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傅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對比了兩種剎車片後,他基本上確定新剎車片是次品了,各項指標都無法達到要求。閱讀而這些剎車片,是五礦所有奔馳重卡一直使用的型號。
顯然,有人用次品換掉了正品。
縣城三角公園擺了不少大排檔,姚遠和余司機找了個燒烤攤坐下來。
東西送上來之後,姚遠用牙齒起了兩瓶啤酒,和余司機碰了下,說,「余師傅,我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呢。」
「余鐵力。」余司機說,一口喝掉了三分之一。
姚遠說,「鐵力大哥,你當過兵?」
余鐵力一愣,「看出來了?」
「你眼裡有殺氣,你不但當過兵,還上過戰場。」姚遠說。
余鐵力驚訝地看著姚遠,忽然一道,擼起左邊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的傷疤,「沒錯,這是紀念。」
「所以你一直穿長袖襯衣,不管天有多熱。鐵力大哥,我敬你,感謝你的付出。」姚遠站起來,認真地說。
余鐵力一笑,和姚遠用力碰了一下,一口喝完。
「你和別人不一樣。」余鐵力說,「其實我也看出來了,你不像是大學生,倒是像當官的。」
姚遠佩服不已,他上一輩子當了那麼多年的央企領導,長期養成的氣勢是掩蓋不了的。
「我的確是大學生。」姚遠笑著說。
余鐵力說,「我知道,我們局長的女兒也是你們學校的,我問過她,你是西工大新生里的尖子生。」
「原來如此。」姚遠很意外,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
不管什麼年代,領導的司機都是不能小瞧的,九十年代的領導司機,給個科長都不換。
「我跟你小子投緣,來,再喝一個。」余鐵力用筷子開了兩瓶,遞給姚遠一瓶。
「鐵力大哥,我敬你。」
又一瓶下肚,姚遠感嘆,年輕是真的好啊。
酒過三巡之後,姚遠說,「鐵力大哥,有個事情想請你幫幫忙。」
「你說,能幫上忙的我絕不含糊。」余鐵力說。
姚遠道,「我屯了一批白糖,抵押給銀行貸款七十萬,可能不會太順利,所以想借鐵力大哥狐假虎威一把。」
「噗!」余鐵力一口酒噴出來,「什麼?貸款七十萬?」
七十萬不是一大筆錢,而是天文數字。
姚遠笑著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末了道,「為了讓高健放心簽字放款,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的意思是說,短時間內糖價會上漲?」余鐵力是妥妥的初中畢業,頭腦靈活,可不是不學無術的人,他很快就明白了關鍵點。
姚遠信口胡說,「上學期我一直關注食糖市場以及各種政策,我判斷現在的糖價已經觸底了,春節前後市場需求增大,再加上各大糖廠減產,糖價一定會出現反彈。」
雖然聽不懂「觸底」、「反彈」這些名詞,但是余鐵力大致明白意思了,他若有所思地說,「我們農場年初就壓縮了甘蔗的種植面積,今年的產量比去年少很多。」
「所以我更加肯定糖價很快會迎來一波上漲行情。」姚遠說。
余鐵力所講的信息,姚遠是早就知道的。西林農場是甘蔗種植大戶,產量占據了全縣的五分之一,他們能夠直接影響到甘蔗收購價,進而影響到糖價,妥妥的巨無霸。
「不就是陪你去一趟農行嘛,這個沒有問題,正好我明天送領導到市里開會,政協樓知道吧,明天上午十點你在大樓前面等我。」余鐵力說。
姚遠舉起啤酒,「謝謝鐵力大哥。」
「舉手之勞,別客氣。不過小姚,那可是七十萬,我建議你謹慎一些。」余鐵力說。
「放心。」
一頓宵夜吃到夜裡十點多,啤酒喝了一箱多,余鐵力面不改色執意要送姚遠回醫院,姚遠堅決地拒絕了,要不是這年頭沒有代駕,他是絕對不會余鐵力開車的。
姚遠沿著馬路慢慢的往醫院走,散著酒氣。
街上空蕩蕩的,娛樂活動匱乏的年代,人們早早的就睡下,但是夜生活也已經在這座濱海縣城萌芽。經過百貨大廈所在的十字路口時,赫然看到樓下是燈火通明的夜總會,進出的客人還不少。
姚遠笑了笑,繼續往醫院走去。
急診室門前有人在吵鬧,姚遠經過時看到,一名牛高馬大的漢子撲通地跪在了醫生面前,哀求道,「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妹妹!」
「你求我也沒有用啊,先交搶救費,這是規定。」醫生說。
「醫生你先救人!我現在就去借錢!」
「你快去借錢吧,別在這耽誤時間了。」
醫生沒有動手術的意思。
姚遠看到搶救室里躺了個姑娘,捂著肚子翻來覆去非常痛苦。
「醫生你抓緊時間救人,我去交錢。」姚遠大步走過去,拿出錢來對醫生說。
醫生看了眼姚遠,「快去交錢吧。」
姚遠踢了一腳那漢子,「別跪著了,趕緊的。」
姚遠跑到交費處,那名漢子跟了過來,報了患者名字,姚遠交完錢拿了單據遞給漢子,「快去找醫生。」
漢子拔腿就跑,速度非常快。
姚遠來到搶救室的時候,醫生已經進去動手術了。那漢子站在搶救室前面,渾身繃得緊緊的。
這個時候,姚遠才發生漢子很面熟。
「你是林小虎?」姚遠問。
