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畫入人心(8)
手機猛一下被席聞樂拽掉,關了機後用力往地上擲,時音則在原地喘氣,柏先生最後兩個字深深刻在心上,徘徊不絕,把呼吸都帶得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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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
救他。
兩個聲音在腦海里不斷衝撞,她用力掙脫席聞樂,重新審視他:「你當年轉到分校,就是要找溫博甫?」
怪不得當初他拿箭指溫博甫,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殺意,也怪不得他走後溫博甫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從那時起就被囚禁在這半山別墅。
時音搖頭:「為了財產你禁錮一個人三年的人身自由,你在剝奪他生為人的權利。」
「慕時音,有些事你不能管。」栗智先於席聞樂開口。
「我在跟他說話不是跟你!」
「我的回應跟她一樣。」他說。
時音把目光再次放到席聞樂身上:「你奶奶也知道對不對?所以上次才會對我講那樣的話。嚴禹森也知道,你的黨羽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每天居住的房子後面有一個人被活生生地囚禁著,這件事就我不知道!」
席聞樂扣住她後頸落話:「如果你從道德的角度片面看這件事,我錯。如果你對這件事追根溯源就明白我為什麼這樣做,你現在不支持我就在一邊安靜看著,而不是受那個人的教唆打亂我的計劃!」
「什麼計劃嚴重到要這樣對待一個人,三年不見天日!」時音把他手推開,「席聞樂柏先生是你爸,你為了防他就這樣對溫博甫,虎毒還不食子!」
「他跟我媽的婚姻是一場陰謀,」他重新抓住時音的手臂,用食指指著地面一字一字狠狠說,「虎毒不食子!這對我來說是個童話!」
說完就把時音放開,準備走,三步後又回身給她一擊:「還有,芝愛和席道奇的事情我決不鬆口,除非你跟她斷絕姐妹關係,否則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可能絆住我手腳的人留在你身邊。」
時音被他最後一句話激得無法說話,用手把牆邊的古董瓶推倒,伴隨著席聞樂車子離開的引擎聲發出轟一聲響。
栗智還在。
別墅人走茶涼,她慢慢地對時音說:「你知不知道,你的養父慕羌,也是老爺的人。」
這句話雲淡風輕地出來,卻驚得空氣都變冷,時音回頭看她。
「所以你也是老爺的人,」她看著時音的眼睛,「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在無形之間把多少關於少爺的信息賣給了老爺。」
「胡說。」
「那我問你,你養父有沒有問過你關於那幢獨立別墅的情況?」栗智朝她走近,「是否詢問過少爺有出入別墅?每次你跟你母親通話的時候,是不是都會說一些少爺的行程概況,或者別墅周邊環境?慕時音,想一想,有沒有?」
「還有你的妹妹,湯浩追她時花了不少功夫了解她的生活起居吧,你覺不覺得與其是你妹妹的生活起居,他更像是側面了解少爺的生活起居?因為湯家也是老爺一黨的人。」
「老爺原本不知道溫博甫在哪裡,但就靠著你們姐妹這些信息確定他在半山的別墅上,然後再引導你替他確定這個信息,現在又要開始利用你營救溫博甫了,你看,你把少爺賣了一次又一次,你當真不知道?」
時音緩慢地用背靠牆,栗智最後說:「你錯了,當初少爺離開你並不是你跟老爺見過面,而是你的背後根本就是一個龐大的,衝著他來的陰謀集團,這個集團處處拌他腳,少爺離開你,是自保。」
一句一句直戳心骨,時音沒垮,全部聽完後回她:「你的話,每一句都先假設柏先生為敵人,再把我放到中間者的位置,這樣看我做什麼都是錯,就像柏先生做什麼都有目的,但我問你,柏先生和他之間誰是主動誰是被動?如果不是他先囚禁溫博甫,柏先生會利用我這個中間人?」
「如果老爺不先產生將名下股份轉給長子溫博甫的想法,少爺會被逼得囚禁他嗎?」
「那這個消息準確嗎?哪裡來的,你們求證過嗎?」
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連珠炮掛,栗智暫停一秒,時音說:「回答我,曾經也被湯浩追求成功過的你。」
相對於後一句,栗智從容地答:「湯浩是個小孩子,我只是做做無防備的樣子給老爺看。」
而對於前一句,她答:「消息來源即使是假的也要這樣做,因為這個人是不屬於席家的私生子,而席家百分之六十的產權都掌握在老爺手裡,依照老爺入贅席家之前的合同規定,在少爺沒有子嗣之前,他有權隨意分配自己的財產與股份,少爺與老夫人怎麼可能看著自家財產流入外人手中。」
栗智說的其他話她都沒聽進去,唯獨聽到「子嗣」二字,那一刻已經不想說什麼話了,她把手攥得很緊,直接質問:「所以,他一邊囚禁溫博甫一邊要我生兒子,就是為了趁早拿回繼承的主動權!」
所以連法瑟都著急來催促她,所以說出「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盯著你的肚子」這種話!
