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隨道:「我數到三。」
一般大魔頭是不會這麼有耐心的,所以這個「我數到三」,在藍煙眼裡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中邪,二是宮主對祝公子確實不一般。可惜祝公子本人目前並不這麼想,他的臉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所以握住桌沿試圖做出反抗,但毫無用處,反而讓厲隨的表情更加惡狠狠了一點。
藍煙:宮主冷靜!
祝燕隱:大事不妙!
他甚至撒丫子想跑,結果未遂。厲隨用兩根手指就輕輕鬆鬆拎住他,這手法祝燕隱熟悉,大哥在江南養了只長毛波斯貓,經常到處亂跑,偶爾會來自己院中,章叔就是這麼捏著後頸皮把它從書架上拎下來的。
厲隨不可置信:「你竟然想跑?」
而更不可置信的是,你竟然以為這輕飄飄的跑法,能順利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祝燕隱心想,你都要捏我的臉了,我還不能跑一下嗎!但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人生總不能處處說真話做實事,還是要適當地虛偽一下,於是他趕緊表示,我沒有。
厲隨被他這面不改色的謊言給逗笑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氣笑了,他本來想去捏對方的臉,手都已經抬起來卻又改變主意,一把攬住那細瘦腰肢,帶著人破窗而出。
沒有一點點預兆。
這誰能頂得住啊!
三不五時就要被迫體驗尋死的感覺,祝燕隱欲哭無淚,但比起上回在野林子裡飛來飛去,這次似乎要更加平緩一……等等,並沒有!
章叔救我!
耳畔風聲呼嘯,一顆心也忽高忽低,如同被拋進洶湧汪洋。祝燕隱完全不想睜開眼睛,就只用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頸,雙腿也環過對方的腰,如同一隻雪白的……說不好像什麼,反正挺大一蓬掛在厲宮主身上,感覺扯都扯不下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
厲隨拍拍他的後背:「到了。」
祝燕隱依舊閉著眼睛,從嗓子裡擠出一個有氣無力的「嗯」,到就到了吧,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我得再緩緩。
厲隨問:「你又站不穩了?」
祝燕隱:「有一點。」
厲隨果然又開始笑,靠在柱子上,花枝亂顫的。
祝燕隱:你們魔頭真的好難懂。
根據前兩次的經驗,對方這詭異好心情可能會持續挺長一段時間,祝燕隱也沒再理他,自己往四周看了看,發現這裡好像是一處廢棄的三層茶樓,附近巷道縱橫交錯,不遠處還有一棟挺闊氣的樓。至於兩人住的客棧,已經不知被拋在哪裡,連個影子都看不著了。
厲隨笑夠之後,心情很好:「你在找什麼?」
「我們住的客棧。」祝燕隱問,「這是哪裡?」
「客棧在城西,這裡是城北。」
「這麼快的速度就能穿城,我還從來沒有見識過這麼厲害的輕功!」
祝公子豎起大拇指,展開積極吹捧,試圖與魔頭重新建立良好關係。
厲隨問:「那你想不想見識更厲害的?」
祝燕隱稍稍一滯,這怎麼還夸出了反效果,我的意思是我已經知道你有多麼的厲害,昨晚那個滿城躥的倒霉蛋絕不可能是我面前這位高手,所以現在是不是就能快樂地回客棧了?
於是他說:「不不不,這已經很厲害了,更厲害的我得稍微緩緩,不然可能受不了。」
厲隨卻道:「你要緩,有人卻緩不了。」
祝燕隱不解:「誰?」
厲隨道:「趙明傳。」
祝燕隱:「……」
祝燕隱隱約反應過來:「難道昨晚那個倒霉鬼是明傳兄?他是魔教的人?」
厲隨眉梢一挑:「你腦子轉得倒是快,沒錯,昨晚趙明傳也去了山南客棧,結果被尚儒山莊的弟子發現,繼而驚動了全城門派,被追得倉皇而逃。」
但他究竟是不是魔教的人,還要另說。祝燕隱急急道:「明傳兄一早就同我說過,他懷疑武林盟中有內鬼,或許是同你一樣查到了尚儒山莊有問題,才會冒險夜探,他真的被打傷了嗎,現在人在哪兒?」
厲隨看著前方:「那棟紅色的房子,昨晚趙明傳路過附近巷道時,被人拖入一處宅院打昏,緊接著就被送去了醉春樓。」
醉春樓,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經地方。祝燕隱越發著急了:「你知道得這麼清楚,昨晚是一直跟著明傳兄嗎,沒救他?」
厲隨答:「沒有。」
祝燕隱:「……」
祝燕隱:行吧行吧,知道你不屑出手,那我找人去救。
「回來。」厲隨扯住他的後領,「襲擊趙明傳的人,看起來四十出頭,與當初傳你是魔教眼線、以及同崔巍幾人一起出現的婦人,應當是同一個,她的功夫不低。」
