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春日已至,泥雪交融（一）
芳景團受night邀請遠赴R國進行文化交流的行程最終敲定，時間就在10月上旬。
一想到那個金髮碧眼的Ludwig就在大洋彼岸守株待兔，成湯集團的新晉執行總裁在辦公室里簽文件的時候都是忍不住磨牙的陰鬱表情。
偏偏董事會的任命書在9月下旬剛下達,工作量在原本常務副總的職務基礎上又創新高,到了10月上旬,唐亦忙得連青鴉的飛機都沒時間送。
這也進一步導致了青鴉出國的那一周內，整個總裁辦層的低氣壓彌久不散。
午休時間。
可憐的新晉總裁坐在沙發前面無表情地吃他的營養餐，大狼狗則搖著尾巴蹲在沙發旁,在自己的狗糧盆上方吧嗒嘴。
今天的狗糧是香噴噴的狗罐頭。
小亦很滿意。
唐亦放下餐盤,靠在沙發扶手上，懶耷下眼望著小亦的狗糧盆：「她都走三天了你還吃得下去，」他的聲線拖得有氣無力,「你有沒有點良心。」
「汪嗚。」
小亦無辜地抬了抬狗腦袋,狗鬍鬚上還沾了點罐頭裡的肉末。
唐亦的手機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甫一看清來電里的國家地區顯示，唐亦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不過接起電話時,他刻意把聲音里的情緒壓得低了幾分,帶點故作的委屈：「還以為你已經把我忘了。」
對面輕笑：「明明昨天中午給你打過電話的。」
唐亦於是立刻就壓不住本性，薄哼了聲：「一天只有一通,小菩薩的慈悲大度哪兒去了？」
「有時差呀,晚上演出結束有時間，但你那邊應該在睡覺呢。」
「睡著也可以起來接。」
「不行，」林青鴉那邊微微嚴肅,「走之前你答應我的，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飯。」
「是，」唐亦笑著低下聲，「都聽小菩薩的。」
林青鴉問：「那今天中午有認真吃飯嗎？」
「嗯,剛吃完，公司食堂里特別難吃的營養餐，」唐亦瞥了一眼旁邊把狗糧盆舔得能反光的小亦，「狗都比我吃得好。」
林青鴉不由莞爾：「那是為了你們的健康著想。」
唐亦：「那你在做什麼？」
林青鴉：「下樓了，準備吃早餐。」
唐亦：「今天還有演出……」
「姐姐，你在跟誰打電話？」
突然插入的背景音讓唐亦的身影一頓。
沉默幾秒，唐亦輕眯起眼：「他為什麼會在？」
林青鴉在對面說了幾句什麼，轉回電話里：「前天和你說過的，是night安排了芳景團的住宿，不止他在，兩團這次演出的休息地都在這邊。」
唐亦沉默。
林青鴉輕笑問：「你又吃醋了嗎？」
唐亦仍舊沉默。
林青鴉又好笑又無奈地哄：「這邊的演出還有兩天就結束了，我第一時間飛回去，好嗎？」
唐亦：「我想看你演出。」
林青鴉：「過段時間網上就會有了。」
唐亦：「我想看現場的。」
林青鴉為難地停頓了下，「還有兩場就要結束了，你公司里那麼忙，是不是趕不過來？」
唐亦鬱郁地應了一聲。
林青鴉：「那也沒關係，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的。」
「…嗯。」
又閒聊幾句後，林青鴉被芳景團成員請回去吃早餐了，唐亦這邊也掛斷電話。
對著手機屏幕沉思片刻，他抬手按了茶几旁的按鈴。
不多時，程仞敲門進來：「唐總。」
「嗯，」沙發上唐亦勾了勾手，小亦自覺跑到他腿旁，他垂手摸了兩把，問，「那邊的查收結果怎麼樣？」
程仞似乎沒反應過來，只是在看見唐亦還握在手裡的手機後，他好像就明白了什麼：「他們在整理驗收報告，今晚之前應該能發過來。」
「畫全都送去了？」
「對，已經裱好。」