「慕時音。」
「出去。」她下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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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席聞樂徹底改觀了,也終於明白法瑟的那句「他其實比你看到的,要狠一萬倍」。
他能到今天的成就不是假的,是一路踩著敵人的屍體步步走上來的,生來的金湯匙只是給了他一個平台,而他在這個平台把自己的腦子與手段發揮得淋漓盡致,到如今和他父親分庭抗禮。
她知道他和柏先生關係差,卻沒想到差成這樣。她知道他事業心重,卻沒想到會把親情與愛情都卷於其中。
他的性格太強硬,對她敞開的心只有一半,這一半無比柔軟,卻不知道沒敞開的那一半寒如冰雪,一旦開啟,連著這一半也變成冰天雪地的冬天。
就像現在的深冬一樣。
時音把自己關在臥室一整天,到傍晚渾渾噩噩地出房門,才聽出從芝愛房間裡傳出的一些哭聲。
芝愛跟她一樣一天未出房門,甚至從前天開始就時常自己待在臥室不出來,門沒鎖,時音進去時,芝愛正在床上用手臂與膝蓋埋著腦袋,聽到聲音朝門口看過來,眼睛都哭紅了。
時音皺眉走到床頭:「怎麼了……」
芝愛只是搖頭,撐起身子向姐姐靠,把姐姐的腰抱住,依在她的懷裡輕聲哽咽。
芝愛很少哭,在生活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不見她哭,這瞬間心很難受,時音撫她額頭:「出什麼事了,跟我說……芝愛?」
「他爸爸出事了……」
「Barret?」
「恩。」
先不急,先坐到床沿,時音說:「你跟我說說看,芝愛。」
「我不知道,」芝愛搖頭,「他說是生意上的事情,他爸爸在一個親力親為的項目上弄出了漏洞,這漏洞原本不大的,但席聞樂……」
芝愛沒有說出口,時音問:「席聞樂做什麼了?」
「我只知道……」她說,「席聞樂把他爸爸弄出了董事會,再加上他一直不同意我們兩個的事情……道奇心情很糟我很想見他,但我怕影響你和席聞樂的關係,我怕你們又吵又……」
「沒關係,」她說,「芝愛,你先收拾東西。」
別墅晚上很安靜,時音牽著芝愛的手下樓,時而幫她提行李箱,兩人的步子很輕,特意避開正在廚房忙的阿蘭。
還好,至少走了一個阿冰,行動不那麼受限制。她帶著芝愛出別墅,繞過湖抄小道進入主要的車道,天色已黑,兩人走一段路後才把行李箱放到地上拉著走,咕嚕咕嚕的滾動聲響在起風的山道上。
時音提前叫了Taxi來這邊接人,很快在預定的地點與計程車碰頭,司機幫著芝愛將行李放進後備箱,時音把她送進車廂,隔窗對她說:「你先找個旅館住下來,記住找小旅館,不要刷卡用現金,你的消息我幫你攔三天,這三天內你和席道奇要想辦法找到下一個住處,身上錢夠嗎?」
「恩。」
「好,」時音向司機說,「開車吧。」
芝愛那瞬間把時音放在車窗上的手握住,夜風很大,她說:「姐,你要聯繫我。」
「我會,」她撫芝愛額頭,把她的劉海都順到耳後,再次向司機說,「開車!」
兩人的手分開,車子緩緩駛上山道,芝愛在車窗內望著她,時音一步步地後退,等車子駛遠,她松下一口氣。
接著回過身望向半山。
送走芝愛後的另一件事就是去半山的獨立別墅,時音連走帶跑上去,到達院門前已經很累,她從衣袋中拿鑰匙開院門,再開正門。
客廳里沒有什麼安保人員,燈本是暗著的,樓梯的壁燈亮了,對方仿佛聽見聲音下樓,她也不避諱,一邊關門一邊看過去。
最後下了樓的不是安保人員也不是她原本以為的嚴禹森,而是獨身一人的溫博甫,他站在薄弱的壁燈光芒下,高瘦的身影在地板上拉長影子,朝時音看過來。
他不動聲色,時音也不驚不懼,門關上後客廳近乎寂靜,她說:「我要跟你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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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鎖還沒換,附近肯定有安保人員盯著,只是沒攔著她,她知道。
時音和溫博甫談話地點放在二樓的書房,她先到窗前看了看,視野果然一目了然,院前及山下的湖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在身後替她倒茶,說:「你膽子很大。」
「就像三年前為你擋過一箭。」時音輕輕答。
他苦笑:「那是不是冥冥天註定,三年前你救我一次,三年後你還要救我一次。」
「我不是來救你的,我的確覺得這種行為不道義,柏先生也很準地抓住了我最在意的原則性問題,但我不會擅自做決定,你畢竟是外人。」