祝燕隱臉色一白,居然是她,那明傳兄豈不是更危險了,這殺人放火的。便轉身想往樓下跑,卻被殘缺搖擺的樓梯驚得縮回了腳,感覺踩一下就能直接滾落一樓,只好求助現場唯一的觀眾:「你先帶我下去。」
厲隨皺眉:「你要去救人?」
祝燕隱道:「明傳兄一路對我多有照顧,如今他被人抓了,我當然得救。」
厲隨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你要去找誰幫你救?」
祝燕隱回答:「我的家丁。」
厲隨依舊滿是不悅地看著他。
祝燕隱也是擔心趙明傳,一時有些沒辨過來,就道:「你不願救人,難道也不讓我去救嗎,他既被兇徒打昏,就說明與他們不是一路人,退一步說,就算明傳兄真的與魔教有關,留著活口審問難道不比遇害強?」
厲隨很是不耐煩,他完全沒有聽到後面一堆話,只聽到第一句:「誰說我不願救的?」
祝燕隱:「……你剛才自己說的,沒有。」
厲隨糾正:「你只問了我昨晚救沒救,卻沒問我現在願不願救。」
祝二公子被這種神邏輯給驚住了,難道你救人還分心情與時段?但不難搞也不能叫大魔頭,陰晴不定得歸於性格特色,對方願意出手相助肯定是最好的,所以祝燕隱很上道地配合:「那你現在願意救嗎?」
厲宮主用行動表示了一下「我願意」。
具體表現在祝燕隱還在等回答,人就已經被拎起來飛了。
一回生二回熟的,飛多也就習慣了。他熟門熟路地掛在厲隨身上,手腳並用,若是讓江南儒雅的父兄看到,定會當場落淚——這到底是什麼江湖野人的姿勢,有礙觀瞻,有礙觀瞻。
厲隨帶著他進到醉春樓,兩人迅速閃進一處房間。
到處掛著桃紅的帳子,胭脂水粉香而甜膩,一股子淫|靡浪蕩。
趙明傳就被關在隔壁。
祝燕隱悄聲問:「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麼?」
厲隨道:「等。」
祝燕隱又問:「不能偷看?」
厲隨將他領到牆角,用手指輕鬆按了個洞:「看吧。」
祝燕隱:「……」
你這是不是太不把反派放在眼裡了。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孔洞,剛好能看到隔壁房間的狀況。
趙明傳正昏迷著,被粗繩捆在椅上,小腿上草草纏著繃帶,看起來被處理過傷口。而在他旁邊,居然還捆著另一個人,也是二十來歲的年紀,狼狽程度要更甚三分,頭髮蓬亂如雞窩,臉上長滿鬍子,整個人像春日裡的河堤,感覺到處都長著野草。
他倒是沒昏迷,一雙眼珠子還在滴溜亂轉。祝燕隱從沒見過這髒臭的模樣,他轉頭小聲詢問:「還有一個人是誰,丐幫弟子嗎?」
厲隨答:「劉喜陽。」
祝燕隱倒吸一口涼氣。
厲隨很有興趣地觀察:「我發現你的表情很多。」
祝燕隱將吸進去的涼氣又徐徐吐出來:「並沒有,也就一般。」
我覺得我屬於正常反應,你才是異於常人的沒有表情。
但為了能保住臉,還是不說了吧。
厲隨道:「對方應該是想從劉喜陽口中知道些什麼。」
祝燕隱想湊回孔洞接著看,卻被厲隨警覺拉住:「有人。」
「……」
祝燕隱有些緊張,難不成是這裡的姑娘要開工?可這還紅日高懸的,有些事情是不是得等到晚上做才比較合適,不然總覺得有些白日宣|淫對吧,太浪蕩,不應當。
厲隨反問:「來這裡的人,有誰是為了不浪蕩?」
祝燕隱噎了一下,你說得也是,那不然我們換一間——
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被拎上了房梁。
「蹲好!」
祝燕隱搖晃兩下,險些掉下去,幸好被厲隨握住肩膀,才勉強保持住平衡。
「砰」一聲,門被重重推開,來人酒氣衝天,一手摟著一個姑娘,連路都走不穩當。
祝燕隱果斷閉上眼睛,順便將耳朵也捂住了。
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我們讀書人都很正直!
厲隨嘴角一揚,閒閒湊近:「你若不想看,我現在就去殺了他們。」
祝燕隱立刻制止,不要這麼兇殘,你又不是真的魔頭。
厲隨靠坐回去:「你能聽見。」
祝燕隱:「……我已經儘量了,捂不嚴實也不是我的錯,是手的錯。」
厲隨心情很好地說:「過來,我幫你。」
祝燕隱乖乖將頭伸過去。
厲隨的手要更大一些,覆在他的耳上,下頭的鶯聲浪語果然就隱去不少。
祝燕隱雖然覺得這場景略顯詭異,但仔細想想好像又正常,畢竟青樓里,不發生這檔子事才奇怪。
過了一會,他蹲得有些腿麻,於是用嘴型問:「還要多久?」
厲隨往下瞥了一眼,將手拿開:「結束了。」
結束了?
祝燕隱:時間好短!
於是厲隨就又莫名其妙地開始笑。
笑到一半想起下頭還有麻煩事要解決,又覺得很不痛快。
他拉過祝燕隱的手腕:「走,我們去殺人。」,,網址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