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2024-08-25 07:03:28 作者: 羨枳
  郁修竹隨母親回家。

  莊嚴肅穆,金碧輝煌。

  也是他無法掙脫的枷鎖。

  郁明誠坐在客廳紅木雕刻的沙發上,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只是常年位居上位,所以氣場強大迫人,鏡片下的那雙眼睛嚴厲且狠戾。

  郁修竹在他眼前站直,低著頭恭敬地說道:「父親。」

  「坐,」郁明誠指了他對面的位置,「見過夏家的女兒了?」

  「今晚隨母親去的。」

  對於郁修竹的順從,郁明誠滿意地點頭,「與夏家聯姻,百利無一害,你素來懂事,想必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郁修竹抿著嘴,一副絕對服從的模樣。

  「聯姻並非小事,過幾日夏世良回國,我帶你上門拜訪,以表誠意。」

  「明白。」

  「回屋吧,早點休息。」

  郁修竹起挺慶幸自己面部管控能力過強,所以此時他才能壓抑住內心的狂喜,面無表情地回房間。

  他從保險柜里取出鑰匙,打開書桌上鎖的抽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過了膠,看得出主人很細心在呵護,但因為常年的翻看所以已經開始泛黃。

  照片裡是一個女孩,穿著莊重的禮服站在演講台上,神采奕奕,光芒萬丈,周圍的群眾都好似淪為陪襯。

  郁修竹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無比柔和。

  他將照片捂在心臟,閉著眼,緩緩地笑開。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上天的垂憐。

  -

  夏梔回到老宅時,已是深夜。

  她以為大家都入睡了,進門時卻看到大廳燈火通明,夏則言疊著腿坐在沙發上,單手支著額,腿間放著一本雜誌,翻頁聲在寂寥的深夜裡分外清晰。

  聽見響動,夏則言懶懶地掀起眼皮,直視著她。

  夏梔的父親常年出差,一年內極少碰面,夏則言從小就很好地貫徹了「長兄如父」這一理念,夏梔多少是有點怕他的,特別是在夏則言逐漸接手夏家的家業後,身上的威懾力愈發明顯。

  夏則言雖然喜怒不形於色,但此時夏梔已經感受他隱隱約約的怒意。

  果不其然,還沒等她開口叫人,夏則言便冷聲問:「去哪了?」

  夏梔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唯唯諾諾地說:「律所。」

  「抬頭看我,」夏則言微眯著眼,壓迫感不言而喻,「過來!」

  夏梔遲疑了一會兒,走到他身邊,夏則言依舊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律所?要不要我現在打電話問江時墨,是不是確有此事?」

  夏梔咬著唇,不敢回答。

  「夏梔!」夏則言喊她全名的時候,就代表著他真的生氣了,「你是不是去找周廷深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答案,但還是想聽妹妹親自承認,可現在見夏梔要說不說的模樣,夏則言更是一肚子火,「這麼晚,他找你去做什麼?」

  知道哥哥大概是誤會了,夏梔連忙說:「沒做什麼,他的秘書出差了,叫我送他回家而已。」

  「而已?」夏則言嗤笑了一聲,「現在網絡這麼發達,他不會自己找代駕?一定要你去接他?」

  「……」無力反駁。

  「你喜歡周廷深少說也有八年了,這八年裡,他除了不清不楚的態度,給過你什麼實質性的承諾了?」見夏梔不說話,夏則言繼續道,「一個男人如果真的喜歡你,但凡有點責任心,會和你曖昧不清八年?」

  「哥……」

  「你從小就有自己的主見,除了感情方面,其他都不用別人操心,」夏則言還是心軟了,不忍心這麼責備妹妹,「你的感情史幾乎空白,這麼些年身邊也只出現過周廷深,對男人太不了解,哥只是怕你上當受騙。」

  夏梔垂著眸,承諾嗎?其實也是有過的,只不過也是周廷深某次醉酒後的胡言亂語,那時他說:「夏夏,我現在還沒有自己獨立的一番事業,再過幾年,我就娶你。」

  她也不是真的就信了,只是和周廷深認識這麼些年,他身邊確實沒有出現過別的女生,一直單身至今,平時都是忙於自己的事業,所以,她也一直找不到讓自己放棄的理由。


  夏則言突然跳開這個話題,「今晚那位郁先生,你感覺如何?」

  郁先生?夏梔皺了下眉,才反應過來是在問今晚的客人,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評價說:「挺好的。」

  夏則言上下打量一下她,「算了,除了周廷深你就沒正眼看過別的男人,上去休息吧。」

  夏梔打著哈欠上樓,後知後覺地想,莫非今晚母親說的相親……不是幻聽?

