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麼兒又吃了兩副藥,舒坦了不少,這麼過了兩天,眼瞧著氣色變好了,她就半夜驚醒了過來。
蕭弋對聲音是分外敏感的,尤其是打楊麼兒有了身孕後,就更為敏感了,他隱隱約約聽見了嗚咽聲,一睜眼,便見楊麼兒咬著他的袖子,雙眼微微眯著,眼淚從眼角直往下滑。
蕭弋立時便清醒了過來。
殿中的蠟燭是一直燃著的,他抬手捲起簾帳,外頭的燭光便立即透了進來,帳中更見明亮,蕭弋方才看清楚,楊麼兒繃緊了身體,微微顫抖著。
蕭弋伸手探到了她的腰間,將她整個都托住了,低聲道:「哪裡疼?」
楊麼兒艱難地撐開了眼皮,滿眼倦色,她委屈地指了指腿。
蕭弋坐起身來,掀開被子,再撩起了她的褲腿,手掌大腿按壓到了小腿肚:「是哪裡?」
楊麼兒用另一隻腳的腳尖點了點小腿肚的位置,低低地道:「這裡。」聲音還帶著一點哭過之後的瓮聲。
蕭弋將手掌按壓上去,施以力道揉捏起來。
楊麼兒的呼吸慢慢變得輕了,臉上的委屈之色也減輕了不少。不過她慢慢也清醒了,盯著蕭弋的一雙眼裡溢動著光華。
她盯著蕭弋,問:「皇上,寶寶要多久,才會落地?」
「十月懷胎,應當還要等上六個月左右。」蕭弋一邊說著,自己的眉頭先擰了起來。
若是知曉她要受這樣的罪過,他是實在捨不得的。
楊麼兒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她甚至還調皮地翹了翹腳趾頭,然後又乖乖躺好,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道:「困,可是一會兒就醒,一會兒又醒……」
「那也要睡的。」蕭弋道。
「那皇上呢?」
「朕一會兒也睡。」蕭弋說著,手掌卻仍舊貼在她的小腿肚上沒有挪開。
楊麼兒踢了踢腿,低聲道:「舒服許多了。」
說罷,她伸出了手,抓住了蕭弋的衣襟,將蕭弋吃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只是到底力氣小了,怎麼也拽不動。
她便撅了下嘴,道:「皇上過來。」
蕭弋聞言,只好先收了手,與她一併緊挨著躺下,輕撫著她的背,以作安撫姿態,叫她覺得更舒坦。
這會兒楊麼兒的確是極為舒坦的,尤其是這些時日下來,她越發地愛往蕭弋懷中鑽,哪怕不往懷裡鑽,也要覺得靠著才舒服。
她一手揪著蕭弋的袖子,慢慢閉上了眼,這才沉沉睡去。
這一宿下來,楊麼兒驚醒了好多次。有時是因為腿抽筋了,有時是因為腰疼得厲害。她忍不住往蕭弋身上蹭,一邊蹭一邊扭,借這樣的動作來減輕肢體的酸痛。
蕭弋也難受得緊。
一是叫她蹭得難受,二是瞧見她難受的模樣,他一顆心也好似被扔進了油鍋里。
誰都煎熬極了。
所幸宮中從來不缺有經驗的嬤嬤,如此仔細照顧,又再三安撫,方才叫楊麼兒好過了許多,蕭弋一顆心也定了不少。
原先楊麼兒身邊的香囊,已經失了藥效,如今六公主還未將新的做出來。只是先前的香囊留給楊麼兒影響還未完全消散,楊麼兒難免還要多受幾日痛苦。
因麼兒有孕的緣故,蕭弋便暫且壓了下太后身死的消息,免得晦氣沖了麼兒。
一轉眼,又一個月過去了。
楊麼兒纖瘦的身形這才顯了腰腹,那裡明顯隆起了一塊兒。
楊麼兒從前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便時不時對著自己的肚皮發呆,再小心翼翼拿手指戳上一戳,似是不敢相信,這裡頭原來裝了個會動的東西,等到生下來,便能變成人了。
蕭弋每回都能恰好撞見這一幕,他只好不厭其煩地攥住了楊麼兒的手指,但自己卻忍不住蹲下身去,側耳貼近仔細地聽……
此時倒是什麼也聽不出來的,但單單只是做一做這樣的動作,也是好的。
隨著日子一點點往後推進,蕭弋越發覺得,他好似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這裡不再單單是從前早年喪母,唯有父皇,卻也無法將他完全庇佑的皇宮了……
等到懷胎近五月,蕭弋方才下令,命人公布了皇后有孕的消息。
消息一出,自然普天同慶,滿朝文武恭賀。
至此,能阻攔少年皇帝的大山便又少了一座。
原先眾人都當皇上年少體弱,將來若是成婚,只怕也難留下子嗣。是而後來大婚許久之後未傳喜訊,眾人也沒有以此作筏,企圖往宮中塞后妃。等到如今消息傳出,他們才是真正驚訝了。
而等到驚訝過後,他們便知曉,一個能文能武,已掌得大權,也能有子嗣後代的皇帝……已經是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帝王了,誰都不能再任意指摘!
