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夜宴回來,已將近亥時。Google搜索
他並沒有去羅氏這邊,往常酒醉後,他會去連氏房中安置,現在連氏被送走,兩個年輕的小妾又有了身孕,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小廝伺候沐浴更衣,躺在床上,安國公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晚上聽到女人的哭聲,安國公披上衣服起來,看到窗邊坐著一名女子。
這名女子身著素服,烏髮上僅有白梅作為裝點,然而麗色難掩,仿佛月下仙姬,她一雙美目微紅:「我的孩子呢?她怎麼了?我夢到她被人打死了。」
安國公嘆了口氣:「斕姬,是我的錯,我沒有照顧好你的孩子。」
斕姬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嘴角溢出細細的血絲,雪白衣物也被染紅:「阿臻在世上受苦,我在地下也合不了眼睛。」
說話的時候,她手指甲突然變長,雙目也猩紅滴血:「我將阿臻帶走,帶走之後,她就不會吃苦了。」
「不要!」
明義雄驚呼一聲,突然睜開了眼睛。他裡衣被汗水打濕,才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確實是一場夢,也只有夢裡,才能看到斕姬這樣的人落淚,說起來,活了幾十年,明義雄是第一次夢到這個女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概白天看到明臻受苦,晚上才夢到這些。
他披衣起來,再也睡不著。外面守夜的侍衛聽到了聲音:「老爺,您要起夜?」
明義雄冷靜下來:「余竹,你進來。」
一名三十來歲身穿墨藍衣袍的侍衛走了進來。
余竹是明義雄的心腹之一,雖然在明義雄身邊的時間比較短,卻對他忠心耿耿,頗得明義雄信任。
余竹抬頭看了明義雄一眼:「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明義雄一頭冷汗,看起來像做了噩夢。少年的時候,他也是鎮守疆場的一員猛將,屍山血海中走出來,什麼血腥場面都見過,什麼人都殺過。
余竹猜想著對方大概是夢到了厲鬼索命。
明義雄道:「你可記得九小姐?」
余竹點了點頭:「記得。」
九小姐明臻模樣好,與安國公府其他幾位小姐都不一樣,雖然年紀小,卻讓人過目難忘。
明義雄沉吟片刻:「過段時間我將她送到莊子裡,會有奶媽丫鬟一起跟著過去,你也跟著一起去,千萬不要讓小姐有任何閃失。」
余竹臉色微微一變:「老爺,這——」
「你不願意?」
余竹跪了下來:「屬下這條命是老爺救的,老爺讓屬下做什麼,屬下萬死不辭。只是,旁人也能護小姐平安,屬下想留在您的身邊保護您。」
「正是因為看重你,所以才讓你保護小姐。你記住,千萬不能讓小姐有任何閃失。」
余竹猶豫了一下:「是。」
······
當今聖上有七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位份較低的宮妃所生,資質平庸且無強大外戚支撐,分府後領了閒職。
第三子為秦王祁崇,祁崇是皇后所出,也是當今唯一的嫡子,秦王天資聰穎,文武雙全,本該被封為太子,但是,皇帝偏愛貴妃,立儲之事一推再推,為了安撫祁崇背後的勢力,皇后病逝後,封了祁崇為秦王。祁崇年僅十三,早早就出宮建府,且在朝中有了實職。
眼下,安國公明義雄的心腹侍衛余竹卻在秦王府內。
李福進去傳話:「殿下,安插在明義雄身邊的眼線過來了。」
三年前,祁崇才十歲,還在宮裡,不可能將手伸得太長,將眼線插在當朝權臣身邊。不過,如今余竹確實是祁崇的手下,但這又是另外一樁事,之後再談。
「讓他進來。」
余竹像往常一樣,隔著屏風跪下:「屬下給秦王殿下請安。」
祁崇身著玄色常服,正在榻上閉目養神,雖然年少,但他周身凜冽氣場卻讓人禁不住想要臣服其腳下,他眼睛未睜開,冷淡開口:「安國公有什麼動靜?」
余竹道:「安國公將屬下安排到了鄉下莊子裡。」
以明義雄的心性,如果發現余竹是個叛徒,他做的事情肯定不是將人調走,而是用酷刑逼出幕後主使。
余竹現在也算明義雄的左右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讓他突然調走余竹?
