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登場

2024-08-25 05:13:35 作者: 川上羽
  《弱水三千》這篇文,一個男主外加三個男配,除了一個純屬無辜受累,其他三個,個個都是曠世奇葩。三個人湊一塊兒,差不多就能開個垃圾分類展覽。

  男主齊玉軒,這人整個就是照著渣賤文模板長的,此處按下不表。

  男配1號,出身名門,溫雅端方,拿的是一往情深、情深不壽的標準男二劇本。女主遭人誣陷之際,他為她據理力爭;女主走火入魔之際,他極力周全,引導她回歸正道。最終男女主重歸於好,女主卻身負重傷,男配散盡一身修為替她續命,自己魂歸天地,化作春泥更護花。

  舒鳧批註:你是個好人,願下輩子沒有男女主。

  男配2號,出身魔域,拿的是霸道總裁劇本,口頭禪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這人對女主倒是沒話說,只是霸道中帶著一點鄉村土味,喜歡把人摁在牆上、樹上、各種家具上親,讓人看著硌得慌。後來他登位魔君,為了爭奪女主大動干戈,攪擾得天下不寧,死傷無數,生產力倒退五百年。

  舒鳧:歷史證明,戀愛腦不適合做領導。

  男配3號,也就是這位凌霄城的二公子,凌奚月。

  由於某些不堪回首的少年經歷,凌奚月心機深沉,為人看似溫文爾雅,實則陰暗偏執,一心想要弒兄上位,在修仙文里穩穩拿住了奪嫡劇本。

  但這人一邊機關算盡,一邊又懷著一點隱秘的趨光心理,盼望著有人包容他、理解他,乃至於憐他愛他。女主姜若水作為一個溫柔善良的聖母,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這個角色,被他視為生涯中唯一的光明與救贖。

  所以,當他發現這道光不屬於自己的時候,就決定把光源炸了,大家一起在黑暗裡共沉淪。

  舒鳧:有病病?

  ……

  而這位「有病病」的男配,如今正大大方方地坐在齊家上首,含著一縷斯文和煦的笑意,與齊三爺談笑風生。

  至於舒鳧一行,則是先他們一步潛入廳堂,在房樑上並排而坐,儼然是一隊名副其實的梁上君子。

  舒鳧憂傷地發現,即使是坐在房樑上,江雪聲和柳如漪依舊儀態端莊,連衣擺都一絲不亂,可能這就是大佬的從容吧。

  相比之下,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像君子,像個猴。

  ……

  「我有種預感,那位凌二公子,未來將會瘋狂地愛上我。」

  「舒姑娘,你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聽見她這句自戀發言,柳如漪不禁失笑,「凌奚月野心勃勃,一向看輕男女情愛,殺過的人、滅過的宗派不少,卻從未聽說他對哪一位姑娘動過心,有過拈花惹草之舉。」

  他頓了一頓,又一臉厭惡地補充道:「要說風流好色,那位崆峒長老才是敗類之中的翹楚。半截入土的年紀了,還修煉陰損的採補之道,天天禍害剛入門的小姑娘。」

  舒鳧:「……」

  這一老一少,渣得各有千秋,她一時竟不知該先呸哪一個。

  柳如漪說凌二公子「看輕男女情愛」,其實也沒有說錯。

  根據她模糊的記憶,凌奚月一生汲汲營營,所求不過兩樣:一是天下,二是姜若水。

  他的確從未拈花惹草,因為一輩子就可勁兒抓著姜若水這一朵薅了。

  正因為這點「專一」和「潔身自好」,凌奚月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卻獲得了群眾的廣泛同情。

  畢竟,男主齊玉軒不僅和女配結了婚,還達成了生命的大和諧。

  但在舒鳧看來,要在齊玉軒和凌奚月這兩個男人中選擇一個,就好像讓她在「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中選一個吃下去,或者在特○普和希○里中選一個擔任總統。

  ——這種選擇,有什麼意義嗎???

  反正這兩人都要倒入垃圾桶,有功夫在他倆之間搖擺,還不如去學習一下《生活垃圾管理條例》。

  幸好,原著中凌奚月對姜若水情有獨鍾,其他女子無論如何婀娜多姿、溫柔小意,在他眼中都如同枯骨。

  他喜歡的是姜若水,和她舒鳧有什麼關係?

