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葉攸寧靠著車壁睡著了。
今晚的月色不是太好,時隱時現,沐星也不敢趕得太快。馬車外掛著兩盞燈籠,饒是如此視野依舊不是很清晰。一直盯著這樣的環境特別容易犯困,何況現在還是大晚上。
「什麼人!」還是陳鋒敏銳地察覺前方有一道人影閃過,正犯困腦袋一點一點的沐星瞬間被這聲音給叫醒了。
沐星急忙拉住韁繩,只見黑漆漆的前路一道人影走了出來。馬車停下,不過淺眠的葉攸寧也醒了過來:「怎麼停下來了?」
沐星撩開馬車帘子:「前面有人攔路,只怕是來者不善。」
葉攸寧定眼望去環境太黑只看到一個輪廓,身材頎長偏瘦,似乎是帶著斗笠,手裡抱著一把劍。
葉攸寧隱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還真是厲害,她不過是收拾了沐家行蹤這麼快就暴露了。
阿森嗓門大,打著火把向前幾步:「前面是何人?為何攔住?」
那人沒有說話,他伸出手二話不說三支袖箭衝著馬車裡的葉攸寧射來過來。
這下不用問了,果然是衝著她來的。
阿森一刀將袖箭全部斬落:「沐星,我們拖住他,你帶少夫人隨後衝過去。」
葉攸寧卻搖頭,不僅不退反而站到了車轅上:「你就是無影閣殺手孤狼,真名獨孤閉。你殺不了我別白費力氣了,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獨孤閉向來無波無瀾的臉上難得出現了別樣的表情,他向前走幾步聲音有些嘶啞:「這世上沒幾人知道我的真名,你是如何知曉的?」
葉攸寧一臉從容跟殺手聊起來,守在兩旁的陳鋒和阿森卻是如臨大敵。兩人那左右護法的架勢,提著刀像是隨時都要衝上去。
葉攸寧已經在心裡預想過跟獨孤閉狹路相逢之後她要如何脫身,說實話在她想起獨孤閉這個人的時候就挺想把他拉入自己的陣營,畢竟身手這麼厲害的高手不可多得。
「我如何知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了解你。」
獨孤閉笑了起來,這已經是破天荒的事情了。整個無影閣誰見過他笑,這說出去都沒人信。
「你,你了解我?」這還真像是一個笑話,這世上沒有人能了解他。但不得不說,這個刺殺目標僅僅幾句話就引起了他的興趣。
以前的人物對象見到他不是喊打喊殺就是跪地求饒,還從來沒人會在這種情景下從容地跟他聊天。
「你在暗中尋你父母,可知你這些舉動在無影閣里可是要被懲罰的。」
若是之前的對話獨孤閉只當是新鮮所以願意跟她多扯兩句,可現在這句話卻在他心裡激起了千層浪。
她怎麼知道?他很仔細自己做得十分隱秘就連組織里也沒有人發現,可這個跟他毫無交集的女人卻知道!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讓他覺得驚恐。
他又走進了幾分,想要將葉攸寧看清楚。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這也是他頭一次問出這麼蠢的問題。
今晚這個女人給了他多少個頭一次的驚訝,以至於他竟反問自己的刺殺目標她是誰。
問完就後悔,這麼愚蠢的問題他剛才是怎麼問出口的?
葉攸寧一直盯著他,見他那有些懊悔的表情不由輕笑。此時她也不知道怎麼的,腦海里就冒出這麼一句:這個殺手不太冷。
「我是誰重要嗎?重要的是你還想不想找到你的父母?重要的是無影閣那樣無休止的殺戮生活你還想繼續下去嗎?從小被以養蠱的方式長大你不恨嗎?你不想報仇嗎?」
葉攸寧的一個個問題,像是充滿了蠱惑,從來冷心冷情不受任何人波動的情緒此刻已經在翻湧。
想嗎?他當然想。
她沒有催促,他陷入天人交戰,一時間這靜謐的官道上靜得只剩下呼吸。
誰也沒有想到一場刺殺結果卻演變成兩人的交易,在思想拉鋸後獨孤閉終於做出了決定:「你都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是寧州人士,你父親是當地鄉紳。你三歲那年父母帶著你去南下江州去給你外祖父拜壽。途中遭遇意外,只留下一個你被無影閣閣主帶了回去。」
孤城閉對父母記憶早就已經模糊了,偶爾記憶里閃過的是自己家,那是一座很大的宅院。他好像有個姐姐,姐姐在前面逗他,他邁著小短腿向她撲去。身後的母親溫柔的聲音,催促他快到姐姐那去。
在記憶里他始終看不到她們的臉,唯一能記住的是姐姐和母親聲音很溫柔。
原書中並沒有提到他還有個姐姐,這點葉攸寧是真不知道。
翻湧的情緒不過片刻又徹底平靜下來,他是殺手已經習慣了偽裝自己的一切:「什麼意外?他們……是不是都已經不在了?」
葉攸寧知道獨孤閉現在看著這麼好說話的樣子,其實不過是在試探她而已。
「你是不是在心裡早就懷疑是閣主殺了你父母?」
原書中秦舒湘不過是在他早就種下懷疑的種子上澆了水施了肥,讓這懷疑的種子直接長成參天大樹不可撼動。
獨孤閉沒有吱聲,再次被葉攸寧看透這感覺很糟糕。同時他對葉攸寧的好奇也到了頂點,不是說她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嗎?
