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宋錦寧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齊郁!
「寧兒這是要躲我麼?」他的聲音就貼在她的耳邊,涼涼潤潤的,如同一條毒蛇似的划過耳廓,落在耳膜上,重重的擂鼓一般,擂在她的心間,讓她整個人都遏制不住地顫抖。
那隻遒勁有力的手從她的口鼻移到了脖頸,聲音也變得狠厲了起來,「我是不是說過,寧兒這輩子就只能在我身邊,哪兒也別想去?怎麼這麼不乖了?」
劇痛從身體深處傳來,宋錦寧的手驀然摸到了枕頭底下的匕首,思緒在這一瞬間清明,她毫不猶豫地扎向此時伏在身上的人。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鮮血噴涌而出,濺了宋錦寧一頭一臉,溫熱的,涼涼的,粘稠的,稀碎的……
殺了他!
殺了他!
宋錦寧不知疲倦似的一次又一次地揮舞著手裡的匕首,甚至手腕都似乎快要脫力。
終於,沒有了任何動靜。
他死了?
宋錦寧有些茫然,然後手腕忽然被誰用力扣住。
她看到了齊郁的笑容,「寧兒想殺我?」
宋錦寧驚恐叫出了聲,然後就發現齊郁的面孔變成了青鶯和素鳶。
「姑娘!」
宋錦寧對上她們二人擔憂的眼,隨即才發現,手腕被青鶯按住了。
外頭的鳥鳴清脆,一聲一聲自窗戶傳過來。
天亮了。
「姑娘你怎麼了?怎麼魘住了?」
宋錦寧抬眼看了一眼床帳,又看了看屋子裡的陳設,最後落到兩個丫鬟臉上,才輕輕搖了搖頭。
原來是夢。
外頭日頭分明,地上也無半點兒潮濕,何來夜半大雨?
用過早膳,同祖母說了一聲,宋錦寧帶著青鶯和素鳶出府。
馬車駛出明照坊,宋錦寧便聽到了外頭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聲。
宋錦寧歡喜的心情掩飾不住,只覺得連空氣都是香甜的。
沒有人能理解她此時的感受,這般堂堂正正地走出大門,於她來說,簡直像是一場美夢。
之前去倚儂閣,心裡只惦記著祖母的身體,完全沒有心思想其他。
但是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外頭的聲音。
這是她渴念了十年的自由。
見她高興,素鳶也跟著歡喜,「姑娘,去哪兒?」
「金明池邊,有一座酒樓,去看看。」
青鶯和素鳶只當她是饞了京城的美食,欣然前往。
待聽得自家姑娘同掌柜問起這酒樓的價格時,兩個人都懵了。
「這位姑娘說笑了,」掌柜顯然也很驚訝,「我們東家沒有要賣這酒樓的意思。」
宋錦寧溫聲道:「要不然,你幫我問問你們東家,我確實很想要這間鋪子,價格高一些都沒有關係。」
掌柜上上下下地將宋錦寧打量了一眼,心道這姑娘看著乾乾淨淨伶伶俐俐的,怎地這般不懂人情世故?
可面對她那一雙盈盈的杏眼,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也行,但姑娘可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宋錦寧聞言立刻面露感激,「多謝你,也麻煩與貴東家言明,價錢都好商量。」
待掌柜的出去了,青鶯忍不住開口,「姑娘,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買這酒樓?咱們也不懂經營啊!」
宋錦寧立在窗邊,視線越過金明池的水面,落在不遠處的一座宅院。
那宅院傍水而建,周圍鬱鬱蔥蔥都是繁密的樹木,只有站在這座三層的酒樓上,才能看到一二。
那是前世她常常去的地方,也是齊郁專門用來負責招待別人的地方。
她在那兒一點點地失去尊嚴,也一點點地學會隱忍。
那是她夢魘之處,也是她清醒之地。
「不覺得這裡很漂亮嗎?我很喜歡。」
這個理由顯然有些太過任性,兩個丫鬟面面相覷。
角落單獨的一間包廂里,掌柜走進去了之後就有些後悔,他是鬼迷心竅了不成?怎麼會答應那個姑娘來跟主子提這個。
「外頭有位姑娘,說是想盤下咱們這個酒樓,還說價錢好商量。」
這句話說出來,掌柜的自己都想自己掌嘴。
尤其後面那句話,主子是缺錢的人麼?
因而在感覺到上頭主子暗含威壓的目光時,連忙道:「小的這就去跟那位姑娘說。」
「什麼人?」
掌柜正要走,聞言停下腳步,恭敬道:「方才小的打聽過了,好像是忠勇侯府的姑娘。」
趙臻停下手裡的刻刀,沉吟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先別答覆,就說在考慮。」
掌柜的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了趙臻一眼,又立刻垂下頭去,「是。」
酒樓的飯菜只能算中上,至少宋錦寧沒覺得如何好吃,但是她們兩個倒是吃得高興,她瞧著也開心。
從酒樓出來,宋錦寧沒有直接去後院的馬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湖邊走了兩步,讓她們先去整理東西。
蘆葦青青,已近人高。
站在這蘆葦叢里,依稀能見到對面那宅子的灰瓦白牆,卻不似方才樓上包廂里那般清楚。
凝神看了一會兒,宋錦寧淺淺一笑,轉身離開。
卻沒有注意到此時三樓有一雙眼睛正在看著她。
待行至後堂與樓梯之間的位置,忽然便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熟悉到昨晚上她還在夢裡聽到。
她控制不住地四肢開始發抖,左手手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偏生兩隻腳卻像是驟然生了根似的,叫她不得動彈。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宋錦寧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大腦開始慢慢缺氧,連眼前都變得有些花白而不清楚。
忽然她眼角的餘光瞥到樓梯地下矮桌上的東西,好像不需要如何動腦,那把宰羊放血用的尖刀就被她抄在了手裡。
她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在她塌上第一級台階的時候,他剛好轉過第一個轉角。
宋錦寧的目光始終牢牢地鎖在他身上,腳步如一隻貓一般輕盈。
周圍夥計的招呼聲,食客的喧鬧聲似乎都被壓縮成了薄薄的碎片,在她身側掠過,她的世界裡就只剩了那道身影。
近了,更近了。
宋錦寧聽到嗡嗡嗡的聲音,但更清楚的是自己的心跳聲。
她握緊了尖刀的手柄,被手心的汗濡濕,滑滑的有些握不住。
三尺,兩尺,一尺,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