  -

  第二天一早,周廷深從會議室出來,走到辦公室發現閆秦正翹著二郎腿窩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見到他來,一如既往的玩味,「喲,周老闆,好久不見。」

  周廷深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伸手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報表開始翻看。

  最近經濟並不景氣,公司也受到一定打擊,周廷深的心情是肉眼可見的差。

  閆秦自討沒趣,卻也不覺得尷尬,等秘書退出了辦公室,他連忙湊過去,「聽說昨晚你又找夏大美人了?」

  「你這些八卦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周廷深斜睨了他一眼,「有這功夫,不如幫我打聽宏遠集團的老總什麼時候會下榻津城。」

  「就算公司最近發展不景氣,你也不至於脾氣差成這樣吧,」閆秦半開玩笑著說,「最近我公司新簽了一批演員,有個看著挺清純的,是你喜歡的類型,要不要叫出來見見你,讓你放鬆放鬆。」

  他以為周廷深會拒絕,卻不料周廷深抿著唇,以閆秦跟他的交情,很快就明白了他這算是默認了。

  閆秦嗤笑了一聲,「周廷深,我是真的想問你,你究竟把夏梔當什麼了?」

  「她不一樣,」周廷深側臉俯瞰著窗外的景色,「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

  對,未來的,妻子。

  但不是現在的。

  閆秦認識周廷深這麼久了,自然知道他心裡那些不可告人的小九九。

  「周廷深,就算你把你那些苟且壓得死死的,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閆秦斂起笑意,難得很正經地說,「你最好能一直瞞著夏梔,否則總有一天,你會把自己玩死的。」

  從閆秦的角度來看,夏梔無論是皮相、性格、才華或家世,都沒一處可挑剔的,要是換成別的男人,不知道得寶貝成什麼樣子。

  偏偏就是吊死在周廷深這棵樹上。

  周廷深依舊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路景,默不作聲。

  -

  夜晚的津城紙醉金迷,津城最大型的酒吧「LoseDemon」里更是燈紅酒綠,夏梔和邊顏坐在吧檯前,兩人的五官都是艷壓眾人的精緻,貼身的長裙包裹著玲瓏的身材,一個火辣如油畫,一個冷漠如冰山,這一組合讓不少男人蠢蠢欲動想上前搭訕,可最後都在夏梔生人勿近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邊顏的撐著臉,「所以,他就只是叫你送他回家?」

  「嗯。」

  邊顏真的是要被夏梔氣死了,眼前的女人清純中帶著幾分嫵媚,美目流轉間不由自主地散發著迷人的魅力,這些年追求者無數,可夏梔從沒給過任何人機會,一直對周廷深死心塌地。

  邊顏是真的不解,「夏夏,你究竟為什麼這麼喜歡周廷深啊?」

  夏梔喝了點酒,她酒量並不好,現在有幾分微醺。

  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周廷深的時候,那是高三時的大學宣傳會,周廷深作為優秀畢業生回校上台演講。

  夏梔從小就是別人眼中很優秀的存在,頻頻跳級卻依舊穩居年級第一,所以她從來沒有過被打敗的經歷。而周廷深的出現,主持人長達十分鐘的介紹詞讓她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第一次除了對大哥外的另一個人產生仰慕的情愫。

  -

  郁修竹最近一直駐紮劇組,行期排得滿滿當當,所以那次在夏家見過夏梔後,也沒有什麼機會再進一步取得實質性的發展。

  不過和夏則言倒是有了聯繫,這也算是一個小進步了。

  今天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好友好說歹說才把他從劇組拉出來。

  LoseDemon是郁修竹和兩個好友合夥設立的酒吧,二樓有他們專屬的包廂,透過單向玻璃可以看到樓下紙迷金醉的人海。

  「郁哥,你在看什麼呢這麼認真,」周翊宸橫躺在沙發上,看到對面的郁修竹專心致志地看著樓下,「快試試聿爺帶過來的紅酒,08年的拉菲。」


  郁修竹好似沒聽到,視線依舊落在吧檯前女人的身上。

  這麼巧的嗎?