難道是陸家給她提供的情報?不可能,別說是陸家了,就是無影閣內部也無人察覺他這些心思。這女人就好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直到他一切最隱秘之事。
「我可以告訴你,你們閣主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你一家的遭遇的確跟他沒有關係。」
獨孤閉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他才開口:「說了這麼久,你的話里始終沒有給我家人定下一個死亡的結果。所以你最終是想告訴我,我的家人都還活著。你之前說的交易,就是這個,所以你想讓我用什麼來交換?」
該扔的餌都扔了,魚兒也上鉤了,她也開門見山:「我覺得像無影閣這樣的喪心病狂的殺手組織不該存於世間。我想毀了它,做成了應該是功德無量吧?」
獨孤閉再次笑了起來,這女人可真有意思。
「你想毀掉無影閣那無疑是痴人說夢。」他不止一次想要脫離無影閣,可饒是他做到了無影閣最頂尖的殺手,想脫離組織依舊做不到。
他們這一生一世都只能是組織的人,生死都在別人手裡拽著。
葉攸寧依舊不理會他的嘲諷:「你須知亂世出梟雄,如今天下大亂,可不正應了那句『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嗎?」
此時起,獨孤閉才真正將正視起葉攸寧。他想,今晚自己是殺不了她了。
「無影閣很複雜,想要毀了它太難。」
葉攸寧跳下馬車,主動向前走去,這可嚇壞了左右護法。
「少夫人!」兩人急忙趕上,就連沐星也擔心地跳下了馬車,牽著韁繩跟了上去。
「現在毀不了,不代表以後毀不了,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
她靠近,燈籠的光柔和地照在臉上。畫像他看過太多遍,可見到真人還是忍不住想感嘆一句,這女人是真的美,美得像戲文里勾魂奪魄的妖精。
難怪這就是她對他說的話充斥著蠱惑的原因嗎?她或許真的不是人!
葉攸寧:你多冒昧啊!
「竟然你覺得時機到一切皆可水到渠成,那你還需要我做什麼?」
葉攸寧垂首淺笑。美人眉目如畫,長長的睫毛映出兩把扇子的剪影,白皙修長的脖頸因她低垂像極了孤芳自賞的天鵝。
這些讓他詞窮的美,都在微弱的燭火下又多了一種朦朧的美感。獨孤閉慌忙側目,他頭一次體驗到心弦一顫是什麼感覺。
他以為他對自己的情緒把控很好,卻不知自己耳尖已經悄悄染了一層薄紅。
「有個內應在,做什麼都方便不是嗎?你能做的太多對我的計劃尤為重要,我是真相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議,跟我合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獨孤閉調整了一下情緒才敢在此看向她:「我家人真的還活著?」
「說實話,在此之前並不是很確定。不過現在……」她將燈籠高高提起直接放到了他的臉上,這要是以前獨孤閉早就出手了,還沒人敢靠近他三步以內。
她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獨孤閉竟有種手足無措的慌亂。他忙退了一步:「你做什麼?」真是個惑人心神的妖精!他把自己心神大亂的原因都歸結於此。
葉攸寧又進一步,燈籠依舊照著他的臉:「真沒想到你父母竟然真的還活著,只是各自波折天各一邊。嗯?你竟然還有一個姐妹?」
獨孤閉眉頭緊皺,這女人此時神神叨叨的,真叫他看不懂。忽然想起她之前好像一直都只提到自己父母,難道她並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姐姐?
可現在怎麼就知道了?可別跟他說是看出來的。
她收回目光,輕嘆一聲:「可惜了。」
他忙問:「可惜什麼?」
「你姐姐已經死了。」
雖然他已經在說服自己這女人的話想是胡謅,可他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刺痛。
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都在說明這個儘量表現平靜的男人一點都不平靜。他咬著牙看著葉攸寧:「我答應你的交易,但你今晚所說的一切最好都是真的,否則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