  儘管如此,一想到女主百萬字的情感糾紛,舒鳧還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生怕自己哪天就被捅了。

  「唉……」

  她一手捂臉,長長嘆了一口無人能懂的氣。


  「舒道友?」

  江雪聲側過頭來看她,「你可還好?我不知你為何這樣想,不過你若對凌奚月心存忌憚,倒也不難。日後好好修煉,殺了他就是了。」

  舒鳧:「?????」

  對不起,我一時竟不知道你和病嬌誰更可怕。

  就在此時,廳堂中的凌奚月突然笑意一斂,沉聲開口道:

  「齊三爺,『金釧兒』近來可好?大哥記掛得緊,遣我過來看看。」

  他冷不防地直奔主題,梁下的齊三爺和樑上的舒鳧同時一驚。

  舒鳧一驚之下本能後仰,險些滾落房梁。不過她反應敏捷,雙腿在樑上一勾,一個倒掛金鉤帶起上半身,整個人繞著橫樑空中轉體360度,重新穩穩地落回原處。

  與此同時,江雪聲伸手將她拉近了些,一手虛虛環住她肩膀,是個關心而不逾矩的保護姿態。

  「小心些。」

  他語氣和緩,半點也聽不出對待旁人的刻薄,「方才你中毒負傷,是我思慮不周,想讓你歷練一番,卻沒考慮到你經驗尚淺。這一次,可不好再重蹈覆轍。」

  舒鳧一生彪悍,難得被人如此照顧,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你不用太費心。」

  而梁下的齊三爺也在說:「二公子不必費心。鴻鵠乃上古神鳥,血脈何其珍貴?我等自當好好照料,不敢懈怠。」

  「那妖獸涅之後,記憶盡失,早已不記得前塵舊事。假以時日,待他得知真相,陷入瘋狂,想必能成為一枚上好的棋子。」

  「呵,什麼神鳥?所謂鴻鵠,不過是二流妖獸罷了。」

  崆峒長老紫薯般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意,看上去像個開裂的紫薯,「效忠於自己的仇人而不自知,實在可憐、可笑!我還道他有多厲害,也值得你們苦苦求著我布置陣法。」

  齊三爺賠笑道:「是我們無能,勞煩長老費心了。這妖獸是個傻的,他身邊那丫頭可是粗中有細,難纏得緊。」

  「哦,我聽大哥說起過。」

  凌奚月一手把玩著茶盞,慢條斯理道,「鴻鵠一族與我們祖上頗有嫌隙,當年大哥外出,恰好發現一支鴻鵠血脈流落在外,靈智未開,與凡人相依為命。大哥覺得有趣,有心逗弄他一番,就給他身邊的凡人下了點料。是這麼回事吧?」

  「正是。」

  齊三爺畢恭畢敬道,「承蒙大公子信賴,將『整治鴻鵠』這一重任交給在下。大公子一路引導,那蠢笨妖獸果然找上齊家求救。家父、家兄不理俗務,在下便給那丫頭服了事先備好的解藥,以此要挾妖獸為我們做事。」

  凌奚月「嗯」了一聲,可有可無地隨口問道:「都做了些什麼?」

  齊三爺諂媚道:「我們事先在水源中投放藥物,飲水而不患病者,便是最合適的藥人。篩選出藥人之後,再讓妖獸將人擄回,一來得了藥人,二來也落了童家的臉面。這些年我們潛心試藥,所得丹藥都已上供凌霄城,從無藏私。」

  「你們一片忠心,父親和大哥都知曉。」

  凌奚月不置可否地一點頭,狹長鳳眸眯成一線,「不過,當年你們迫使鴻鵠屠戮童家,落得魚死網破,實乃不智之舉。九華宗自詡『正道棟樑』,最喜歡多管閒事,若是引得他們上門,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齊三爺忙道:「這是因為,大公子他……」