「所以,」他端著兩杯茶過來,將其中一杯放到時音手中,「你這次來聽我講故事?」
她接茶杯時,在他手的虎口處看見一道痊癒一半的裂口,有些觸目驚心,她轉身對著窗外喝茶。
「他打的。」溫博甫一點也不避諱,照實告訴她。
「我不聽這些。」
「那你問,我說。」
時音頓了頓,問:「你從小就知道你的身份嗎?」
「溫先生與溫太太是在我有記憶之後成為我的養父母的,所以我知道我本姓柏,叫柏甫,也知道我父親母親是誰。」他把茶杯放到一邊,將雙手放進褲袋,「我願意跟你說說我的母親,她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
時音沒點頭,他識體,說:「那我就概括一下,她是個貧窮的女人,但她跟席嫚知鬥了大半輩子,以生下我為人生高點,最後以精神失常和故意殺人住進醫院永久病房,被判無期徒刑。」
「她殺人。」時音重複他說的話。
溫博甫說:「別怕,她殺的不是席嫚知,是我奶奶。」
這樣一句話用如此輕巧的口氣說出來後,有些理解為什麼席聞樂把她帶離這個公寓的時候那麼強硬了——溫博甫這個人平時溫文爾雅,說起殘忍的事來卻冷靜從容得過度,讓人心悸。
而且是……他的母親殺了柏先生的母親這種事。
「那麼,」時音看向他,「柏先生什麼態度?」
「他把她送進了病院,然後把我交給了現在的養父母,我是十歲那年得知他還有另一個兒子的。」他看著她的眼睛,「那個兒子超乎尋常的優秀。」
時音並不接這個話題,往後問:「你知道柏先生要把自己的個人資產轉給你的事嗎?」
「聽過,但你信嗎,我都不信,」他自嘲,「我明白我跟他另一個兒子之間的差別,我們差太多,而且這差距從小就不斷拉大,我十歲會的東西他兒子五歲就會了,我十四歲玩的他兒子七歲就不要玩了,我十八歲才弄懂的股票他兒子十一歲就能操作得風生水起,我二十而立去學校教書實習那年,他給了他兒子管理集團的權利,他把他的資產給我?那他兒子也能在五年內靠剩下的資產賺回兩倍。」
說完這些,溫博甫說:「慕時音,席聞樂囚禁我不是因為財產,他為一口氣,他這麼優秀的人和腦子受到了來自他爸的刺激,而最根本激怒他的也不是他爸,是我的無能,他無法接受我這樣一個無能的人搶走家族財產百分之六十,於是做出這種極端的事情。」
他剖析得很直接,也不給自己留面子,大概關了三年看事情角度真的變得跟常人不一樣,反倒更容易看清事情本質。
時音說:「你這三年,該不會一直在揣摩他的心思?」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那麼如果柏先生真的把財產給你,你會接受嗎?」
「不會,」他回得很快,「我受夠了。」
「如果我放你走,你會報復席聞樂嗎?」
他不搖頭也不點頭,看著時音:「你知道對他而言最快最強烈的報復是哪種嗎?」
「就是我現在掐死你。」
「但是我沒有這麼做。」
他的三句話,每一句都幾乎讓空氣凝滯,時音與溫博甫深深對視,緩慢點頭:「我已經問完我想問的了。」
***
但是時音不知道別墅里還有一場風暴等待著她。
溫博甫與她那段短促又剖心的談話結束後,她獨自下山,還沒走近湖泊就看到席聞樂的車停在車道上,而二樓芝愛房間的燈亮著。
心口一緊,加快步子去別墅,剛進客廳就看到沙發旁的行李箱,阿蘭正在等她,一見到她就憂心忡忡地說:「小姐,少爺叫你上樓。」
時音先問:「行李箱是?」
「芝愛小姐的,她剛剛坐少爺的車回來。」
懂了,氣也上來了,時音二話不說地上樓,直接開臥室的門進去,席聞樂站在床尾,正摘下手錶與手機擲床上,臉上的表情比她的還冷。
「席道奇到底礙到你什麼了?」
「你又去看了他。」
兩個人同時開口,時音緊接著說:「席聞樂你對人好壞的認知太絕對了。「
「你知不知道他一隻手就能掐死你。」
一個說席道奇一個說溫博甫,時音甩門而出,他跟著出來,她回身沖他說:「溫博甫不會掐死我,席道奇也沒有因為Barret忤逆你,但是你再一意孤行這兩件事都有可能發生,人被逼到絕境會瘋的!」
剛說完,肩膀被他按著撞牆上,時音乾咳一聲,他狠狠說:「人被逼到絕境會瘋,你考慮照顧到他們每一個人但從不考慮我,你隻身去見他問過我的意見沒有,放走芝愛跟我商量過沒有!」
「芝愛是一個人不是寵物,她要去哪為什麼要和你商量?你從來只跟我說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要我自己去問,去找答案才知道事情好壞!你把每個人當做可操縱的機器控制他們情緒收放,你有心嗎席聞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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