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宮雪瑩出現在了時淵的面前。
時淵已等她良久。
他不是沒有能力打倒這些侍衛闖出去,而是怕弄巧成拙,所以一直靜等著宮雪瑩過來。
他站起身來看著宮雪瑩,只覺得她眸光深沉莫測,陰鬱之風隱隱晃動,似山雨欲來之勢。
時淵心底咯噔一下。
「怎麼了?」
「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時淵點頭。
「那何故招蜂引蝶?」
時淵錯愕地怔住:「我——」
「本宮的東西,只有本宮棄了不要,沒有別人從本宮手中搶走的道理!你也一樣!」
宮雪瑩冷傲無比地說道:「你一日是公主府的人,不經本宮允許,被別人看一眼、或是你多看別人一眼,都是大罪!」
時淵看著她眉頭輕擰,有些沒轉過彎來。
宮雪瑩卻已轉身背對著他:「你回京,此處河道之事再與你無關。」
話落她便離開了。
公主身邊近衛很快衝進院內,「請」他回京。
那分明是押送的架勢。
他皺眉看著那一圈人,後知後覺地回過了一點味。
他問那帶頭的侍衛:「可否稟報,讓我見公主一面?」
侍衛搖頭:「公主正在氣頭上,絕不會見先生的,也請先生配合,莫要為難我等。」
時淵瞭然地點了點頭。
他回到房中坐定,「好,我不會讓你們作難的,只是我受傷了,恐不便出行,你可等公主的心情好一點告訴她。」
……
宮雪瑩接手了河道事宜。
她自小所學頗雜,能得大靖皇帝賞識,以女子之身將一眾皇子都壓一頭,自有她獨到的能耐。
這治理河道之事,她當然也胸有成竹。
她親自視察,勘探現場,查看圖紙,很快就吩咐各路人馬照章辦事,一切事務進展有序。
可她的心情卻十分糟糕。
她已經有好幾年不曾人前發怒,幾乎做到了喜怒不形於色。
這一回她卻當眾發作,射出了那一箭。
她厭惡那個俞融靠時淵那麼近。
厭煩俞融眼底的傾慕。
她更憎惡,俞融不知輕重地叫囂——俞融竟說,她喜歡時淵,發誓非君不嫁,要她這個長公主放人?
從小到大,敢跟她搶東西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著。
她對俞融起了殺心。
也是在同一瞬,她心驚的發現,自己竟將時淵看的那般重,已經視為自己私有,容不得旁人多看哪怕一眼。
是什麼時候開始,把他當成自己的東西了?
俞融喜歡他,非他不嫁。
那他呢,怎麼想的?
宮雪瑩心裡浮起諸多的茫然之意。
她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粗瓷茶杯良久良久,緩緩問:「他到哪了?」
一邊內侍小心回話:「時淵先生……受傷了,不便出發,如今還在官衙內,修養,因看著公主操勞要事,所以先前不曾回報。」
「恐、恐公主分心。」
宮雪瑩又是一怔,「還在?」
「是,還在。」
「受傷了、受傷……」
宮雪瑩喃喃地重複著,回憶起自己當日的那一箭,是那個傷麼?
靜坐片刻後,她直接起身,前往看守時淵的院落。
夜色已深,一道影子打在窗戶上。
宮雪瑩在院內停了停腳步,想他這是盤膝坐在窗前的榻上養神入定吧?
第一次,她站在那兒,心底竟不知為何生出猶豫彷徨之感。
她想靠近。
好像又害怕靠近。
靠近的好像也不是時淵那個人,而是一些與時淵有關的,很複雜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她遲疑地想著。
停在院中良久,就在她猶豫著是否轉身離開之時,門忽然被打開。
時淵站在門內。
屋內的燭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影子一路落到了宮雪瑩的腳邊。
「公主。」時淵拱手給她見禮,「請公主留步,我有要事需與公主說明。」
宮雪瑩皺了皺眉,猜測他是否為河道之事,便移步進了房中:「說吧。」
「我不曾招蜂引蝶,還請公主明鑑。」
宮雪瑩臉色微變,眸光莫測地掃過去。
時淵語氣認真:「我是公主府的人,是殿下的人,不會隨意多看任何人一眼,更不會離開殿下身邊。」
「如違此言,身首異處,五馬分屍。」
宮雪瑩輕輕抿唇,衣袖之下,雙手輕捏成拳,幾乎要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強控制著自己的唇角不彎起來。
她想她大約明白了自己先前對俞融的殺氣和憎惡。
那是醋意。
她的人被覬覦。
她為此吃醋、生氣了。
原來她不知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真是一種……複雜又新奇的感受。
這樣的感受讓她心跳加快了幾分。
可是自小到大,她都足夠冷靜,素來只有她拿捏別人的情緒,她自己的情緒從未如此被人影響,被人拿捏過。
這讓她心底生出幾分不安來。
她沒有回應時淵任何話,面容冷漠地轉身便離開了。
之後的時間裡,她也不曾見過時淵。
只吩咐底下人去查看他手臂上的傷勢。
一個月後,河道之事告一段落。
她回京,時淵自然也跟隨一起回去。
她不再主動召見時淵。
她要好好想一想。
中秋宴會很快就到了,她入宮赴宴,遇到紅光滿面的小妹。
小妹有了心上人,滿心滿眼都是那男子。
拉著她說個不停,擾了她喝酒的雅興。
小妹說——
恨不得日日膩在一起。
牽個手都臉紅心跳,好幾日捨不得洗手。
每一次分開都像是要命一樣艱難。
小妹說那男子唇形極好,想親卻不敢,怕人家覺得她放浪大膽。
那男子手臂有力,抱她的時候極有安全感。
小妹憧憬著未來。
那一字一句,全是春意萌動的歡喜。
酒意浮動間,宮雪瑩看著搖曳的宮燈,神思縹緲飛散起來。
聽起來,喜歡一個人還挺不錯的。
是不是她太過小心謹慎了?
她忽然很想見他。
她以不勝酒力告罪離席,吩咐人回到公主府時,時淵正在金鳳宮偏殿內,批閱著各地的公文。
這一個月,她不曾見他,忙於各類朝務。
他便在金鳳宮偏殿為她處置雜事。
他無聲無息地陪伴在她身邊,卻早已占據了那般重要的位置,讓她無法忽視。
啪嗒。
她將門合上,緩緩走近他,斗篷從臂彎之中滑落,掉在地上。
時淵意外:「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你不想見到我麼?」
宮雪瑩腳步軟綿踉蹌,走到時淵身邊時跌了過去,「這麼久沒見了,也不想見到我麼?」
時淵抬手將她扶住。
她喝了不少,酒意上浮面頰潮紅,更添幾分女兒嬌柔之色,不似往日那般孤高冷傲,不可靠近。
她的手掌搭上時淵的臉:「你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