轉眼到了秋闈時。
蕭弋在此時方才算真正選拔了,可為他所用的少年英才。
到了這時候,楊麼兒的肚皮已經如同吹了氣一般,漲大起來了。
她難受的時候變得更多了,哪怕香囊的藥效漸漸褪去,她也時常覺得渾身酸痛,這樣的食物吃不下去,那樣的也吃不下去。
偶爾還會從夢中驚醒過來,不自覺地哭出聲。
每到楊麼兒驚醒時,蕭弋都會將她牢牢扣在懷中。
她的眼淚能將他的衣襟濕個透,但他已然無暇去顧及了。
他時常想,若她年幼時被鎖在院子裡,也哭得如這般一樣,他定是會忍不住,撬了鎖,將她直接帶走,好好養在身邊的……
如今這樣細心哄麼兒,倒也算是補全了沒能見到年幼麼兒好好哄哄那時的她的心態了。
等到楊麼兒哭累了,蕭弋抬手給她擦了擦眼淚,又同她講了好一會兒,宮裡頭無頭的麗貴人的故事。
就這麼一直哄到楊麼兒睡去,蕭弋方才起身,將趙公公叫到外間去。
趙公公躬身道:「皇上,都按您的吩咐準備下去了。」
「再等等,等娘娘產下這一胎無大恙,再拿下鳳亭。」蕭弋淡淡道。
「是。」
入冬,養心殿內點了炭盆。
楊麼兒坐在桌案前,艱難地寫了會兒字,便寫不下去了。
她巴巴地望著窗外飛舞的雪,恨不得插上翅膀,如鳥兒一樣飛出去撲雪玩兒。
滿屋子的宮人也都知曉她愛玩雪,只是此時誰也不敢放鬆了警惕,就怕天冷地滑的,娘娘摔上一跤,那可就是滿宮的人都得跟著賠命了。
春紗是個不怕冷的,她一頭沖了出去,從外頭抓了一大把雪,自個兒哆哆嗦嗦地捧了個雪人兒回來,用盤子盛起來,擱在了楊麼兒的面前。
那廂門外,李香蝶、李寧燕姐妹正在等候。
不多時被劉嬤嬤引了進來,她們跪坐在桌案前,低聲同楊麼兒講宮外的雪,還有文昌山上的雪……
她們是被蕭弋特允進宮來的。
蕭弋事務越發繁忙,縱使能為她按揉酸痛的地方,能哄她歡喜,能哄她睡覺,但還是差了許多……他無法時時陪在她的身邊,便只有讓嬤嬤好生伺候,再尋幾個能陪她說得上話的,又聰明的……這對李家雙胞姐妹,便被選中了。
在屋子裡暖和得很,沒一會兒那雪人就化了。
李家姐妹就又出去堆兩個小雪人,然後捏在盤子裡,端進來給楊麼兒把玩。
楊麼兒玩也是不能直接用手碰的,劉嬤嬤給她縫製了厚厚的手套,就這麼套在手指上才能碰。
雖說是不如去年好玩,但楊麼兒是極好滿足的,這樣便也開心了。
楊麼兒抬手碰了碰,沒一會兒便不自覺地往下滑了滑,倚靠住了身後的枕頭。
蓮桂端了點心來。
楊麼兒方才吃了一口,便「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這一吐,她的五官都皺緊了。
蓮桂忙給她擦了擦面頰,這時候她也不免愁聲道:「昨日吃不是還能吃下嗎?娘娘今個兒又吃什麼好?」
正說話間,楊麼兒眉心皺得更緊,她微微抬頭看向蓮桂,低聲道:「有一點點,疼。」
說罷,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蓮桂登時嚇了一跳,趕緊跪伏在地上,掀起了楊麼兒的裙擺瞧了瞧。
李家姐妹也變了臉色,如鵪鶉一般坐在那兒,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添了亂。
蓮桂哭笑不得。
她咬了咬舌尖,強制冷靜道:「哪裡是一點疼啊,娘娘這是……要發動了……」
她隨即轉頭吩咐了小太監:「去,去西暖閣請皇上!」
隨即她陡然拔高了聲音:「劉嬤嬤!嬤嬤!」
縱使她素來穩重,這會兒聲音里也多了一絲慌亂的味道。心疼娘娘的,又何止皇上一個呢?
眾人一顆心都牽掛在娘娘身上呢……
「去,去請御醫……」
「快,再點幾個炭盆來。」
「熱水,去盛熱水。」
「扶娘娘躺下……」
楊麼兒滿面茫然,乖乖由人扶著躺下了。
她盯著床帳,這會兒反倒平靜極了,也不覺得委屈想哭了,就是肚子裡被頂得想吐的感覺,仍舊強烈。
她動了動手指,纏住了簾帳上垂下的穗子,心想,皇上什麼時候才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_(:3ゝ∠)_懷孕真的很苦啊,這些痛苦沒辦法避免唉。只能小皇帝跟著折騰了。
☆、一百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