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深冬漸暖(2)
「開心。」他低低地回,「看你笑,比看你哭,心情要好。」
這句話出來後,時音摸不清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緒,但是心裡有根弦被碰到了,莫名其妙地上下振動,難以言喻。
席聞樂依舊抱著她,時不時,在她頸窩處親幾下。
時音把手從他那兒掙出,繼續在他懷內看著馬匹喝著果汁,然後又被他往裡摟了些,他從時音側頸慢慢地親到耳後,用手捏著她下巴轉向自己,時音嘴裡咬著的吸管被他拿掉,他開始跟她接吻,她用手推他下巴:「等……下……」
嘴唇稍微碰觸,剛深入一點的時候短暫分開,又被他貼緊。
「等下席聞樂,有人在看……」她終於把他下巴推開,指了指不遠處那個包廂。
他轉頭看過去。
馬場的整個觀景樓是拱形的,從這邊的窗口依稀能看見另兩頭包廂內的人,她從剛才就開始在意那道目光了,那包廂距離這裡隔了將近十個房間,落地窗內站著一名身姿挺拔的男人,他跟時音一樣站在窗前,一手插著西裝袋一手握著酒杯,視線俗世不擾地放在這個地方。
就像她和席聞樂長久地擁站著一樣,他長久地觀察著這裡。
剛才一直被席聞樂動手動腳所以來不及往那邊細看,現在看過去後,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是她越發看清那人的氣魄,心內有另一根弦開始揪起來,腦海里有個姓氏從記憶深處漸漸浮出來。
越來越確定後,她開始後悔告訴席聞樂,讓他注意到那人。
但是。
席聞樂沒說什麼,平靜地掃過去一眼,平靜地收了視線,重新將腦袋埋在時音脖頸間。
那男人也不急不緩地從窗口退開了。
與此同時,包廂的門被叩響——有客人來訪。
兩人的廝磨結束,他把時音放開,牽她坐回到沙發上,自己則去開了門。
來訪的是幾位稱得上叔伯的長輩,他們穿著正裝,頭髮梳得規規整整,其中一人拄著拐杖,鶴髮松姿。
時音知道這些人,也從一些著名的商業報與名流雜誌上見過他們,都是名望家族內的大人物。席聞樂單手握著門把,另一隻手插褲袋,對他們的來訪並不感到意外,不排斥,卻也沒有要請君入室的意思。
而他們在商海叱吒風雲,到席聞樂面前則客氣多了,和和氣氣地來,和和氣氣地與他招呼,也沒進包間,大概是同樣注意到了沙發上的時音。
老狐狸上道,席聞樂不提,他們就裝作視而不見,提另一個話題:「阿席啊,聽說是今晚的大贏家?恭喜!」
同為賽馬愛好者,專門道喜來的。
「去年的今天,贏得最多的好像也是阿席?」
席聞樂說:「不是。」
「哦,」拄拐杖的老先生一錘拐杖,「那是老席。」
時音聽著。
「老席今天也來了吧?」
「來了。」席聞樂回,「剛走。」
「嗯,」老先生講,「沒記錯,每年這天你們父子倆都會來,一人一個房間,一人賭一匹馬,到今年為止,幾輸幾贏了?」
「平數。」
他們好像在拉家常,但是老先生的提問席聞樂都回答,時音一直聽著,直到最後老先生說:「嫚知生前最喜歡賽馬,就知道她忌日這天,你們父子倆都會來。」
那一條上下振動的弦砰地一聲斷掉。
時音瞬間知道他剛才低落的原因了,老先生落話的那秒,她回頭看他,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就那麼靜靜地站在空氣中。
「席嫚知。」老先生接著用略帶懷念的口氣嘆著這個名字,點頭講,「是個好孩子啊……」
原本在心內醞釀要如何安慰他的話,但是他母親的全名進入時音的耳朵後,心內那另外一根弦也岌岌可危地拉緊。
席……嫚知。
她在心內重複這名字,忽地從沙發站起身看他們,老先生循著這道目光看向她。
席嫚知……席嫚知……
等下……
席聞樂也看向了她,而時音腦內思緒忽然地亂了起來,她撫額頭。
席嫚知,不是姓別的,而是姓席。
說明……不是嫁到席家的,而是席家的女兒……所以。
所以……
她看席聞樂。
所以他是跟母姓的……而不是父姓。
那麼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是……入贅後才改姓席的。
——「等下席聞樂,有人在看……。」
——「老席今天也來了吧?」「來了,剛走。」
時音回到落地窗前重新看向那個包廂,人走茶涼,燈光已暗。
她回過頭看向席聞樂的時候,他也看著她,那一刻是她覺得自己離兩年前那個秘密最接近的瞬間,但是越接近心的承受能力就越弱,因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裡又湧上兩年前的那種情緒。
因為透析了她心內的想法,所以又準備拿出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的傷人態度。
唯一能解密的就是出包廂,時音與他擦肩,近乎失魂落魄地繞開門前的長輩,寒著心往電梯方向趕。
姓席的不是國王,而是王后,那麼國王姓什麼?