  「哦?」

  凌奚月挑眉,「是大哥的意思?他與童家又有什麼過節,竟默許你們屠人滿門?」

  齊三爺殷勤地解說道:「二公子有所不知。二十年前,大公子參加論道大會,驚才絕艷、文武雙全,多少人敬慕神往?偏偏那童瑤不識好歹,論道之際與大公子爭鋒相對,會後論劍又好勇鬥狠,竟一劍削落了大公子的頭冠。」

  「……」

  饒是凌奚月自問心狠手辣,毫無良心可言,此刻也有一瞬間的怔神,「就為這個?」

  「二公子此言差矣。」

  崆峒長老不悅道,「宗主有心將青城一帶納入麾下,童家如此不識抬舉,留著他們也無甚益處。一個小家族而已,大公子借整治鴻鵠、搜羅藥人之際順手滅了,有何不妥?二公子,你也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末了他又低聲自語一句:「如此畏首畏尾,果然是個沒血脈的,不堪大任。」

  「……大哥決定的事,自然妥當。」


  一瞬間的怔神過後,凌奚月又恢復了清雅隨和的笑容。

  只不過那笑意未達眼底,他眼中明明白白地寫著「我哥是個傻逼」。

  不同於他的便宜大哥,凌奚月心思細膩、城府極深,之所以細細盤問,也都是為了拿住大哥的把柄,方便自己日後背刺。

  這會兒他倒是如願以償,只不過這個「把柄」,在他眼中實在有點弱智。

  他一向知道大哥狂傲,最恨別人壓自己一頭,卻不知大哥已經心胸狹隘到這個地步。看來,他能平安活到今天,還得多謝大哥不殺之恩。

  齊三爺哪知他別有用心,大喇喇地把主子賣了個底兒掉,末了還裝腔作勢地感嘆道:「唉,那一次可花了我們不少心力。那妖獸油鹽不進,一直念叨著什麼『不可殺人』、『田馨會生氣』,死活不肯替我們剷除童家。我們束手無策,只好仰賴大公子出了個法子。」

  凌奚月立刻追問:「什麼法子?」

  ——還能有什麼法子?

  ——自然是將田馨殺了。

  齊氏族長閉關渡劫那一日,就在「大黃」回到藏木林湖畔的時候,崆峒長老以水鏡之法投映,在他眼前生生打碎了田馨的腦袋。

  「紅的白的到處都是。」

  「只剩一個頭蓋骨還算完整。」

  「跟他媽破西瓜似的。」

  ——然後,原本就心智不全的「大黃」,瞬間陷入了喪失理智的瘋狂狀態。

  他一片空白的大腦中,只剩下一件事情。

  跳入面前的湖泊,通過傳送陣回到齊家,殺了所有人為田馨報仇。

  「但是那一天,崆峒長老早已修改了湖中的傳送陣。」

  齊三爺得意地捋著長須,「發狂的妖獸跳入湖中後,被送往的地方不是齊家……」

  ——而是童家。

  「我們早已派人潛伏其中,畫好了接應的傳送陣。」

  「神鳥後裔發狂,再加上我們埋伏的暗樁,別說一個童家,再大的門派也經受不起。這一戰童家元氣大傷,事後我們再略施小計,扳倒他們不過是舉手之勞。」

  「只是我們沒想到,那童瑤如此悍勇,中了妖獸一爪和三發毒箭,還能運使靈劍,斬落妖獸頭顱。她臨死之際,將本命法器傳於獨女姜若水,任何人都無法染指,也算是心思縝密。」

  「不過,無妨。姜若水遲早要嫁與我那少不更事的侄兒,她的東西,便是齊家的東西。齊家的東西,便是凌霄城的東西。」

  「齊家對凌霄城忠心耿耿,還望二公子多多美言,望凌宗主和各位公子多加照拂!」

  ……

  ……

  「……」

  有那麼一段時間,舒鳧整個人定在當場,頭腦和四肢一起凝固。

  就這麼定定地坐了好一會兒,嗅著鼻尖濃郁的薰香,聽著齊三爺與凌霄城恬不知恥的談笑,她終於慢慢意識到一件事情。

  ——原來,童瑤是這麼死的。

  只因為一個狂傲少年,念念不忘她在二十年前一劍削落了他的頭冠。

  至於「鴻鵠」與凌家先祖之間的嫌隙,恐怕要追溯到二百、二千乃至二萬年前,竟然能著落到一隻混血橘貓身上,也虧凌霄城說得出來。

  她也很想問一句——就為這個?

