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很快只餘下了楊麼兒與男子。閱讀sto55.COM
其餘人都跟在了趙公公後頭,他們緊貼著帳子,一個個人影都映在了上頭,似是想要聽見帳子裡頭在說什麼,但又怕冒犯了娘娘。
楊麼兒盯著他仔細瞧了瞧。
男子躬身道:「小人屈然,拜見娘娘。」說罷,他抿住唇角,面上流露出一絲惶然:「娘娘留下小人,可是要詢問皇上中箭的事?」
楊麼兒盯得更緊了。
他的臉是僵的。
她低低地道:「鳳亭。」
她的聲音壓得低又細,乍一聽,便透著幾分天真懵懂的柔軟。
她盯著他,道:「你是鳳亭。」
屈然臉上的神色滿滿斂去,歸於平靜,哪裡還有方才惶然畏懼躬著背的模樣?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楊麼兒,大抵是因為一時間五官都僵住的緣故,看著便讓人無端覺得瘮得慌。
楊麼兒卻是察覺不到的,她只盯著他,往下慢吞吞地道:「你是,天淄國的,是巫女。我記得。」
她特地在後頭加了三個字,來強調她是當真記得,他是騙不了她的。
屈然,又或者該說是鳳亭,他也盯住了楊麼兒的面容。
這張臉姣好美麗,勝過天底下大多數人的模樣。她的眼眸乾淨澄澈,如水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其如寶石一般珍藏。
她便是用這樣天真又無辜的口吻戳穿了他。
鳳亭這才開了口:「你想救皇上?」
「我想他醒。」
「那你得快些了。」鳳亭說著,勾住了楊麼兒腰間的香囊,他微微俯下身,因而這個動作便顯得有些異樣的親昵,他道:「這是六公主贈你的。」
楊麼兒拍開了他的手,隨即捂住了那個香囊,她盯著鳳亭,一字一句地道:「你有藥。」
鳳亭慢慢直起腰,道:「我沒有。」
楊麼兒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眼底透露出了一絲難過,她自己是不覺得的,只覺得那種大石壓著胸口的感覺又回來了。
「你有。」她固執地道。
鳳亭緩緩搖頭,將聲音壓得更低,道:「你有。」
楊麼兒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絲茫然無措。
鳳亭緊盯著她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將她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他微微別開了眼,淡淡道:「都在你手裡,快去吧,別讓你那小皇帝死了。」
楊麼兒皺了下鼻子。
她不大懂得分辨自己的情緒,但慢慢地,卻懂得分辨別人的情緒了。
他的口氣讓她覺得不舒服。
「你先走。」楊麼兒道。
鳳亭躬身行禮,道:「小人告退。」
說罷,他走到了簾帳邊上,將簾帳掀了起來。外頭原本躬著腰貼著帳子的一群人,立馬就站直了身子,淡淡問他:「同娘娘說完話了?」
鳳亭面上露出一點畏懼之色,點頭道:「說完了。」
待他走後,趙公公方才又打起簾帳,趕緊進了帳子裡,一把扶住了楊麼兒,低聲道:「娘娘可嚇著了?」
方才要說帳子裡就剩下楊麼兒與鳳亭,倒也不是。
這兒還擺著具屍首呢。
楊麼兒搖了搖頭,她咬著唇,慢慢措辭出聲道:「我救皇上……我能救……」她在敘述方才鳳亭說過的事實。
但在趙公公聽來,這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趙公公面色一變,頓時轉為狂喜之色,他扶著楊麼兒的手腕,忙問道:「娘娘說的是真的?」
楊麼兒沒再說話,她抬起頭,道:「回去。」
「回皇上的帳子裡去?」趙公公問完,馬上又道:「回!回!咱們這就回去!娘娘這邊請。腳下小心,別踩著了。」
趙公公將人扶了出來,外頭的人才忍不住紛紛聚到了楊麼兒的跟前,道:「娘娘方才同屈千總,說什麼呢?」
「是啊娘娘!莫非是屈千總有法子?」
他們剛才便想問了,但又覺得冒犯。皇后娘娘的心思,哪裡需要交代給他們聽呢?
可眼下眾人都掛心皇上的安危,這下便實在忍不住了。
楊麼兒搖了搖頭,並不多言。
趙公公便拉下臉來,道:「皇后娘娘自有皇后娘娘的道理,我先隨娘娘回到帳中,察看皇上如何了,屆時,再與諸位說。」
「是是,公公說的是。」眾人便忙退到了兩旁,目送他們離去。
等回到了帳子裡。
楊麼兒挨在床榻邊上,呆坐了一會兒。
「娘娘?」趙公公低低出聲,他頓了下,道:「娘娘可想出什麼名堂了?」
楊麼兒抿住了唇,並不說話。
趙公公心急如焚,卻也不敢催她,只強笑著道:「奴婢去給娘娘取些熱茶,拿些吃食,娘娘今日起身還未吃東西呢,哦,是是,還該洗漱才是。」
說罷,趙公公便快步出去了,叫了兩個小太監一併去打了熱水,拿了乾淨的帕子,一併拿進來,放在了楊麼兒跟前的架子上。
水盆放上去,裡頭的水還在晃動。
楊麼兒盯著水瞧了一會兒,突然低頭摸了摸腰上纏的那一圈兒包裹,她解開了腰包,從裡頭摸摸索索,摸出了兩個小瓷瓶來。
她努力回憶了一下。
一個,六公主拿著,一倒,蛇不動了。
還有一個,沒動過。但六公主一塊兒塞給了她。
楊麼兒抓起瓷瓶,晃了晃。
趙公公正端了茶水吃食進來,他一瞥見楊麼兒手裡攥著的東西,便低聲道:「娘娘,這是什麼?」
楊麼兒抿了下唇:「要……蛇,不,要活的東西。」
她不大分得清哪個是哪個了。
趙公公也不多問,當即轉身出去,又讓人提了一個木木翰士兵進來。
那士兵嘴裡正不乾不淨地罵著,一會兒又哈哈大笑,咒罵大晉皇帝就快死了。
「這東西,你們解不了,解不了……」
趙公公氣得連抽了他幾個耳光,抽出血了,那人也還不停下,只瘋瘋癲癲又目光貪婪地盯住了楊麼兒。
楊麼兒是不大懂得生氣的。
她好不容易生一回氣,差不多都獻給蕭弋了。
她平靜地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那個木木翰士兵不知為何,反倒覺得背後一涼,打了個哆嗦。
這是大晉的皇后?
