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在宮中自是見得多了,但就算是這樣,見到楊麼兒認真翻看避火圖上的畫兒,還要拿手指頭戳一戳、描一描,劉嬤嬤都不自覺地臉紅。閱讀М楊麼兒面上的神色越是天真無邪,她就越覺臉紅。
劉嬤嬤挪開目光,便乾脆將匣子裡剩下的兩個荷包,也都取了出來。
「給姑娘放起來?還是佩戴起來?」劉嬤嬤問。
楊麼兒正覺手裡的圖冊新奇,瞧得入神,又哪裡聽得清劉嬤嬤在說什麼。劉嬤嬤無奈一笑,只好先伸手解下了楊麼兒腰間原本掛著的繡囊。楊麼兒似有所覺,腰往後扭了扭,躲開了劉嬤嬤的手。她一手合上圖冊,忙低頭去看腰間。
「不換。」楊麼兒道。
說著,她還伸手摸了摸腰間剩下的那個球形香囊。
她隱約記得,上回皇上同她說過,不能叫旁人看見她的繡囊的。
劉嬤嬤便將那兩個荷包捏在掌心,道:「那老奴給姑娘放起來吧。」
說著,劉嬤嬤卻陡地摸到裡頭的硬物,圓溜溜的,像是什麼藥丸。劉嬤嬤皺了下眉,揣著小心的心思,將那荷包打開了瞧。便見裡頭還真放了藥丸。
劉嬤嬤臉色驟然變了,忙將裡頭的藥丸都倒了出來。
她將藥丸捧到近前聞了聞,沒什麼特別的味道,但再瞧形狀卻有幾分眼熟。
她放下藥丸,轉而又拆開了另一個荷包,從裡頭倒出了一撮乾花,那上頭的味道香極了,劉嬤嬤一嗅便知道是什麼味兒了。
她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那不是皇上派來的人。」
劉嬤嬤哪裡還敢讓楊麼兒繼續捧著那畫冊瞧。
這宮裡的手段,防不勝防,用藥熏,又或是將毒摻入墨汁之中……實在太多了。
劉嬤嬤忙取走了避火圖。
楊麼兒自然流露出點點不舍之色。
她還沒看夠呢。
劉嬤嬤見狀,道:「今日這個不好,改日姑娘再從皇上那裡拿更好的。」
楊麼兒點點頭,算是信了劉嬤嬤的話。
正說話間,蓮桂推門從外頭進來了。她朝楊麼兒躬身屈膝行了禮,隨後直起腰道:「方才那個送東西來的姑姑,叫我扣住了。」
劉嬤嬤先是驚訝,隨後大喜:「蓮桂姑娘果然厲害。」
蓮桂倒是不居功,她搖搖頭道:「這算不得厲害。」
劉嬤嬤笑了下,語氣溫和,但說出來的話卻叫人覺得發冷,她道:「走罷,如今才是到看本事的時候,勢必要從她嘴裡問出個結果來。」
蓮桂點頭。
劉嬤嬤留了小宮女在屋中,便與蓮桂出去了。
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劉嬤嬤方才回來,蓮桂原本跟在她的身後,只是走著走著,突然頓住了腳步。
劉嬤嬤問她:「怎麼不走了?」
蓮桂溫柔地笑了笑,道:「一身的氣味兒,怎麼好去衝撞了姑娘?還是沐浴換身衣裳才好。」
劉嬤嬤笑道:「正是正是,還是蓮桂姑娘想得周到,該去換一身衣裳才是。」
說罷,這二人相攜去換了衣裳,才又回到了楊麼兒的跟前伺候。楊麼兒湊近了,鼻子動了動。
劉嬤嬤頓時緊張起來,問:「姑娘都聞見什麼了?」
楊麼兒道:「香,香氣。」
劉嬤嬤這才笑了:「是檀香熏的衣裳,姑娘若是喜歡,下回也給姑娘熏一熏。」
楊麼兒點頭。
劉嬤嬤與蓮桂對視一眼,都不再提那個姑姑了,也更未再說起那荷包里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
若是見過潔白的美。
又哪裡願意看見別的顏色,將其污染了呢?
這邊楊宅里發生的事,不多時便傳進了宮裡。
蕭弋閉著眼聽完了底下人的稟報。
宮人們都以為皇上要發火了,誰知道他只是慢慢睜開了雙眼,問:「大征禮可備好了?」
趙公公道:「禮部正要來報,在外頭等著呢。」
「不必報了,催促他們攜禮前往靜寧巷。現在,朕要去一趟永安宮。太后休養多日,朕還未曾前往探望,豈不叫旁人說朕不孝?」
趙公公忙點頭,吩咐了下去。
不一會兒,皇帝的御輦便往永安宮行去了。
永安宮外仍舊嚴加把守著。
門外禁軍看見皇上的身影,當即跪地行禮。
永安宮的宮人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陣仗,那些佩刀劍的士兵看了叫人心底發怵,連帶的皇上看上去都有些威勢壓人了。
這段時日裡,永安宮裡的人不得肆意進出,初時他們還心生怨憤,但到了後來,怨憤都已然被悉數磨去,而只剩下隱約的惶恐了,那一點惶恐深埋在心底,一點點擴大……直到這一刻,他們都不自覺地跪地行禮。面上不再是永安宮宮人的趾高氣昂,而是帶著些許惶惶之色。
蕭弋看也不看他們,他徑直走上台階,邁入殿中。
他問跪在門邊的宮人:「近來太后可安好?」
那宮人臉上的表情似哭非哭,大概是因著情緒波動極大,這便生生扭曲出了一個詭異的表情,她答道:「太后娘娘近來……總惦念著皇上。」
與其說是惦念著皇上。
倒不如說是每日總要咒罵皇上。
只是這話卻不是她能說的。
蕭弋也並不在意這句話。
那宮人既然這樣說,那就說明太后這些日子過得著實不太好了。
他徑直進了門,淡淡道:「都愣著做什麼?朕既然到了,還不去請太后?」
一屋子宮人這才驚得作鳥獸散。
他們去請了太后,但一面又驚恐又小心地抬臉,打量著皇上的方向。
新帝繼位以來,大都只留在養心殿左右,並不離開養心殿。他們中曾經有人到養心殿的涵春室去探望過一回,回來都還覺得一顆心晃不停呢。無他,因為那涵春室內氣不通暢,連帶的讓人覺得裡頭的主人,也都像是隨時都要死去一樣。
而且大晉朝上下都知曉,新帝的身體不好,時常重病,因而才有了欽天監卜卦……
可如今呢?
