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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1

2024-08-25 07:35:36 作者: 弱水千流
  Chapter51

  柬埔寨不分春夏秋冬,只有旱季和雨季,而十月最難得,雨季末,旱季首,風中的濕氣已極少,難得的乾爽宜人。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灑進臥室時,瓦莎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久久不語,沒起身,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那麼發呆。

  邊城的追殺失手,中國警方又布下了天羅地網抓捕她和段昆,無奈之下,他們選擇了先回柬埔寨避風頭。一路喬裝改扮,借用假身份,水路陸路連倒幾回,才險險得以出境。

  今天是瓦莎回柬埔寨的第七天。自從跟了達恩,被派往中國市場後,她已數年沒有回過家鄉了——

  柬埔寨暹粒市,這座因吳哥窟而馳名世界的小城。

  他們的住所,是位於暹粒市郊的一所大宅,氣派堂皇,守衛森嚴。那些從歐洲高價聘來的僱傭兵們脫下了迷彩服,換上西裝,楚楚衣冠粉飾兇殘狼性,乍一看,只以為是這戶名門家養的保鏢。

  大宅的主人在七天之前還是暹粒市的一位富商,現在,則成了達恩。

  須臾,思緒中斷。

  瓦莎面無表情地又躺了會兒,起身,穿衣,出門下樓。

  客廳里,好些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圍桌而坐,有的打赤膊,有的直接把腳踩凳子上,那份刺眼的野蠻與暴力,和屋內精緻考究的裝潢,格格不入。

  段昆也在其中之一。他往嘴裡丟了塊乾麵包,一抬眼,看見瓦莎,立刻揮手沖她笑,說著高棉語:「瓦莎!我給你留了牛肉和煎蛋,快來!」

  瓦莎臉色冷冷的,走過去,坐在這群男人中間。

  段昆拿叉子叉著煎蛋,送到她嘴邊,笑嘻嘻的。

  瓦薩沒說話,只微偏過頭,躲開了,自顧自拿起一塊麵包吃。

  「……」段昆燦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垮下嘴角。

  見狀,邊兒上一個大塊頭嗤了聲,喝了口啤酒,嘲笑揶揄:「我說傻昆,你成天跟人瓦莎獻殷勤,人家壓根都沒理過你。臉皮真夠厚的。」

  「傻子嘛,臉皮厚,腦子也有毛病。」說話的是一個黃毛男,他咧嘴笑,一口黃牙全是煙漬,彎腰去拍段昆的臉,「欸,傻子,叫聲老爹聽聽。」

  段昆冷哼一瞪眼,「老子爹早死了,想當老子爹,先死一個。」

  話音落地,一幫暴徒像找到了樂子,全都吵吵嚷嚷地大笑起來。

  「傻子好笑麼?」笑聲里忽然冒出句話,是女人的聲音。

  男人們笑聲小了些,都有些疑惑地看向瓦莎。她不知何時已放下麵包,眸色平靜,而冷淡。

  最先打趣的壯漢挑起眉,嬉皮笑臉地湊近她,一張嘴,惡臭口氣撲瓦莎臉上,「傻子不就是拿來笑的。」

  話音剛落,瓦莎已從摸出把彈簧.刀,面無表情,手起刀落。在壯漢錯愕驚恐的目光中,鋒利刀刃已切斷了他的皮帶。「啪」一聲,褲腰帶斷成兩截,壯漢的褲子也跟著滑到地上,露出全是黑毛的粗大腿。

  和大紅色內褲。

  「……」連壯漢在內的所有人都怔住了,目瞪口呆。

  瓦莎轉刀柄,語氣冷冰冰的,「這些日子不太平,兄弟們也都辛苦,想逗樂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傻子是我的人,誰要再笑話他,下回,我切的可就不是你們的褲腰帶了。」

