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冬漸暖(3)
5
那晚席聞樂就把她帶回去了。
芝愛問過來龍去脈,但是時音不回答,她抱膝坐在露台的藤吊椅上,用冰毛巾敷著眼角,無神地看著地面。
一夜不睡,他也在客廳坐了一個晚上。
直到清晨五點才有動靜,時音提著行李下樓,到沙發前將手中四串鑰匙扔茶几上,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接著從包內拿出錢包與手機,同樣擱桌上。
「再見。」
席聞樂把她的手腕握住,他仍舊面無表情,一使力就把她弄到了沙發上,時音與他並肩坐著,面色清淨,呼吸均勻。
她說:「我們在一起還有意思嗎。」
「你走了住哪裡?」
「我想好了,我又不是殘疾,可以自食其力,總校我不讀了,芝愛的學費你也不用承擔了,還有我媽那邊,謝謝你給的醫療資源,接下去的費用不用你管了,我那兒還有些東西能賣的可以補上,前幾個月吃你的用你的花你的我也會儘快還……」
「沒必要。」他說。
「有必要,」時音平靜地接上,「兩不相欠,能不聯繫就不聯繫了。」
說完起身提行李,席聞樂這時候問:「你愛不愛我?」
時音的腳步因這五個字停下,整理了一晚上的情緒隱約受到侵襲,心口揪痛,她回過頭。
他依舊坐在沙發上,靠著背,臉色因一夜未睡而顯蒼白,說出這句話時,平靜地目視著沙發對面的壁爐。
她沒回答,但後來手輕輕地被他握住,他從沙發上起身,站到她身後,慢慢地將她的手與行李提杆分開。
行李箱砰地一聲墜地,腳步也不自主地朝後退了幾步,被他拉著與他接近,時音閉眼,他說:「我們可以吵,但離開房子是底線,你心情再差也不能這樣說,這樣做。」
「我跟你都知道,」時音的嗓音又有些啞了,說,「以前的那種感覺已經回不去了,在一起就是不停地揭舊傷疤。而且你也不要委屈自己了,明明是我對不起你,不用你反過來挽留我。」
腳步又被迫往後退幾步,背部完完全全抵進他懷內,他把她的腰收住,手也握住,抵著她耳邊回:「然後你準備去找誰?」
心一下子涼了,那刻手立刻從他的手心掙脫,但是被他更迅敏地重新抓住,把她整個人緊緊抱住,時音被這力道弄得咳一聲,他接著說:「你媽治療的資金鍊不可能一下子斷掉,你的退學手續辦起來也沒那麼容易,再一個星期,你考慮考慮。」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也有些猶豫,但他依舊說出來了:「不要做對你自己不利的決定。」
然後忽地將她放開,時音癱坐到沙發上,席聞樂走了,車子的低引擎聲從窗外傳進,愈行愈遠。
這一次談話的結束,宣告兩個人進入冷戰階段,時音有時音的自尊,他有他的脾氣,撞到一起說出來的話總是傷人,她明明知道他話裡頭想要重新開始的意思,但心裡那道坎就是過不了,不僅她過不了,他可能至今也沒過。
解釋,解釋有什麼用,他向來只相信自己的一套,兩年都肯不理她了,現在怎麼聽得進解釋,今天勉強在一起,往後還是要吵的。
——「你愛不愛我?」
可是一提起行李,他問的這句話就繞到耳畔,回想,提著行李的手就使不上力。
她很難受。
6
隔天,才去學校。
這天也正好是與火薇說定的三日之約,但是時音沒精神,從下車,到走上教學樓樓梯,一直都飄渺無力。
芝愛一聲不吭地走在她身後,只在她不知不覺走過頭的時候拉她一把,帶她走進正確的轉彎口。
走到廊道上的時候,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戶往下看,可以看見同樣到校的席聞樂,他從車內出來,迎著風單手關車門。
一些女生圍著窗戶看,擦撞到時音的肩膀,她靜靜地看著他,而他一眼都不往這邊看,這股漠視做得非常故意,甚至嚴禹森走上來時,他也不理人,直接朝著教學樓走。
她收視線。
女生們各回各位,時音被其中一人撞到一次,芝愛扶她。
「沒事……」
可是才安慰完芝愛,又讓人撞了一次,時音的步子往後退一下,夾在耳後的長髮也因這股力而散出一些,她看那女生,女生視若無睹地繼續走,芝愛直接說:「你沒在看路嗎?」
女生聞聲,看了一眼芝愛與時音,但也只是看一眼而已,有著「撞也撞了能怎樣」的無禮意思,收回視線繼續走,與此同時,時音又被第三名女生撞到後肩,芝愛將她雙臂扶住,發脾氣:「喂!」