伴君如伴虎,祁崇現在不是君王,將來肯定也是,李福察言觀色的本領最強,他看了看祁崇的臉色,對余竹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余竹,你詳細講講。」
余竹道:「安國公有個小女兒,一出生就沒了母親,養在姨娘的身邊,遭到了姨娘虐待。安國公夫人不是善茬,他怕把女兒放在夫人手中不安全,就要送到鄉下。」
李福忍不住笑了,他看著秦王:「這個明大人,成日裡嗆皇帝嗆宰相,居然連個心愛的小女兒也保不住?」
「也看不出特別喜愛。」余竹實話實說,「咳,這個小小姐,先天不足,是個傻子。」
李福好奇的伸著頭:「哦?快給我們殿下說說。」
余竹絞盡腦汁的組織語言去形容這個小姑娘,他是個粗人,不認識幾個字,也不會說漂亮話,只能俗里俗氣的描述:「漂亮得不像安國公生的,膚色就像去年下的那場雪一樣白。」
一陣靜默。
世人皆知,安國公明義雄膚色黧黑,長得五大三粗,只能勉強說是英俊。
祁崇淡淡的道:「聽這描述,像是那天在長公主府見到的女童。」
李福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若是那位,倒是真的不像明義雄,明義雄長得像個門神,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看的姑娘,說不定真不是親生。」
這些年來,明義雄一直都保持中立,貴妃一派想要拉攏,秦王也想將他收在麾下。這件事情,或許是明義雄的軟肋。
秦王道:「這件事情交給尉遲淨去調查。余竹,你聽安國公差遣,先埋伏在這名幼童身邊。」
余竹拱了拱手:「是。」
半月過後,秦王這邊才得了探子傳來的消息。
李福將信拆開,大體掃了一遍,搖了搖頭,開口:「殿下,這件事情複雜,尉遲淨也沒有打探得太清。」
祁崇若有所思:「哦?」
李福接著道:「六年前,明義雄被陛下安排巡視北方七個州,從敏州回來時,明義雄就帶了一名女子,這名女子的來歷身世,全都查不出來,敏州官員也不知曉,只說某天早上起來,就見到明義雄的住處多了一人。因為這名女子貌美,不少人懷疑她是狐妖,也有人懷疑她是神仙。明義雄對外只說這名女子姓白,是名落難的青樓女子。」
尉遲淨的字跡潦草,祁崇一向不愛看他的信。李福能說會道,基本都是他在一旁解說。
看秦王對此事有意思,李福接著道:「信中說這名白氏雲容月貌,如姑射神人,明義雄帶回了京城,三個月後,白氏誕下一女離世——」
說到這裡,李福覺出了不對,他掐算一下時間:「兩人相處不到六個月,白氏就生了孩子。」
祁崇冷笑:「孤倒不知安國公如此心善,願意為他人養孩子。」
「如果沉湎白氏美色也說得過去,畢竟安國公好女色,府中姬妾眾多。」李福道,「但是,帶回京城後,安國公從未留宿白氏房中,兩人似乎並不恩愛,白氏死後,安國公直接給火化了,骨灰埋了之後,連墓碑都沒有立。」
祁崇手中把玩著一枚青玉印,狹長雙眸眯了眯,透露出幾分危險:「這次調查,有沒有驚動他?」
李福翻來信的結尾部分:「當年知曉一二的官員都被安國公封口。這次是尉遲淨神通廣大,才查出這些,安國公那邊也可能密切注意著。不過,就算他知道有人查,也不知道是您要查。」
「安國公有意思。」祁崇微微用力,指間青玉被碎成了齏粉,他俊美凌厲的五官在燈下柔和了幾分,「不必再查白氏,這一次,孤要尉遲淨查一查安國公。」
李福愕然:「明家簪纓世胄,在皇城腳下,除了一點家宅私事不為人知曉,其他事情各家應該都知道。難不成,他們還會有什麼大秘密?」
祁崇年歲不大,李福卻不敢將他的話看做玩笑話,這件事情卻不是小事,李福猶豫道:「明義雄不是小人物,皇帝都有幾分怕他,殿下,倘若他發現您調查他,兩方交惡——」
「尉遲淨做事不會留下把柄。」
命令已經下來了,李福只能告訴尉遲淨。尉遲淨也是祁崇手下之一,祁崇雖年少,拉攏駕馭人才的本領可是一絕。
李福原本在皇后身邊做事,後來主動跟了祁崇。他跟祁崇,因為李福覺得祁崇有帝王相。這幾年來,雖然祁崇處境不佳,李福卻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祁崇少年老成,城府深不見底,心腸狠辣,手腕強硬,天生的上位者。給他一點時間,再過幾年,莫說貴妃膝下沒用的四皇子,就連當今皇帝,也難玩得過他。
祁崇又道:「明天孤要去安國公府一趟,李福,你記得告訴余竹。」
「奴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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