  眾人還沉浸在震驚中,說不出話。

  瓦莎側目,掃了眼壯漢露出的大腿和紅艷艷的內褲,大拇指一指,「不是要找樂子麼?笑啊。」

  聞言,回過神後的暴徒們只好悻悻地,笑出聲。

  這娘們兒是老大身邊紅人,這麼多年刀山火海,從沒退過一次,明明是個女人,身手卻頂尖,又心狠,殺人從來不眨眼。這麼個角兒,誰他娘敢輕易招惹。

  那個露內褲的壯漢火冒三丈,卻敢怒不敢言,咬咬牙,提上褲子灰溜溜地出去了。

  瓦莎嘴角勾起道弧,這才把刀收起來。

  一旁,段昆臉上的笑也越綻越開,瓦莎瞧見了,凜目,兇巴巴瞪過去,「你笑這麼高興做什麼?」

  段昆撓撓頭頂髒辮,嘻嘻嘻,「瓦莎你對我真好。」

  瓦莎涼涼,「你們中國不是有句俗語麼。」

  段昆很認真地問:「什麼俗語?」

  「打狗看主人。」她說了句蹩腳中文,瞥他,再換回高棉語:「你再傻也是我手下的,誰要欺負你,就是瞧不起我。」


  段昆聞言,一琢磨,表情嚴肅幾分,說:「你說得有道理。以前別人欺負我,我都忍了,但是以後再有人欺負我,我就不忍了。」

  「為什麼?」

  「因為欺負我沒什麼,瞧不起你可不行。」

  瓦莎聽了有點想笑,卻還是把臉板著,冷哼,「傻子就是傻。」指指桌上剩下的幾瓶啤酒,「不是喜歡酒麼,喝。」

  段昆笑,抄起瓶子把蓋咬了,直接對瓶吹,咕嚕咕嚕一口氣就喝下大半瓶。然後抹抹嘴,讚嘆:「德國黑啤,給勁兒。不愧是有錢人家的藏酒。不過……」他轉轉眼珠,癟嘴,「老大無緣無故,為什麼要搶這豪宅?」

  「不知道。」瓦莎搖頭,語氣很平靜,「如果能讓我們猜到,達恩在想什麼,那他就不是達恩了。」

  段昆皺眉還想說什麼,這時,別墅二樓卻傳來個僱傭兵的聲音,嗓門粗嘎,一口英語:「Vasa,D.K,comehere.」

  兩人相視一眼,沒說話,轉身上了樓。

  僱傭兵把他們帶到一間臥室前,撂下句「wait」,便離去。

  瓦莎和段昆站在門口等。

  這間豪宅裝修奢華,隔音卻不太好,不知是屋裡那女人太投入,還是那男人太猛,只隔著一扇門板,他們能清晰聽見裡面傳出的動靜。

  「……」片刻,段昆的表情顯出幾分尷尬,微側頭,瓦莎垂眸站著,神色無一絲波瀾。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

  出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年紀在三十五上下,穿黑長褲白襯衣,輪廓分明,五官英俊。他出來時還在系襯衣扣子,順序自下而上,眸微垂,面色淡得像潭死水。