漢子轉身看著姚遠,深深地鞠躬,「是,我會還你錢。」
林小虎,以前是省散打隊運動員,拿過全國冠軍,打傷人挨處分後退役,後來混社會,在九十年代末挨了槍子結束了一生,是西海縣城典型的反面教材。
這個時候的林小虎還沒有走上邪道。
從時間線上看,可能就是因為今天這件事情讓林小虎的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畢竟誰都無法忍受妹妹因為沒錢治病活生生疼死的打擊。
姚遠把林小虎手裡的診斷單拿過來看了看,急性闌尾炎,可大可小的病,這種病疼起來真的能要人命。
「問題不大,把盲腸切了就沒事了,放寬心。」姚遠拍了拍林小虎的肩膀,把剩下的錢全塞他手裡,說,「有事到住院部十七號床找我。」
林小虎點了點頭,連句謝謝都不說。
回到病房時,老媽已經睡著了。姚遠找值班醫生問了一下情況,得知再有兩天就能出院,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此時,糖廠領導樓,劉義堂和副廠長唐仁華在書房裡談事。
劉義堂沉聲說,「那小子去了農行,西裝皮鞋的,我看到他後來和副行長高健去了碼頭倉庫。」
「他去碼頭倉庫幹什麼?」唐仁華皺著眉頭問。
劉義堂說,「我從門衛那裡套到了一些信息,那小子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承包了五百噸進口白糖,想用這批白糖抵押給農行貸款七十萬。」
「七十萬?」唐仁華很吃驚。
劉義堂說,「對,肯定沒錯。唐副廠,你說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麼?這單子也太大了。」
唐仁華沉思了片刻,說,「他畢竟是西工大的高材生,見識肯定不一般的。但是做白糖生意,很愚蠢。」
「您跟高健好像挺熟的,要不您跟高健打個招呼,卡他的貸款。」劉義堂說。
唐仁華微微搖頭,說,「卡他做什麼,他自取滅亡不是正好嗎?我擔心的是其他事。」
劉義堂心裡一動,說,「您擔心他會查我們的帳?」
唐仁華微微點了點頭。
對方不是大字不識的愣頭青,而是高智商的名牌大學學生,唐仁華最擔心的是那些帳目被翻出來。
「他沒這個能力吧,銀行的帳目不是說查就能查的。」劉義堂說,「不過我總是覺得那小子好像抓到了什麼證據。」
唐仁華沉聲說,「這個榨季結束之後,糖廠就要進行改制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很關鍵,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您放心,我準備好了,張桂芳這段時間,我已經把所有的帳都做好了,到時候就算是查,那也是張桂芳的問題。」劉義堂低聲說。
張桂芳就是姚遠的母親,財務科出納員。
「嗯,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這是第一道防線。」唐仁華輕輕敲著桌子沉思著,道,「姚遠要做白糖生意,這是自尋死路,可以先不管他。葉成林那邊情況怎麼樣?」
劉義堂說,「縣汽修廠還是那樣,半死不活的,不過對我們影響不大,我交代過葉成林,讓他這段時間低調點。」
唐仁華說,「葉成林那邊很重要,我們的事情他都知道,一定要盯緊了。」
「您放心。」劉義堂說。
想了想,唐仁華陰陰沉沉地說,「如果他不聽招呼,必要的時候,就讓他去陪陳大力。」
劉義堂心裡一震,點頭道,「明白,我盯死他。」
原財務科長陳大力兩年前在糖廠邊上的西河溺水而亡,他的真正死因至今都眾說紛紜。陳大力是游泳高手,溺死那段水深不過兩三米的內陸河,許多人對此是存疑的。
姚遠沒有給他們再害人姓名的機會,凌晨四點,他回到糖廠,悄悄的來到了王建國家所在的小洋樓下。他沿著黑暗處走,悄悄的來到三樓,敲響了王建國家的門。
「誰呀?」王建國的老婆被吵醒,踢了王建國一腳,王建國揉著眼睛下床出來。
打開門,外面空無一人,地上放著個黑色筆記本。
王建國醒了一半,拿起黑色筆記本連忙追下去,只看到一個身影一閃而逝。
回到客廳打開燈,筆記本里夾了一張紙,只有短短一句話——唐仁華、劉義堂、葉成林內外勾結侵吞糖廠資產長達五年時間。
王建國全醒了,迅速翻看黑色筆記本,越往下看越心驚。
黑暗的角落裡,姚遠看見王建國家客廳的燈亮起來,心裡暗暗道,王廠啊王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王建國是個悲劇式人物,歷史上的結局並不好。這一輩子,姚遠的介入,給了王建國改變糖廠命運的機會。
客廳里,王建國的妻子走出來,「老王,誰啊這大半夜的。」
王建國收起黑色筆記本,馬上回房換衣服,出來之後拿起電話機打給了司機,「小丁,馬上過來接我。」
「你這是要幹什麼去?」王妻急聲問。
王建國沉聲說,「今天你不要去上班了,帶孩子回娘家住幾天,過幾天我去接你。」
「到底出什麼事了?老王你別嚇我!」王妻緊張起來。
「沒什麼事,聽我的。」
王建國腳步匆匆的下樓了,坐上那台桑塔納專車直接去了縣政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