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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0

2024-08-25 07:35:41 作者: 弱水千流
  Chapter70

  柬埔寨中部和南部是平原,東部、北部和西部被山地高原環繞,大部分地區都被森林覆蓋。常年的雨水和熱帶季風氣候滋養著這片土地,叢林區的樹木很密集,遮天蔽日,形成了天然的易守難攻地勢。

  達恩的大本營,位於湄公河偏西南的叢林腹地,周邊設有數個地雷區。歐洲最高價的僱傭兵蟄伏於密林深處,準備隨時伏擊「獵鷹」。

  突擊隊率先在指定地點降落。

  戰士們手持突擊步槍,目光犀利,謹慎偵查周圍。叢林中樹木參天,毒蛇盤繞在樹枝上吐著信子,方圓數里,並不見敵軍身影。

  線人給的簡略地圖很有用。突擊隊準確避開了僱傭兵的伏擊區。

  見周圍暫無敵情,厲騰眯眼,做了個手勢,何虎等人立即井井有序朝四周散開,無聲無息滲透進敵區。

  背後數百米高空,獵鷹大隊其餘成員最後一次確認地圖上的降落點,集中注意力,開艙下跳。

  遠望去,神兵天降。

  *

  日暮時分,夕陽的餘暉將半邊天空染紅。

  達恩站在竹木屋裡,自窗內眺望遠方,目光很深,也很冷靜。

  瓦莎從營寨北邊回來了。她走進屋子,抬眸看向男人英俊淡漠的側顏,也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耳畔是水流聲,目之所及是叢林和天空。一切都靜謐得可怕。

  她問:「你在做什麼?」

  達恩語氣很淡,「瓦莎你聽,外面有槍聲麼。」

  「……」瓦莎搖了搖頭,「很安靜,外面什麼聲音都沒有。」

  聞言,達恩忽然垂眸,輕輕笑出聲。

  瓦莎困惑,「你笑什麼?」

  達恩踅身坐到桌邊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沒什麼語氣地道:「外面有那麼多雷區,還有僱傭兵在埋伏,但是卻一點響動都沒有。知不知道這說明什麼?」

  瓦莎心一沉,回答:「要麼是『獵鷹』沒有來,要麼,是他們避開了你設下的所有陷阱。」

  「不。」達恩放下水杯,眸色驟然陰沉徹骨,「這說明我身邊有內鬼。」

  瓦莎大驚:「內鬼?怎麼可能。能跟進來這裡的,都是你的心腹,或者BOSS身邊出生入死幾十年的人。」

  達恩勾嘴角,「和聰明人做遊戲,就得去猜他在想什麼,會做什麼。Lee果然沒讓我失望。」

  「那現在該怎麼辦?他們如果避開了所有雷區和埋伏,應該很快就要到了。」瓦莎用力皺眉。她在原地來回踱幾步,半刻握緊拳,平靜道:「這裡離河邊不遠,達恩,你先坐船走,我來拖住他們。」

  話音落地,達恩轉過頭,看向那個站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她有一頭黑亮的發,和一雙微微狹長的眼,表情總是冷峻的,強硬的,很少會笑。但他注意到,她兩頰各有一點很淺的梨渦。

  或許,這本應是張愛笑的臉。

  那一刻,達恩腦中莫名升起這個猜測,但不過短短几秒,便又消逝。他很快移開目光,一如這之前的許多年。

  這個願意為自己去死的女人,真蠢。他沒有正眼看過她。

  見他不說話,瓦莎上前兩步,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角,語氣焦灼:「如果真的有內鬼,這一局你就已經輸了。你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達恩冷冷拂開她的手,坐回椅子上,「誰說我輸了。」

  「……」瓦莎眸光驚跳。

  「不到最後一秒鐘,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剎那間,空前的絕望和無奈將瓦莎吞噬,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對他說:「這不是輸和贏,這是活和死。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我早就說過中國人不好惹,他們不會放過你。」