  他幾乎是想現在就下樓去找她,假裝是一場邂逅。

  可他苦於自己的身份不能出現在人群中,一旦被人認出都會造成不可預料的結果。而且見女孩微醉的模樣,也不知道適不適合去打擾。

  片刻後,他起身戴上口罩和鴨舌帽,見他準備出去,謝雋聿俊眉微挑,「你想幹什麼?」

  「出去透透風。」

  包廂外面就有侍者站在門口隨時等待吩咐,見郁修竹從裡面出來,恭敬道:「郁總。」

  郁修竹說:「麻煩你幫我個忙。」

  -

  對於夏梔所說的,邊顏白眼都快翻到天靈蓋,「就這?你就是……」

  「我就是接觸的男生太少,所以才會對周廷深一往情深,」夏梔接了她想說的話,「我昨晚已經被我大哥罵過一頓了。」

  「他怎麼沒多罵你幾句,好讓你清醒清醒!」

  「顏顏,我喜歡他太久了,」夏梔趴在吧檯上,「久到好像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邊顏無話可說。

  平心而論,周廷深確實是很耀眼的男人,只是她很不爽他對夏梔欲擒故縱的態度。

  這種行為,邊顏都會統一歸為——渣男。

  邊顏還想繼續問話,一個侍者突然端著兩個酒杯靠近她們,「兩位小姐,這是郁先生送給你們的飲品。」

  「郁先生?」邊顏皺了下眉,揚起下巴問夏梔,「你認識嗎?」

  郁這個姓太少見了,夏梔很快就想起是誰,接過兩杯飲品,「謝謝,也替我跟他說句謝謝。」

  他也在這個酒吧里嗎?夏梔環視了一圈,無奈人山人海,根本就看不到郁修竹的身影。

  邊顏一下子就激動了,「郁先生是誰!?」

  夏梔想了想,說:「我媽朋友的兒子。」

  真是疏遠的介紹,邊顏立即失了興趣,繼續回到周廷深的話題上。

  但夏梔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你最近跟江時墨……」

  「別跟我提這男人,煩死人了。」

  一晚上的勸說再度失敗,邊顏也習慣了,夏梔現在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一心只為周廷深,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兩人準備從酒吧離開。

  剛剛送酒的侍者見她們起身,走上前來,「兩位小姐,郁先生說你們喝了酒,吩咐我送你們回家。」

  夏梔愣了愣,也不知是不是心血來潮,她抬頭看了一下二樓。

  正對著她的視線,二樓的走廊上,男人雙手支著欄杆,那人雖然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但夏梔一眼就認出是他,因為那種與生俱來的清冷氣質,好似隔絕了周圍的喧囂,遺世而獨立。

  夏梔感覺他沖她笑了一下。

  於是她沖他擺擺手,算是打了聲招呼。

  邊顏問她:「你在和誰打招呼?」

  「郁先生啊。」

  邊顏立馬激動地跟著她抬頭,但夏梔剛剛看的地方早就沒了男人的蹤影,「郁先生究竟是誰啊?難道你沒有再特殊一點的介紹?」

  特殊一點……

  大概是,一個很帥的相親對象吧。

  -

  郁修竹回到自己的包廂內,取下鴨舌帽和口罩,隨手掛在掛衣架上。

  謝雋聿掃了他一眼,「出去這麼久,你是嫌你這張臉還不夠招人?我可不想酒吧里發生什麼踩踏事件。」

  郁修竹沒回他,取下倒掛的酒杯,傾斜拿起的紅酒瓶,倒了小半杯紅酒。

  周翊宸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屬實少見,他嘴角微揚,「郁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郁修竹依舊沒有說話,在沙發上坐下,長腿交疊,輕抿了一口紅酒。

  紅酒的醇香在口腔蔓延,腦海里浮現女孩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紅酒質量上乘的緣故,竟然有濃烈的回甜。

  郁修竹輕笑了一聲,「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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