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抬眸。
只見一個身穿鵝黃錦繡秋衫，梳著飛仙髻的少女帶著幾個婢女快步從閣樓內出來。
少女杏眼桃腮，瓊鼻櫻唇，很是貌美。
一張白玉似的臉，雙眸凝了霧氣似的朦朦朧朧，眉眼之間嬌柔楚楚，看著便是個讓人心中憐愛的溫軟嬌女。
她看到沈凝，腳下停了一瞬，眼底淚意泛濫，快步撲到沈凝面前牽住她的手，「姐姐，你可算回來了！璇兒好想你！」
這少女是沈凝繼母柯氏所生，名叫沈璇，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沈凝靜靜地看著沈璇，眸光幽冷而深沉。
她想起自己做了鬼魂之後，曾乘夜飄回定過將軍府來，想看看柯氏和沈璇，卻看到素來柔弱膽小的柯氏笑得張揚。
「沈凝竟忽然成了個蠢貨，放著有權有勢的睿王不嫁，瘋了似地巴上什麼也沒有的七王！」
「原本咱們娘倆還得靠著伏低做小，哄她開心才能從她手上刮到好處，如今她作妖把府上的老人都攆走了，她自己也被關在了睿王府，這府上就是咱們母女說了算了！」
「璇兒，你不是一直喜歡這清芷榭嗎？娘這就讓人整理成你喜歡的樣子，你搬進去住！」
沈璇那時候笑得多麼得意。
那些笑容，像是巴掌打在沈凝的臉上，熱辣響亮。
她把柯氏和沈璇當家人一樣守護著，這對母女卻是一雙虛情假意的白眼狼。
然繼妻就是繼妻。
就算柯氏表面對沈凝再好，心底也只為她的親生女兒籌謀打算。
做鬼魂那三年，沈凝真的看清了太多人的真面目。
沈璇眼中閃著淚花，「聽說姐姐為了離開睿王府，不惜在雨中跪了兩天兩夜，還以死相逼……」
「你都不知道我和母親多擔心你！」
「後來又聽說你去了皇后姨母宮中養傷，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沈凝雙唇微開，淡淡出聲：「是麼？」
「當然是！」
沈璇笑中帶淚，高興地說：「姐姐你如今傷都好了嗎？定然是母親日夜抄經為你祈福，感動了天上的神佛，所以他們保佑姐姐這麼快就好了起來！」
「不過說來也要怪那睿王，姐姐都明說與他緣盡情斷，另有喜歡的人了，他竟然那般蠻橫霸道拘禁姐姐，簡直太可——」
啪！
沈凝反手一揮，一記耳光甩在了沈璇的臉上。
她動作快力道大，沈璇被甩的猝不及防，腳步不穩地跌進一旁婢女懷中，髮髻上的金釵啪嗒一聲掉落，白皙的臉頰肉眼可見地飛速腫了起來。
整個院子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沈璇不可置信地回頭看著沈凝，明明眼底又驚又怒，可臉上卻只露出錯愕和傷心，她委屈地哭道：「姐姐，你為何打我？」
沈凝不得不說，她這樣的姿態做派，不去戲班子裡當個角兒真是暴殄天物。
她冷冷開口：「第一，皇后姨母是我的姨母，並非是你的，你不要亂喊自抬身價。」
「第二，我的傷之所以能好，是因為皇后姨母請太醫為我悉心療養，與你們祈福抄經沒有半文錢的關係，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第三——我從未說過，與睿王緣盡情斷，我和他婚約還在，假日時日我們會大婚做夫妻，你不懷好意，出言詛咒，該打！」
「什……什麼？」
沈璇白著臉，震驚地看著沈凝。
沈凝說的這些話，她一字一句都聽見了，但卻都聽不懂！
是沈凝要她一起喊皇后做姨母的！
沈凝也最容易被她和母親的「真心誠意」感動。
沈凝更對睿王恨之入骨，如今竟說以後還要做夫妻？！
沈凝……這是吃錯了什麼藥！
「妹妹的耳力一向極好，應該聽的很清楚才是。」沈凝冰冷無情地說道：「還請你記好這三件事情，以後最好不要犯，否則犯一次我打一次，絕不手軟！」
沈璇後背發冷地僵在當場。
連著跟在沈璇身後的婢女也嚇白了臉色。
這麼多年了，沈凝別說是對沈璇動手，就是連不好一些的臉色都沒有甩過。
怎麼現在一回來就這樣？
難道是生氣這院子如今變了樣，還換了主人？
這番想法剛起，就聽沈凝淡淡出聲：「我這院子為何成了這樣？」
沈璇被沈凝忽然的轉變驚到了，一時間還沒回過神，再加上此事她本心虛，竟一時沒了主意，斷斷續續地開口：「這院子、這院子……」
「凝凝！」
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
沈凝還沒回頭，便感覺一股香風撲到了自己的身邊來。
滿頭珠翠，錦繡華服的柯氏眼角發紅，欲哭未哭的表情簡直和沈璇如出一轍，「凝凝你可算回來了，快讓母親看看……」
沈凝冷漠地後退半步，「柯姨來的倒正是時候——」
「凝凝？」
柯氏錯愕地看著沈凝，「你怎麼叫我柯姨，如此生疏……」
「當年裴家念著父親孤身一人，我又年幼，所以從表親族中選了柯姨來照看我們父女二人，柯姨是忘了這些嗎？」
沈凝徐徐說：「你只是填房，並非我的母親，這些年來我喚你母親是年幼無知，如今我已長大，以後便不會再叫錯。」
柯氏臉色微白，咬唇強笑道：「凝凝這話說的……」
跟說她是個下人有什麼兩樣？
她就算是裴家選送來做繼室的，那也是定國將軍府的夫人，竟被她當著下人的面這樣下面子！
「娘親……」沈璇打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來。
柯氏回頭。
目光落在女兒身上的那一瞬，柯氏驚怒交加：「誰打了你？！」
「是我。」
沈凝面容清淡地走到洗硯池邊坐下，一手捏起袖角，另一手撥過池中清凌凌的水：「她言語失當，所以我教訓一二，讓她長長記性。」
柯氏聞言臉色鐵青，「你怎麼可以……」
柯氏抱著沈璇安撫了好久，才將女兒交給身後的嬤嬤照看。
之後，柯氏走到了沈凝面前去，這一回可沒了剛才的溫和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