聲音挺響,但對方居然還是無動於衷,也有人被芝愛這聲喊聲吸引注意力,她們看過來,收視線,與旁人交頭接耳。
時音從她們的嘴型看出一些含有譏諷意味的詞彙,她皺起眉來,按照平常的速度走,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的人,氣氛過於安靜,她回頭看芝愛,芝愛也看著她,對這悄然改變的氣氛解釋不出具體答案。
到班級門口,環視教室,這裡的學生跟往常一樣毫無變化,最後排的火薇與高個女生們細細談笑,不看時音。
而當走到課桌前,她終於知道發生什麼了。
身子那一刻有些僵,思維也停止了運轉,腦內一片空白。
芝愛也看到了,她看到後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出教室,留下時音一個人面對著桌子上赤裸裸攤開的試卷。
那是她的高考試卷。
滿目瘡痍的高考試卷,寫了字的地方歪歪扭扭,沒寫字的地方全是分值極高的大題目,只留下一整片一整片空白——分數低得不堪入目。
仿佛整個教室的人都已傳閱過這張試卷,她們雖然安靜,卻用視線圍觀著她的窘迫,嘲笑她那作為差生的過去。
「唔……」火薇挑在此刻開口,她用手在鼻子前揮了揮,笑著問,「誰呀,在班級里喝酒,到處都是酒氣。」
時音往她看。
同一時間,芝愛推開簡茉律教室的門,無視整個班級的議論與輕視,直衝向後窗口揪起高衫依的衣領:「我就知道你嘴賤!」
「你幹什麼慕芝愛你給我放手,放手!」
芝愛直接將高衫依甩到了地上,那一方女生立刻掩嘴叫著躲開,簡茉律倚著講台看,紀桃沢被這動靜影響,正要從教室後門趕出時,簡茉律從前門繞出教室直接攔住她:「你要去哪兒?」
「……去告訴她姐姐,她在我們班級打架。」
「她姐姐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皇帝不急太監急,回去坐著。」
紀桃沢深呼吸,還是要走,被簡茉律一手攔在門框上堵住路。
「如果事鬧大了……」
「事鬧大了自有人管,」簡茉律接上話,順便打量她,「還不知道自己跟錯了主子,為一個虛張聲勢的騙人精瞎操心。」
紀桃沢與她講話的這會兒,高衫依已經被芝愛抓著後領撞向課桌,課桌四下亂倒成一片,周遭的女生叫出聲來。
「慕芝愛你橫什麼你也就一廢物!」高衫依被她弄飈了,抓著課桌大聲喊,「那點本事也只會對著外人撒,對你姐就一句都不敢說!活該當年被她搶了男人都沒人幫著你吭一聲!」
「搶妹妹男朋友,成績倒數第一,私生活混亂,逃學曠課撒酒瘋說謊話……」人心浮躁的教室里,火薇將這些詞一個一個地講出來,正視時音,「我們這屆,到底招了個什麼樣的人啊?」
時音一句都無力返還,整個教室都在等著看她的窘相,這種感覺……這種全身神經都被麻痹的感覺又回來了。
與席聞樂鬧,吵,失望,哭,積累而來的情緒也在這一刻衝上心間,他的芥蒂與她們的眼光,事實與浮誇,隱瞞與不信任,所有一切都在漸漸衝垮她心理承受的底線,她所能說的只有一句:「不全是真的……」
「但有一部分是真的。」火薇回。
時音不再回話,她出教室,從廊道一直走,期間有女生從別的教室出來,將手中還沒拆封的果汁盒扔進垃圾桶,她看在眼裡,手攥成拳。
一直走到了簡茉律的教室,芝愛正好給了高衫依一耳光,時音一言不發地進去,將還想打人的芝愛的手拉住:「別打了,我們走。」
芝愛完全沒有解氣,所以近乎被時音拉著出教室,還給高衫依狠狠地留了一眼。
直到走到僻靜處,姐妹兩周身再無他人,時音才終於顯出真正一面,腳步虛了人也快不行了,她此刻最想要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就伴著上課鈴響走進洗手間,芝愛下意識地喊她,她不停。
「姐……姐!」最後還是沒能阻止時音將門關上,芝愛拍門。
她背靠著門閉上眼,心口深深地起伏,手發抖著從衣袋內拿出手機,按鍵按不對,多次編輯,手惡性循環越來越抖,最後終於給席聞樂發出一條簡訊。
——我跟你待不下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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