖著手心。
「殿下腰間的玉佩似乎有點眼熟。」
女子臉有些紅,垂眸斟酌措辭。
「你不記得?」
男子玉容有些驚訝,眼裡的笑意卻不減。
「我應該記得什麼?」
「不記得便不記得吧。」
男子徑直將她抱了起來,「這是年幼時一女子贈與我之物,當初南陽動亂時,這塊玉佩曾救我一命,當時我就在想,若有幸回京,一定會護這女子長樂無虞。」
……
容卿卿抿一口茶,將團扇放下,「你們兩個可還記得,我年幼的時候有沒有贈過祁安王殿下一塊玉佩?」
「姑娘說小時候嗎?」
茱萸跟司琴對視一眼,問。
「嗯。」
「永元四年的時候,姑娘的確贈過祁安王殿下一塊玉佩,當時是因為祁安王殿下奉命去南陽府辦事,姑娘捨不得殿下走。
不過後來夫人去世,姑娘大病過一場,所以有些事便不記得了。」
原來竟是這樣……
難怪當初在楚若軒用她來明哲保身的時候,他還那麼寵著她,明明是那麼清冷的一個人,何況當時還牽連那麼多事。
「姑娘怎麼了?」
茱萸試探的問她,她們姑娘年幼時跟祁安王殿下關係很好,後來長大後顧及到與東宮的婚約,便跟祁安王殿下生分了。
「沒事,過幾日,你讓子霖哥哥過來一趟,我有要事找他。」
容卿卿揉了揉杏眸,笑道。
那個錦瑟,是該提前拉攏了。
「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