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求救的信是傳給鄭國公的。
容煥說:「國公爺在你離京後不久就南下治水了,所以你的消息到了後,國公府那邊找了我。」
「原來如此。」何瑤淡淡說道:「勞煩殿下專程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
容煥怔了怔,只覺她這話說的實在清冷客氣。
他們之間雖不能說多熟稔,但已經不算是普通朋友了,何至於這麼客氣?
只是他還來不及多想多說,何瑤便又出了聲。
「聽婢女說,殿下已經審問了這些人,不知審出什麼來?這段時間我搜集到了不少消息,我覺得是有用的。」
「這會兒請殿下前來,便是想與殿下交換一下訊息,也好應對局面。」
她說出這等要事,容煥也只得打起精神商議正事。
便將自己得到的訊息,與何瑤說了說。
何瑤聽罷點頭說:「殿下果真能幹,竟撬開了那些人的嘴……你審訊得來的消息與我所知大差不差。」
「只有兩件事情,殿下這裡漏了。」
容煥問:「哪兩件?」
「其一是有一個姓霍的人,青州人士,去安南辦事了,具體我不知道,但想來不是好事。」
「其二是七王的軟肋,不是七王妃而是王妃的妹妹蘇月蓉。」
容煥微微皺眉:「這兩件我的確沒有問詢到……安南是裴家祖居,睿王夫婦前去望月山,距離安南也極近。」
「那裡出問題恐怕是衝著裴家和睿王夫婦,我會想辦法傳信過去請他們防備。」
「至於七王軟肋——」
何瑤說:「聽意思,七王已經離開靜海,蘇家姐妹被安頓在靜海附近的莊園內修養,七王妃重傷昏迷了。」
「我的建議是,我們派人去請她們二位來做做客,或許在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容煥應:「好,依你所言。」
正事說罷,房中靜默下去。
容煥垂放在膝頭的手緊了松、鬆了緊,欲言又止地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躊躇之際,裡頭響起何瑤的聲音,「時辰很晚了,殿下快些回去休息吧。」
「……」
容煥說話的念頭,便被這句話,如同一隻手一樣輕輕一按,壓住了。
他眸光移轉,隔著珠簾朝里看。
只瞧見一道倩影側躺,身子瘦削,披散著發,還輕輕咳嗽著。
容煥猶豫了一下,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起身離開了。
之後的幾日,何瑤果然好好休息。
她早睡早起,認真飲食,認真喝藥,半步也不邁出房門。
可是那吃下去的飯食,喝下去的湯藥卻好似一點兒效用也沒有。
何瑤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生氣。
像是一朵鮮花飛速枯萎,衰敗了去。
婢女心急如焚。
可不管是安慰還是詢問她都不知如何開口,只因她太過清楚何瑤都遭受了什麼。
那是她不敢碰觸的。
容煥在處置外面的事情,每日總會過來看望何瑤兩次。
只是何瑤總冷靜客氣。
兩人隔著珠簾說話,氣氛無比怪異。
婢女看著越發心急起來。
深怕何瑤哪一刻就忽然有個好歹,便寸步不離地守在何瑤身邊,眼睛都不敢眨。
何瑤安靜的可怕。
除去和容煥說那些「正事」,幾乎不會主動與人開口說什麼。
她倚靠在窗邊的軟塌上,總盯著外面的院子看。
快過年了。
虞山這裡靠近南邊,過年都不怎麼下雪,院子裡的植物都還綠著,整面牆的綠色花藤上,點綴著幾朵淡粉色的零星小花。
婢女覺得,何瑤好像在看那些小花,但實際上根本不是。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不願意走出來,也不願意讓任何人靠近。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除夕到了。
這山莊已經空置多年,因何瑤到來才置辦了一些奴僕,卻又發生喬遠舟之事,如今大家還未從那件事情中抽神而出。
再加上,作為主子的何瑤從不曾開口,這莊子裡也不曾布置,半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婢女也不敢提,唯恐戳中何瑤傷痛之事收拾不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早上三殿下離開之時留下話,今天下午所有的事情便完了,會早些來看望。
雖然郡主和三殿下總是隔著珠簾說話,看起來生疏的很。
但她只和三殿下說話。
只這一點就證明,三殿下絕對是不一樣的。
婢女希望下午快快到來,三殿下到了,能想想辦法讓郡主開懷才好。
誰料想,下午後三殿下沒來,倒是先下起了雨。
冬日的雨冷的讓人骨頭都發顫。
瞧著雨絲從窗口飄進來,落在何瑤的身上,婢女連忙說:「郡主到裡頭休息,咱們把窗戶關上吧,要是著涼怕是您身子受不住。」
「不必。」
何瑤聲音有些沙啞,「你退開。」
「可是郡主……」
何瑤擺了擺手。
婢女看何瑤堅持,也不敢多說,只能退到一邊去。
何瑤略微坐起身子,許多雨滴甚至滴落到她臉上來,凍的那原本微白的臉頰更添幾分病弱。
就這般盯著看了良久。
婢女還未想好如何勸解,何瑤起身下了榻。
婢女連忙上前扶持:「郡主?」
何瑤推開婢女的手,踩著鞋子走進了雨里,任由風雨都落到自己身上。
她穿著輕薄衣裳,長發未束,只站了片刻便已經渾身濕透。
婢女驚慌失措之下跑去求她:「郡主回房吧,你這樣會生病的郡主,奴婢求您了!」
何瑤似乎沒聽到。
她走到那牆邊的花藤前,慢慢蹲下身子,抱膝盯著那花藤上僅剩的一朵粉白花兒。
先前這花藤上,還是有幾朵的。
方才雨打殘花落,便只剩下這一朵了。
粉白的花兒原本因開在角落,原本染著不少灰塵髒污,如今雨水瀝瀝而下,卻是將那花瓣洗的乾淨。
很是鮮艷動人。
何瑤靜靜地盯著看,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婢女求她不動,便只得取了傘來打著,還想派人去問一問三殿下何時忙完回來。
卻不想認還沒派出去,容煥竟是趕了回來。
雨下的有點大,容煥來時雖撐著傘,卻是斗篷衣擺之上已經半濕。
瞧見那蹲在牆角的人影,容煥臉色微變,立即上前將自己的傘擋在她頭頂。
「怎麼在這裡?」容煥聲音有些急,「雨這麼大……先回去。」
何瑤回頭,揚起臉龐看她。
雨水從他的傘沿落下,滴滴噠噠落到了何瑤的臉上。
滴落的雨水洗的那張臉白的幾乎透明,雙眸之中泛著濃烈的枯敗。
容煥只覺心頭被人砸了一拳。
他握緊了傘柄蹲下身,聲音不自覺間變得無比柔軟:「回去。」
她沒有動,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容煥將傘遞給一邊的婢女,與她輕柔地說了聲「失禮了」,便伸手一撈,將她抱起往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