他從她的眼底窺出了幾分澄澈,幾分天真。
幾分……透著殘忍的天真。
楊麼兒並不大知曉這人在想什麼,她只是隨意抓了個瓶子,掀開了蓋子,斟酌著,在沖那人倒了上去。
那士兵哪裡肯就這樣讓她倒,當即便掙扎了起來,這一掙扎,那藥液就滴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他喉嚨中發出聲嘶力竭的喊聲,兩個大晉士兵險些按不住他。
再一瞧,便見他的臉頰上灼燒出了一個大洞,那大洞還有朝四周擴散的趨勢,連裡頭的骨肉都露了出來。
趙公公嚇了一跳:「這,這……」
楊麼兒便拿起了另一個瓷瓶。
她想了想。
怎麼試呢?
這個好與不好,不是倒上去便知道的呀。
她便扭頭去看趙公公,趙公公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這會兒倒也平靜了下來,他對上了楊麼兒的眼眸,道:「娘娘還要試?」
楊麼兒點頭:「毒……」
趙公公立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轉身吩咐小太監,將之前那箭鏃取過來。
三兩個大晉士兵,提拎著箭鏃後的把手,插.入了那木木翰士兵的肩上。
那士兵一頓,再度疼得打滾兒,口中罵著:「救不了的,你們救不了的……他會死的,他一定會死的……」
楊麼兒半蹲下去,拿著小瓷瓶,掀開蓋子,往傷口上倒了一點點。
倒出去的也是一種液體,但卻是鮮紅色的,像是人血。
人血一挨上去,與傷口處的血融為了一塊兒,什麼也瞧不出來。
趙公公瞪大眼瞧了半天,瞧得眼睛都酸了。
楊麼兒卻直起身來,指著那個瓶子道:「藥,給皇上。」
「這這這這便好了?」趙公公驚訝道。
楊麼兒「唔」了一聲。
她也不去瞧趙公公的臉色,轉頭便走到了床榻邊上,坐下來。
趙公公一顆心都懸吊到了嗓子眼兒里,他的喉嚨里如燒灼一般的疼,他乾巴巴地開口:「娘娘……這藥……」
話還沒說完,楊麼兒已經手一動,往蕭弋清理乾淨後,皮肉外翻泛著白顯得猙獰非常的傷口上倒去了。
血色的液體很快裹住了他的傷口。
趙公公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昏厥當場。
這這這這便成了嗎?
可他什麼名堂都沒瞧出來呀!
那木木翰士兵疼得已經昏厥過去了。
從他肩那塊兒的位置,有什麼白色的細細如粉末一樣的東西,撲簌地往下掉,一會兒便在地上掉出了一小塊兒的印記。
這頭楊麼兒幾乎將整個瓶子都倒空了。
她抖了抖瓶子,見確實連一滴也倒不出來了,這才蓋好了。
趙公公臉色都轉為慘白了,他癱坐在床榻前,一顆心跳得飛快。
可他無法出聲斥責皇后這等魯莽的舉動。
興許……興許真是救人的法子呢?
他只能等著,只能等著……
楊麼兒將瓷瓶放到了一邊,微微躬下身去。
她湊近了蕭弋的面龐。
然後抬手,勾住了他的頭髮絲,拽一拽。
他沒有睜眼。
她又捏了捏他的鼻子。
仍舊沒有睜眼。
她將手堵在了他的唇上。
她想,原來他的唇也是軟軟的……
她總是不大記得,每回他親她的時候,她都心裡慌慌、胸口還酸酸,手腳都軟了,好像要死了一般,也就不記得別的了。
正想著,她的手被一股力道抓了下去。
「麼兒偷偷摸朕做什麼?要摸便該這樣大膽些摸。」他的嗓音嘶啞,語氣虛弱,但他卻實實在在地睜開了眼,長長的睫羽微顫著,幽深的眸子像是要將楊麼兒吸進去。
楊麼兒呆呆地趴在了他的身上,不記得動了。
趙公公以為自己意識恍惚了,都聽錯了聲音,他心下悲痛,猛地跳起來,高喊了一聲:「皇上!」
蕭弋方才知曉原來還有一人:「………」
便默默鬆開了楊麼兒的手。
☆、一百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