  這人眼底清明陰鷙,若不是那精壯胸膛殘留著一層汗光,幾乎要令人懷疑,剛才在裡頭和妓.女酣戰的,不是他。

  「給她錢,然後把人弄走。」達恩整理著袖扣,五根骨節分明的手指隨意動了下。從瓦莎和段昆中間走過,從始至終,一眼沒看過他們。

  瓦莎和段昆同時應聲:「知道了。」說完,他們就準備進臥室。

  誰知,已走遠的達恩又頭也不回叫了一個名字:「瓦莎。」

  兩人又同時怔了下。

  段昆先回神,胳膊肘撞了撞瓦莎,低聲:「他叫你了,快過去。」說完沖她燦爛地笑笑,目光鼓勵。

  幾秒後,瓦莎就跟著達恩進了一間書房。

  窗簾拉著,又沒有開燈,整個屋子顯得有些暗。達恩彎腰在書桌前落座,兩手合十,坐姿隨意,審度著幾步遠外的女人。

  瓦莎冷靜地和他對視。

  須臾,達恩勾唇,朝瓦莎伸出了一隻手,目光充滿暗示性。她走過去,被他牽住左手輕輕一扯,坐到他大腿上。

  「你好像瘦了。」他貼近她,低語呢喃仿若戀人之間說情話。

  她回答:「全中國的警察都在抓我。從邊城到暹粒,我費了很大力氣。差點就死了。」

  達恩:「你從沒讓我失望過。」

  「可惜我沒有殺掉阮念初。」

  「既然那個女人不好動,就先放到一邊。」達恩手指纏住她的髮絲,繞圈把玩,「邊城那件事一出,Lee全副心思都在他女人身上,正好,我們就和他玩其它的。」

  瓦莎微怔:「……你想對其他人下手?」隨即皺了下眉,「我知道,Lee在中國嶂北有一個母親。」

  達恩拇指壓住她的嘴唇,低笑:「他比你聰明。你能想到的,他難道想不到?」

  「你是說……」

  「阮家和厲家,現在都是他們的重點監護對象,人家設好了陷阱,在等你往下跳。」達恩嗓音輕而柔,「和聰明人玩遊戲,就得先去猜對方的心思。懂麼瓦莎?」

  她不太懂,也不想懂。

  達恩卻忽然笑了下,說:「讓我來告訴你,中國人在想什麼。七年前,他們抓了我的父親,卻沒有拿回他們要的東西,我是父親的獨子,他們當然就能推斷出,東西在我這兒。他們想抓我,卻面臨兩個問題,一,找不到我,二,目前沒有任何能抓捕我的正當理由。所以中國人選擇以靜制動,等。」

  「等什麼?」

  「等我犯錯。」達恩挑起了瓦莎的下巴,直直盯著她,「也就是你們犯錯。只要抓到你們,他們的兩個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瓦莎被他看得不寒而慄,強自鎮定,道:「那應該怎麼辦?」

  達恩閉眼,食指次關節抵住眉心,語氣很冷,「最穩妥的選擇,是殺了你和段昆。那個鬼已經被我殺了,你們再消失,他們的所有線索就都斷完。」

  「……」瓦莎在他懷裡,眸光驚閃。

  達恩眼也不睜,繼續:「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願意為我死,是麼?」

  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臉色蒼白,語氣極靜,「是。」頓了下,才遲疑道,「但是達恩,我可以死,段……」

  這時,達恩卻突的低笑出聲,掀眸看向她,捏她臉,「這麼緊張?你真以為我捨得讓你死?」

  「……」

  「你和那傻子暫時別去中國了。」達恩吻了吻她的頰,「暹粒是你的家鄉,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待這兒,你心情應該會好。」

  瓦莎心驟松,蒼白的臉色恢復了一絲紅潤,「接下來沒有其它行動了?」

  達恩說:「我和Lee是老朋友。老朋友想要一個能抓我的理由,我當然得給他。」

  「你準備派誰去?」

  「你不認識。」

  瓦莎有點驚訝,「我跟了你這麼久,你身邊的人,還有我不認識的?」

  達恩沒回答。須臾,像忽然想起什麼,扶著她的發隨口問道:「對了,剛才你說『你可以死』,後面還想說什麼?」

  聞言,瓦莎心突的一沉,面上卻冷靜自若,搖頭,「沒什麼。」

  達恩眯了下眼睛。

  房門外,男人掐滅煙離去了,無聲無息。

  *

  來嶂北前,阮念初在網上查資料,大部分網友表示,天下婆婆是一家,她們都喜歡勤快、能幹、早睡早起的兒媳。為了讓厲母對自己的好感嗖嗖往上長,阮念初專門設好了連續一周的鬧鐘——早上七點半。