  田馨和童家人,就為這個白白斷送了性命?

  扯你娘的蛋。

  在舒鳧心中,那一點影影綽綽的「不平」化為實質,逐漸充盈胸腔,掀起滔天巨浪。

  她知道,這裡是小說世界,這不過是原著中的一個背景設定,沒什麼好生氣的。

  在《弱水三千》的世界中,所有的恩怨糾葛,所有苦大仇深的設定,都只是男女主虐戀情深的插曲。

  作為一個穿越者,她只要維持「姜若水」人設不崩,按部就班地走原著女主路線,寬恕、忍讓、包容,一心一意攻略男主,就可以獲得一個平安快樂的結局。

  可是——

  死了的人,難道就白死了麼?

  因為是穿書,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嗎?

  在舒鳧沉迷仙俠小說的少女時代,她的理想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她有一腔熱血,不羨鴛鴦只羨仙,不想囿於一段情緣,只想看女主仗劍踏遍九州,掃清書中一切委屈與不平,讓善人都有所回報,讓惡人都血債血償。

  如今,她手中有劍,心中也有劍。

  歷經世故,熱血未涼。

  她想,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舒鳧心潮湧動間,渴望雪恨的孤光長鳴不已,「鏘啷」一聲,從劍鞘中一躍而出。

  劍柄主動送入她手心,仿佛驍勇的戰馬在主人面前低下頭顱,等待她躍馬揚戈。

  「……」

  舒鳧腦海中緊繃著一道理智的弦,這道弦將她牢牢捆在房樑上,支撐著她轉過頭,向江雪聲投去平靜的目光。

  「前輩。」

  她開口,嗓音輕且堅定,「我路見不平,有心拔刀相助。但我也知曉,我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凌霄城勢力龐大,我不敢勞煩前輩助我一臂之力,只懇請您指引我拜入宗門。百年後,我自去尋仇,生死自擔。」

  她知道,自己初來乍到,本不該貿然出頭,也不該為事不關己的悲劇義憤填膺。

  但童瑤於她有恩,眼前人多行不義。此仇不報,只恐怕未來千年萬年,她都無法原諒自己。

  從穿越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局外人。這是她的故事,而她有自己追求的「道」。

  「………………」

  江雪聲深深望她一眼,點漆般的黑眸眨也不眨,仿佛要一眼看穿她心肝肺腑。

  最終他神色如常,只是抬手為舒鳧理了理衣襟,將她頰邊垂落的長髮撥到耳後,又把稍有些松落的髮釵插好。

  他只說了一句話:「你很好。一切有我,且放心。」

  「……什麼?」

  「你想報仇,是不是?」

  江雪聲眼角一彎,平淡面容上煥發出一層異樣的光彩,「正好,我的興趣愛好,就是幫別人報仇。」

  「你……您……」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舒鳧一時錯愕,話一出口就在舌尖上打了結,「前輩,您究竟是什麼人?」

  江雪聲微笑不語,只是輕輕將手掌放在她額頭上。

  「我?我是神仙啊。」

  舒鳧呼吸一滯。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就在此時,另一邊的柳如漪仿佛得到訊號,身形一轉,好似一片赤紅楓葉般飄然而下。

  他依然身著女子衣衫,裙擺寬大,在夜風中「唰啦」一聲展開。落地時盈盈拜倒,裙裾翻卷鋪開,又如同一朵盛放的紅蓮。

  「誰!!」

  「什麼人?!」

  「大膽賊人!深夜擅闖齊家莊,意欲何為!」

  「……」

  面對眾人又驚又怒的呼喝,柳如漪俊美無儔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微笑,雙手交疊,傾身行了個優雅而不乏譏誚的禮。

  「在下不才,忝居九華宗搖光峰掌峰,曇華真人座下。奉師尊之命,特來向齊三爺與凌霄城貴客道賀。」

  「祝各位——」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惡業加身,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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