如今皇上就站在永安宮的殿中,身形修長挺拔,他的眼如點漆,眉如炭描,又生得面容極白。如此一張蒼白的臉,黝黑的眼眸,緋色的唇……俊美中又透著一絲陰騖的妖異。
讓人不敢直視。
終於,這時候有人出來。
那是永安宮裡一向得用的連翹姑娘。
連翹道:「皇上,太后娘娘身體不適,恐無法起身。」
連翹說著話,倒還大著膽子去瞧皇上。這宮裡頭,除了侍衛、太監,還有那宮門外令人厭憎的虎賁軍外,便只有時常前來的越王蕭正廷了。可如今虎賁軍把守,越王已有許久不曾進得門了。這時候乍然見了皇上,連翹不由多看了兩眼,甚至還不自覺地紅了臉。
蕭弋卻連看都不看她,他依舊口吻淡淡道:「那便朕去瞧太后吧。」
說罷,他拔腿朝裡間行去。
連翹一怔,方才趕緊跟了上去,只是跟上去時,她的背後都不自覺地發了汗。她自個兒忍不住納悶。這新帝年紀比她還輕,又是個病秧子,難道自己見了他,還會覺得害怕?
蕭弋走過插屏,來到了裡間。
裡頭的人聽見腳步聲,頓時手忙腳亂起來,太后自然是沒有睡著的,她就坐在那張貴妃榻上,斜斜地倚靠著,姿態高傲。等見到蕭弋進來,她也不因謊言被戳穿而臉紅。
她只是皺了皺眉,而後沉下臉,道:「皇上病好了?」
蕭弋沒回答她的話,而是道:「太后命人送了東西到靜寧巷去?外面虎賁軍把守,太后都還能遞出話去……」蕭弋點了下頭,用評判的口吻道:「果真是有一分本事的。」
太后極為厭憎他這樣的語氣。
他若是氣急敗壞,她心裡還覺得爽快些,偏偏蕭弋口氣平淡,言語間更像是瞧不上她的種種行徑似的。
這下憋悶的便是太后自己了。
她道:「怎麼?有何不妥嗎?皇上將要大婚。哀家身為皇上的母后,自然該要為皇上著想,命敬事齋上下不得怠慢。」
蕭弋道:「太后這樣神通,那可知曉如今外頭李家是個什麼情狀?」
太后狐疑地問:「哪個李家?」
「自是東陵李家。」
太后冷冷道:「皇上這是何意?」
蕭弋踹了一腳身邊的小太監:「去,同太后說。」
那小太監面露驚惶之色,跪地,磕磕絆絆地學給太后聽,就揀了李家與柳家的風波來說,說外頭都道李家乃是道貌岸然之大家!
太后自然氣得要命。
她冷笑道:「那又如何?不過是些小蟲子罷了,如何能撼動大樹呢?」
小太監又低著頭道:「如今……如今李家四姑娘就要嫁到柳家去了。」
太后高聲打斷他:「不可能!那柳家已然敗落……又能拿李家如何?」
蕭弋不緊不慢地道:「可是從一開始,將李家拉入局的,就不是柳家啊。柳家那兩個廢物,焉能有這樣的本事?」
太后盯住了他,咬了咬牙道:「……難不成是皇上?」
蕭弋卻再次沒有回答她的話。
他又道:「李家一旦有了第一個嫁到柳家去的姑娘,剩下的,便都不如從前值價了。」
太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知道,蕭弋的話說得不錯。
誰都會說,李家與柳家聯姻大義,可若是真嫁去了,基本也就斷絕了後頭的李家姑娘的路子。
家裡有一個高嫁的,那麼剩下的自然都嫁得好。
若是最好的那個姑娘低嫁了,剩下的便也就嫁不了高門了。
太后何其好面子,尤其說入主永安宮後,她就更好面子了。
叫蕭弋這樣□□裸地一挑開,太后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她定定地看著蕭弋,道:「皇上龍體虛弱,卻還捨得這樣為一個山野鄉村來的傻子費心力,倒也不怕損了身體……」
蕭弋卻打斷了她:「不是傻子。是皇后。」
他的臉色冰冷,語氣陰沉沉:「那是朕的皇后,大晉的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小皇帝:只有朕能管她叫小傻子。
作者君27號回國,這幾天裡更新大概就是這樣了,無法固定在一個時間點。大家想看的話就看,不想看的話養肥也行。
☆、他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