  要知道,照阮念初以往的慣例,她逢年過節不睡到大中午,她媽都會驚訝。

  這個七點半的鬧鐘,是她對未來婆婆的最高敬意。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到嶂北的第二天,阮念初的起床時間是上午的十點二十八分。

  而且叫醒她的不是鬧鐘,是厲騰。

  她氣得咬被子,怒沖沖地質問:「我七點半的鬧鐘是不是你關的?」

  厲騰答得十分坦然,「是。」

  阮念初更氣:「你莫名其妙為什麼關我鬧鐘?」不知道她一不勤快二不能幹,就只能靠早睡早起來掙表現了嗎?

  對方面不改色地回,「昨晚你睡的時候快兩點半,七點半起,五小時我怕你睡不夠。」他純粹為她的睡眠時間考慮,心疼她的身子。

  對此,阮念初的反應是朝他扔過去一個枕頭,滿臉羞紅:「你也知道我睡不夠嗎?誰害我睡不夠的?不都怪你!」

  到底還是小姑娘,被寵多了,有點兒小性子也可愛。厲騰習慣了。他接住枕頭放旁邊,勾勾嘴角,去抱她,在她耳邊低柔哄著,「嗯。怪我。我的錯。」

  阮念初在他脖子上咬了口,哼哼,「錯哪裡了?」

  厲騰壞笑:「勁兒多。」

  「……」阮念初被這個答案生生一噎,幾秒才控訴:「勁兒多不知道去做伏地挺身,世上運動項目萬紫千紅,你幹嘛偏愛床上那一種?」埋怨完就皺眉,「是不是都快吃午飯了?」

  厲騰嗯了聲,親親她的鼻尖兒,「我媽包了餃子。」

  她性格,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聞言眨眨眼,喜道:「你真讓阿姨給我包餃子了呀?」

  「答應你的事,我什麼時候賴過。」他隔被子在那段小腰上輕掐了把,拍拍,「快起了。下午還得出門兒見朋友。」

  阮念初疑惑:「誰?」

  「你不認識。」厲騰從床底下撿起一條卡通睡裙,給她穿,「小時候的幾個兄弟,見了面給你介紹。」

  厲母包的餃子個兒大餡兒足,阮念初累了一晚胃口好,中午的時候,一口氣就吃下二十個。

  厲母笑著打量她,見她黑眼圈略重,便問:「念初,看你臉色不大好,應該是有點兒認床吧?」

  聞言,阮念初只能幹笑著把臉埋碗裡,邊乾笑著答是,邊在桌子底下,踢厲騰。

  但其實心情還是很好的。

  依照喬雨霏給她灌輸的「一個人喜歡一個人,那就肯定想睡那個人」理論,人的靈與欲,本就同步。由此,阮念初結合自身實際又延伸出了另一個理論——一個人越喜歡一個人,那就肯定越喜歡睡那個人。

  用這地方的話說,那就是厲騰肯定賊喜歡她。

  下午五點多,阮念初出門,和厲騰一起,去跟他的朋友吃飯。

  地點在一家普通小飯館。

  快到門口時,阮念初才猛想起什麼,呀了聲,道:「……壞了,我忘記化妝了。」邊說邊打開手包,從裡頭拿出隨身攜帶的口紅塗嘴唇上,邊塗邊嘀咕,「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厲騰沒什麼語氣:「你這麼漂亮,化不化都一樣。」

  「……」阮念初嘴角忍不住往上翹,扭頭看他,「厲隊今天嘴巴這麼甜,吃糖了?」

  他兩手插褲兜里,彎腰,懶懶貼近她,「要不你自己嘗嘗?」

  她紅了臉,捂著嘴往後躲躲,「大街上你不許亂來。」

  厲騰挑眉眼,故意貼得更近,「我幹什麼了就亂來。」

  兩人正說著話,不遠處卻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明亮亮的,語氣里全是驚和喜:「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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