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姚振華的兒子坑了國家一百萬!」
「一百萬?一百萬啊,不可能吧!」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他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用未來國家幹部的名義從銀行貸款!」
「真想不到姚遠這孩子是這樣的人。」
……
姚家。
姚麗正在往飯桌上端菜,遙遠坐在小板凳那裡看報紙。
姚振華回來,劈頭就問,「小遠,我問你,你是不是騙了銀行的錢?」
「嗯?」姚遠一愣,「爸你聽誰說的?」
「我問你是不是!」姚振華忍著怒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姚遠,「廠里都傳開了,說你騙了銀行一百萬!一百萬,銀行不是瞎子不可能給你一百萬的,那是多少錢啊,你老實交代,是不是騙了一萬塊?錢呢?」
姚遠哭笑不得,說,「爸,這都什麼情況啊,我上午才去的銀行,怎麼全廠都知道了,爸你不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嗎?」
「有沒有問題先別管,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姚振華氣得直叫跺腳。
姚麗一聽,急得眼淚都下來了。
天啊,別說一百萬了,就算是一萬塊,那也是能夠將整個家庭壓垮的巨款。這年頭裡不像是二三十年後,有膽子貸款的人是人們眼中的瘋子,甚至會被認為是空手套白狼騙國家錢的壞分子!
有兩種人是會讓人敬而遠之的,一種是坐過牢的,另一種是欠著銀行錢的。你看那誰,就是他借了銀行多少多少錢,真不是人……
這個消息對姚家來說,無疑是天塌了。
姚遠本想瞞著家裡,現在看來,明顯有人在幫忙宣傳自己的偉大事跡了,會是誰呢?
想起那個悄悄跟著自己的身影,姚遠心裡有了答案。
姚遠看著愁雲滿面的父親和大姐,苦笑著解釋,「爸,姐,你們先冷靜下來聽我說行不行?」
「不用說了,把錢給我,明天一早我和你把錢還回去!」姚振華堅決地說道。
「哪有錢啊。」姚遠搖頭說道,「只是一個意向,人家銀行還沒決定給我貸款呢。」
「真的?」姚麗抹了一把眼淚。
「真的。」
姚遠想了想,說,「姐,你是讀會計的,你應該知道,企業的經營過程當中,肯定是離不開貸款的。你不應該對銀行貸款持偏見的呀。」
「人家那是辦企業的,你一個學生貸款幹什麼。」姚麗搖頭說。
姚振華聽明白了,說,「小遠,我警告你,絕對不能貸款,你的任務是好好上學,把學習搞好我就燒高香了!」
「知道了知道了,吃飯吧,吃完我給媽送飯,今晚我守夜。」姚遠說。
姚麗道,「我守夜,你在家好好待著。」
「姐,你就給我機會好好伺候媽行不行,放完假我就沒時間待在家裡了。」姚遠嬉皮笑臉地說。
「德性,快吃飯吧。」
吃完飯提了飯盒剛下樓,迎面就開過來一台車,卻是V31,車窗大開著,余司機笑著說,「姚遠,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們廠子真夠大的,不好找啊。」
副駕駛下來個人,竟然是葉廠長。
「姚同學,終於找到你了。」葉廠長摸了一把汗水,拉著姚遠的手就搖晃起來,「姚同學,我們廠來了一批進口車,想請你幫幫忙。」
「哦對了,這是上次的獎金,一千塊錢你數一下。」葉廠長拿出一個牛皮信封。
姚遠一笑,接過牛皮信封。
樓上走廊,姚麗向下張望,見狀連忙下樓來。
「小遠。」姚麗走過來。
姚遠說,「姐,他們是縣汽修廠的,請我過去幫忙修車。這是上次的獎金,你收好。」
「修車?飯給我,我給媽送過去。」姚麗知道弟弟會修機械,會修車也可以理解。
「還是我送過去,修完車我直接去醫院,你別管了。」
姚遠讓老姐回去,上車跟葉廠長他們走。
余司機先到人民醫院,等姚遠送完飯。
葉廠長在副駕駛座上如坐針氈,一根接一根地抽菸,就差急的嘴唇冒泡了。
余司機打趣著說,「我說老葉,別著急,這不是明天才交車麼。」
「唉,七台車啊,連故障都找不到,你說我能不著急嗎?也怪我,沒事充什麼大頭呢。」葉廠長拍著自己的臉,捨不得用力。
自從修好了V31後,到局裡開會的時候,葉廠長就說汽修廠具備了維修進口車的能力,得到了領導的一番表揚。葉廠長就飄飄然了。昨天,五礦送了七台進口重卡過來維修,局長親自打電話叮囑了一番,關係到五礦重點項目的運輸保障任務,要求汽修廠務必按時完成維修工作。
葉廠長只能硬著頭皮上,結果劉師傅他們查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沒能解決故障。
他想起了姚遠,但是上次得罪了姚遠,他生怕姚遠拒絕,就找到余司機親自開著車直接到家裡接。果然,姚遠是給余司機面子的。
姚遠伺候母親吃完飯洗完飯盒這才慢悠悠地下樓來,葉廠長趕緊的迎上去,哈著腰說,「姚同學,這七台車呢是五礦的,七十年代進口德國的奔馳重卡。五礦反應,剎車片損耗過快,我們反覆查了,也沒找到原因。」
「五礦的奔馳重卡啊。」姚遠淡淡的點了點頭。