  達恩抬眸,聲音很低,「死不代表輸,活也意味著贏。我如果逃,才是真的輸了。」

  「輸和贏真的那麼重要?」瓦莎深吸一口氣,「為了替BOSS報仇?」

  達恩說:「中國人該死。」

  「……」瓦莎彎下腰,伸手輕撫他的臉,眼底泛起淚光,「如果BOSS還在世,他或許不想看到你這樣。」

  「你知道什麼?」達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發狠一抬,貼近她,話音幾乎從齒縫裡擠出來,「我教過你,最讓人痛苦的事不是死亡,是仇恨。你試過在仇恨當中活七年麼?」


  瓦莎試圖勸解他:「BOSS搶了中國人的東西,還殺了兩個軍人一個科學家。中國人抓他並不是無緣無故。」

  「中國人害死我的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殺中國人也不是無緣無故。」達恩冷笑,「他們沒錯,難道我就有錯?」

  「……」瓦莎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麼,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滔天。

  達恩遙望火光的方向,丟開瓦莎,站起身,挑眉:「終於開戰了。」

  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飛快逼近,直接衝進屋子。來人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少爺,僱傭兵那邊傳來消息,發現可疑人員。應該是中國軍隊。」

  達恩殘忍地扯唇,「殺光他們。」

  與此同時,距離營寨約七百米遠的叢林處,僱傭兵朝可疑位置扔出了第二枚手.榴。

  將好落在一名匍匐著的戰士腳邊。

  「……」戰士眸色驚.變,奮力飛身朝遠處撲開,「轟」一聲巨響,手.榴彈炸開,他躲閃不及被炸傷,整條左腿瞬間血肉模糊。

  戰士疼得青筋都暴起,卻硬是沒發出半點聲音。

  「林陽!撐住了!」石頭咬牙,飛快匍匐靠近拽住戰士的雙肩,奮力將他往旁邊拖。「砰砰砰」幾聲槍響,子彈破風而來,擊中兩人身邊的大樹幹。

  石頭意識到自己位置暴露,連忙將傷員拽到大樹背後,以樹為掩體,架好槍.托,舉槍還擊。

  槍戰爆發。

  一時間,槍聲,消音聲,風聲,爆炸聲,撕裂整片寂靜。

  何虎打趴兩個拿機槍的傭兵,邊打邊靠近林陽和石頭所在位置,語速飛快道:「你先給林陽處理傷口。我來打。」

  「行。」石頭二話不說,「刺啦」一聲撕下綹軍服,三兩下繞過林陽大腿動脈位置,咬牙一下勁兒,拉死綁緊。

  忽然耳畔飛過彈流,消.音器掩蓋下,子彈穿風猛至。

  石頭察覺到什麼,側身一閃,子彈錯開要害擊中他左臂。他悶哼,咬牙大吼提醒身邊其他人:「西南方有狙.擊手!大家小心!」

  「……」厲騰眯眼朝西南方搜索,片刻,瞄準,扣下扳機。

  那人被直接爆頭,從樹上摔了下來。

  槍林彈雨,射.擊聲愈發密集,敵我雙方都不停有人倒下。

  膠著數秒後,副隊長程川帶著滿臉血污,大吼:「厲哥!只有七百米了!你帶突擊隊先殺進去!我掩護你們突圍!」

  厲騰背靠掩體飛快換子彈,也吼:「行!你可別他媽手軟!」一槍又爆對面一個頭。

  「放心!」程川喊完,砰砰又干翻兩個大塊頭壯漢。

  厲騰狠聲:「突擊隊跟我走!」

  「是!」整齊高喊淹沒在炮火聲中,幾名戰士保持突擊陣型,邊打邊衝出包圍圈,朝營寨方向急奔而去。

  一路上,除五大三粗的傭兵外,還遇上不少聽見響動,從營寨來趕來支援的達恩手下。

  厲騰邊跑邊開槍,速度極快,那些柬埔寨人不比僱傭兵那種職業軍人,反應快戰鬥力強,往往還沒回過神,人便倒下。

  沒過多久,獵鷹突擊隊便已逼近達恩大本營。

  厲騰面色冷峻,做了個手勢。戰士們移動的速度驟然變慢,紛紛謹慎環顧,呈半蹲姿勢架槍向前。

  從四面八方將營寨包圍,隱蔽起來。

  負責爆破的徐小偉從全裝包里取出投彈器,手持遙控器,將投彈器悄無聲息送入營寨內部。

  不遠處,厲騰盯著投彈器的移動方位,目光靜而冷。

  須臾,他眯了下眼睛,揮手一斬。

  徐小偉摁下爆破鍵。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營寨空地被炸開,巡邏放哨的暴匪們始料未及,全都被炸成一灘泥。