那人才剛走而已,一定會搭電梯,電梯正處在兩間包廂的中間位置,他用走的,時音用跑的,等趕到電梯門前時,喘著氣的時音正好看見兩扇電梯門合攏的那一秒,裡面的他。
電梯燈光強烈又刺眼,在柏先生的西服肩上打出一塊光暈,時音看著他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她,正面的五官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英挺年輕得像是席聞樂的兄長一樣,只有眼神比深海還深,下巴線條更冷峻,是一隻比席聞樂還老道成熟的狐狸,他看著時音,努了努嘴,一個跟他兒子如出一轍的動作提示了與她的所有過往,然後電梯門帶著沉重的音合上,心口砸下一塊沉石。
她全身顫慄。
4
以一種體溫降至冰點的狀態回到包廂,長輩已走光,偌大的包廂里只有席聞樂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他低著頭,旁若無人地往杯子裡倒酒。
「你父親……」時音問,「原本是不是姓柏……」
「有必要迫不及待地追出去嗎。」他以無比清淡的口氣回。
這句話一出口就知道他的態度和情緒了,昨晚的溫存又成一個笑話,時音用手指揪住門框:「所以,兩年前你走,就是因為這個……你查過我……」
緊緊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念得用力發抖。
杯子內酒斟滿,他拿起來,輕微搖晃。
沉默。
「因為!」他不說,時音就紅著眼眶繼續,把他走的原因以自己理解的方式殘忍地講出來,「因為兩年前那天晚上……」
講到一半哽住,無法完整地說出來,她在原地不能自制地徘徊:「因為……」
「因為那天晚上你發現我給你的不是第一次……」最後終於講出來,整個人的自我保護都放棄了,她沙啞著嗓音喊,「所以,當栗智告訴你的時候,你就確認我早已經是你爸的女人!」
他手中的杯子停止搖晃,但他還是不講話。
「你根本就沒有相信過我對不對?一直,一直都把我定義在那種人設里,那天晚上沒有說出來,但心裡早就把我跟輕浮兩個字連在一起,所以連問都不問我就走掉,即使是現在!最親密的時候腦子裡也在想我和你爸曾這樣做過對不對?」
「對不對!」
一番聲嘶力竭的質問後,席聞樂慢悠悠地喝酒,時音受不了了,受不了這種漠視了,她扶著門框出去。
走,走,走出觀景樓,走出馬場,走在冰涼的夜路上,邊走邊哭,到最後在一個路牌旁蹲下來,用手背抵著嘴唇,越壓抑越洶湧。
後來哭得眼睛都腫了,她給芝愛打一通電話,夜風刺痛肌膚,那端一聲一聲地嘟嘟響,芝愛接起。
「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對……」她問,「為什麼我半生,都在被男人耍弄啊……」
「姐……」
芝愛還沒答話,手機被人從耳旁拿開。
時音哽咽著別過頭,席聞樂蹲在她的身旁,路燈在他的肩身打下一片陰影,他用拇指把她臉頰一旁的發順到耳後。
然後撫摸著她已經哭出汗來的額頭,兩人對視,他有要開口的跡象,但是欲言又止,良久,他真正說話的時候,嗓音也有一些啞了。
他說:「有些話,你不能全說出來。」
「這樣,我想忘記,也做不到了。」
時音聽他說完,傷心與難過來得更凶,自己起身要走,被他拉著手腕停住。
兩人的影子映在路燈下,他牽著她原地走回去,時音的眼淚還是在流,快流幹了,但是他不替她擦,他就讓她哭。
也不放手,一直牽著她走,牽在自己身後,只讓她看著自己的背。
看著背,邊走,邊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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