葉廠長看到姚遠不是很積極,連忙說,「姚同學,你看這樣行不行,修好一台我們給一百塊獎金。」
姚遠一聽,在車邊停下了腳步。
葉廠長小心地看著姚遠,為難地說,「這個獎金真的不能再多了。」
姚遠想了想,沒說什麼,拉開車門上車。
縣汽修廠,劉師傅蹲在一台重卡輪轂邊抽菸,鬍子拉碴的已經十幾個小時沒睡覺了。他做過多次測試,更換了剎車片之後,踩了幾腳之後,剎車片和剎車盤會詭異地緊緊咬合起來,這便是導致剎車片損耗過快的原因。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卻搞不明白。
姚遠有別的打算。
他原本計劃等忙完白糖的事之後再處理劉義堂和葉廠長的,他們之間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姚遠心裡非常清楚,只需要找到證據。
現在看來,索性借這個機會把證據拿到手。
剛下車,姚遠突然捂著肚子說,「壞了,肚子痛,抱歉,我先去一趟廁所。」
「好好好,辦公樓二樓有沖水馬桶!」葉廠長連忙說。
姚遠夾著腿小跑著去了。
辦公樓黑漆馬虎的鬼影都沒一個,姚遠轉到黑暗中後,閃身溜進了廠長辦公室。後來案件審判時,檢方最有力的證據是葉廠長的帳本。這小子有記私帳的習慣,根據帳本的線索,相關部門挖出了一鍋蛀蟲。
可惜,那個時候糖廠已經破產清算好幾年了。
最大的蛀蟲劉義堂全家也早就移民國外了。
姚遠要改變這段歷史,為糖廠兩千多名職工出氣。
後來警方透露出來的信息表明,帳本是在修理廠里找到的。葉廠長這個人很攬權,廠里的錢和帳本全都自己管。姚遠分析,他的個人帳本八成在保險柜里。
姚遠把準備好的麵粉吹到保險柜的鍵盤上,頓時露出了指印來。四個數字,任意組合有二十四種。這是很原始的保險柜。姚遠一組一組地試,試到了第十三組,就聽到「咔」的一聲鎖開了。
保險柜里有不少現金,大大小小的帳本十幾本。其中一本黑色牛皮筆記本引起了姚遠的注意。
迅速翻看了一遍後,姚遠後背的冷汗都出來了。
他沒想到這起貪腐案會牽扯到這麼多人。原來十年前,還是普通職工的劉義堂等人就開始通過多報少銷、以次充好、盜賣機械等方式侵吞糖廠資產了,修理廠是這幫人的主要渠道。
光是葉廠長帳本上所記下的涉案金額就達到了驚人的三百萬!
「這狗日的還是個小官巨貪!」
姚遠把帳本揣好,關上保險柜。
若無其事來到維修車間,姚遠查看了一遍七台奔馳重卡的輪轂,頓時納悶起來。七台車的輪轂都沒有問題,剎車總成也沒有問題。
姚遠不由的拿出煙來,葉廠長連忙給點上火。
掃了眼葉廠長,姚遠心裡暗暗道,如果不知道內情,還真的以為這人只是個只會阿諛奉承的人,根本想不到這傢伙是個膽大包天的腐敗分子。
「小姚,我修了大半輩子車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剎車系統完全正常,可是剎車片的損耗卻出奇的快,太奇怪了。」劉師傅搖著頭說。
姚遠的目光落在剎車片上,他蹲下去就著白織燈仔細觀察著。這是用過的剎車片,表面有粉末狀的東西。他捏了一點搓了搓,眉頭一皺,道,「有新剎車片嗎?」
「有。」有個年輕的修理工馬上拿過來。
姚遠比對了一下,心裡有數了。
他拍了拍手,說,「新剎車片有問題,溫度上升後會膨脹,卡住剎車盤,導致損耗過快。」
「新剎車片沒問題啊,一直用的都是這個型號。」五礦的車隊隊長說。
姚遠笑著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敢肯定,新剎車片絕對不合格。」
「你說有問題就有問題啊!」車隊隊長冷笑著說。
姚遠沒理他,說,「葉廠長,回頭你們驗證了之後再給我獎金吧,我還有事。」
說完轉身就走。
余司機連忙開車追上去,「小姚,上車!」
「余大哥,我正好有事找你幫忙呢,我請你吃宵夜。」姚遠拉開車門跳上去。
「我不是說過請你吃飯嗎,我請你。」
維修車間的角落裡,梁耀明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葉廠長和劉師傅討論了一下之後,對車隊隊長說,「這個情況明天肯定交不了車了,要麼你們送過來新的剎車片,要麼我們這邊去買。」
「我向領導匯報了再說吧。」車隊隊長氣鼓鼓的走了。
葉廠長對工人們說,「這兩天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到這吧,都回吧!」
工人們歡呼著下班,總算是能休息休息了。
劉師傅沒有走,他把剎車片拿回備勤室仔細地研究起來。如果是新剎車片質量有問題,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他記得工料室里有一具二手剎車片,也是奔馳重卡用的型號。
他往工料室去準備拿過來對比一下,穿過維修車間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身影鑽進了一輛奔馳重卡底下。他皺著眉頭悄悄觀察著,那個身影在底盤下鼓搗了一陣子後鑽出來,拍了拍手走了。
「咦,這不是那小子嗎,叫梁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