  戰士們以爆炸聲為令,破林而出,迅速而有序地擊斃敵人,在各處搜尋頭號目標達恩。

  「……」瓦莎聽見聲響後臉色大變,催促達恩:「中國人已經來了,你再不走來不及。快點走。」

  達恩垂眸把玩手裡的匕首,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面色都沒有絲毫變化。

  瓦莎咬咬唇,沒再說話,拿起桌上的沖.鋒槍沖了出去。

  達恩集團與坤沙集團一樣,主要依靠的兵力是歐洲職業僱傭兵,一旦脫離開傭兵軍團,戰鬥力不高,與空降旅中最精銳的獵鷹根本沒法比。


  百米遠處,以程川為首的空降兵戰士們,以血肉之軀築成一道牆,滴水不漏,密不透風,將火力兇猛的僱傭兵死擋在外圍,為突擊隊爭取行動時間。

  炮火連天。

  營寨內部,何虎等人馬已基本制服所有暴匪。

  凶神惡煞的匪徒們意識到大勢已去,紛紛放棄抵抗,抱著頭,貓著腰,圍成一團蹲在地上。

  最後,厲騰與蔣睿一道行動,在營寨最裡面的一間屋子裡見到了達恩。

  「終於見面了,老朋友。」達恩坐在椅子上,一邊淡笑,一邊給他倒了一杯茶,「這麼一路殺到我這兒可不容易啊。來,坐下喝點水。」

  厲騰沒動,眸色如冰,用高棉語道:「我要的東西,在哪兒。」

  達恩面色如常,抬眸,眼神里充滿興偉:「如果我告訴你,我對那堆破紙一點興趣都沒有,早就燒了呢?你準備怎麼辦?」

  厲騰眼底閃過一絲狠光,舉槍上膛,黑洞洞的槍口筆直對準達恩,「我再問你一次,東西在哪兒。」

  達恩笑起來,「厲隊長,何必嚇唬我。只要我不說,你絕不可能殺我,不是麼?」

  厲騰也極淡地彎了彎唇,語氣很淡,「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說完槍口下移,扣扳機,眉頭都不帶皺。

  「砰」一聲,子彈擦著達恩的小腿骨,直接穿透過去。

  「……」達恩吃痛,瞬間從椅子上栽倒下來,臉色蒼白如紙,冷哼,「還以為你們中國軍人真有多高尚。原來為達目的,還能虐囚?」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厲騰語氣淡淡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表情漠然,「還是不打算說?」

  達恩不吭聲。

  砰,厲騰射穿他另一條腿。

  「唔……」這次,達恩再忍不住,喉嚨深處溢出一陣悶哼,整個人爛泥似的癱在地上。

  「我接到的命令,是如有必要,可將你就地擊斃。」厲騰舉槍對準他頭部,冷冷地說:「達恩少爺,你還有一次最後機會。」

  就在這時,背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如果我把東西還給你,你能放過他麼?」

  蔣睿立即舉槍突然出現的女人。

  達恩臉色大變,怒道:「你應該開槍殺了他,不是求他。」

  瓦莎拎著一個密碼箱緩慢走過來,紅著眼道:「僱傭兵知道僱主被捕,已經準備撤離。這裡全是中國人,Lee死了,你也活不了。」

  「我要他死。」

  「但我想你活。」瓦莎眼角滑下一行淚,片刻,將手裡的密碼箱遞給厲騰,冷聲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核心資料,十二年前,BOSS搶走的那份。」

  厲騰打開密碼箱。

  年生久遠的緣故,這些紙已陳舊泛黃,邊緣處殘留著一些暗褐色。像是已經乾枯的血跡,記錄著一段已褪色,卻永不被遺忘的故事。

  他手指緩緩撫過那團血跡,關上密碼箱,遞給蔣睿,聲音有點啞,「拿好。」

  「……」年輕戰士的面容混著血和泥,沒有說話,只是把東西接過來,用力握在掌心。

  屋外,夜色瀰漫,獵鷹其餘隊員也在有序往此處靠攏。

  「呵……」達恩忽然低笑出聲。

  蔣睿狠踹他一腳,咬牙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達恩抬眸看向厲騰,語氣譏諷,「沒有發現你安排在我身邊的鬼,是我大意,但是你真以為自己贏了麼?楊正峰是你害死的。我死了,只不過是早一步去見我父親,你活著,卻要內疚,仇恨,比死痛苦千萬倍。所以這場遊戲,說到底還是我贏。」

  厲騰面無表情,「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麼?」

  「……」電光火石間,達恩似乎意識到什麼,眸光突閃。

  厲騰繼續:「太聰明。」

  達恩眯起眼,「你什麼意思?」

  厲騰語氣很平靜:「你替陳國志安排的那出被追殺的戲,很精彩。我們釘死第一個鬼是江浩,陳國志又被不是江浩的鬼追殺,按照正常邏輯,陳國志當然不可能是第二個鬼。但是達恩,那場戲太刻意,你這麼謹慎,怎麼會在那種節骨眼上,派殺手去殺人。」

  達恩:「……你早就知道陳國志是我的人?」


  「對。」厲騰回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國志打架打進局子,也是你安排的,目的是藉此機會既跟我搭上線,又跟雷蕾搭上線。他在警局聽說雷蕾當晚有聚餐活動,所以專門和江浩在雷蕾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演戲。因為你知道,沒有什麼話,比一個警察說的更可信。」

  達恩怒極反笑,「所以楊正峰——沒有死?你設局陰我?」

  「如果不讓你以為自己贏,」厲騰嗤了聲,語調輕蔑,「接下來的遊戲,我怎麼和你玩兒。」

  「我輸了?」達恩的目光有一瞬迷茫,很快又聚焦,厲聲:「不可能,不可能……你避開了雷區和我設好的埋伏,你知道哪些是安全區……地圖是誰給你的?誰給你的!」

  厲騰說:「一個傻子。」

  話音剛落,瓦莎的面色驟然一變。

  「一個傻子?」達恩冷笑,「傻子頭腦簡單,如果能懂這些路數,還是傻子麼?」

  厲騰:「達恩,只有頭腦簡單的人,才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整個屋子陷入了一陣死寂。

  瓦莎閉上眼——結束了。這麼多年的家仇,國恨,終於都在此刻徹底結束了。很離奇的是,她感覺到的竟是解脫。

  然而就在這時,達恩忽然又笑起來。距他最近的瓦莎轉眸,看見那笑,和他往常的樣子很不同。他平素冷靜,可此時,如癲似狂。

  瓦莎心中升起一絲不詳預感。

  「說起來,我還沒有仔細看過你。」說完,達恩忽然側過頭,生平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人。

  他眼底微亮,語氣柔得幾不可聞,「瓦莎,你很美。」看著她,笑著,捏碎了嵌入袖扣中的微型遙控器。

  「……」她想起他的話,不到最後一秒鐘,永遠不知道誰輸誰贏——死不足以讓他畏懼,他要的是贏。

  瓦莎猛然尖叫出聲:「不要!」

  話未落,厲騰下意識撲向蔣睿,將年輕戰士和他懷裡的密碼箱,牢牢護在自己身下。

  巨大的爆炸撕碎荒夜。

  那一刻,厲騰看見漫山遍野的稻花,和在風裡淺笑的姑娘。

  ——阮念初,你笑起來的樣子,可真漂亮。

  整片屋群坍塌,只剩滾滾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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