唐亦點頭：「那你讓他們準備一下，我明天過去。」
「明天？」程仞下意識抬起手裡拿著的平板，翻看行程，「可您明天下午還有——」
「這周優先級最高的那幾批已經處理完了。剩下的能推遲就推遲，不能推遲的你代我去，有什麼工作我也可以遠程處理。」
程仞知道勸不動這人，只能嘆氣：「是，唐總。」
「……」
第二天。
R國時間，下午4:40。
芳景團的最後一場交流演出正式結束，在觀眾的掌聲中謝幕退場。芳景團眾人各自回到化妝間裡，準備卸妝換衣。
林青鴉這邊剛卸掉妝容頭面，就見到一個團里的小姑娘紅撲撲著臉跑過來：「林老師，有人來找您了。」
林青鴉回眸：「誰來了？」
「是night的主舞……」
「姐姐！」
團里小姑娘的話還沒說完，入口的方向已經響起清亮的聲音。
化妝間裡眾人都望過去，金髮碧眼的少年正揮舞著胳膊，露出雪白的牙齒朝林青鴉燦爛地笑。
林青鴉有點頭疼。
沒等林青鴉迎接，Ludwig非常自來熟地進來了，一路上還和路過的芳景團成員熱情熟稔地打招呼。
直到他停到林青鴉面前。
少年面上的燦爛神情非常自如地切換成委屈：「我中午給姐姐發消息，姐姐一直不回我。」
林青鴉：「上台前不能分心。」
Ludwig：「那我昨天問姐姐的事情，姐姐考慮得怎麼樣了？」
「——」
Ludwig說的是中文，雖然發音有點奇怪，但足夠國人聽懂，所以他毫不掩飾的話聲一出，立刻吸引得附近的芳景團成員好奇地看過來。
那些好奇又八卦的目光下，林青鴉更頭疼了。
她嘆氣，放輕聲音：「Ludwig，我們出去談吧。」
「好啊，」少年毫不猶豫，「我都聽姐姐的。」
「……」
這句熟悉的話引得林青鴉起身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下，想到某人，進而想到他如果在會有的反應，林青鴉無奈又想笑，不由地彎下眼。
Ludwig站在一旁，看得怔了下。
等回過神，他連忙朝外面跟過去。
這最後一場演出的音樂廳外面有條乳白色的石頭長廊，林青鴉叫不出名字的花兒綴在廊上，纏著細葉的藤蔓尾擺在風裡，盪鞦韆似的輕輕搖晃。
走在前面的林青鴉停下來，轉回身：「Ludwig，我想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已經有戀人，而且我從來只把你當作弟弟，我們之間是沒有任何其他可能性的。」
Ludwig哭喪著臉：「考慮一晚上也沒有改變嗎？」
「我不需要考慮，」林青鴉聲音輕柔又殘忍，「這個決定一生都不會改變的。」
「……」
少年漂亮的寶石似的眼睛黯下來。
林青鴉猶豫了下。
她是不想對面前這個少年說多麼殘忍的話的，但她也知道，感情的事情和其他事情不同，在這種情況下，不夠殘忍才是最大的殘忍，不管對哪一方來說。
所以林青鴉輕聲又開口：「同為藝術表演者，我很欣賞你的天賦和能力，無論是為了哪一方，我也贊同兩團今後有更多的合作和文化交流的機會。」
Ludwig眼睛一亮：「那姐姐——」
「但是個人角度上，」林青鴉歉意地打斷他，「在不知道你對我抱有的情感之前，我可以接受我們形同姐弟的關係，現在……抱歉，Ludwig。」
少年眼神失望：「姐姐連朋友都不想跟我做了嗎？」
林青鴉：「我們可以是兩支團隊關係基礎上的合作夥伴，但不要再有私人關係上的接觸了，好嗎？」
Ludwig不甘地說：「這不應該，在我們國家，就算不接受也一樣可以作為朋友，還是說姐姐你的男友這樣小氣，要限制你的交友才行。」
林青鴉聽得蹙起眉。
而在她就要開口的前一秒，一聲輕嗤在兩人身旁乳白色的寬大廊柱後響起。
修長的身影撥開垂落的細藤，那人長腿直接翻過圍欄，進了廊內。
「對，我確實特別小氣，」唐亦輕貼到林青鴉身旁，垂眼睨著Ludwig，「可怎麼辦呢，她喜歡的不是你，是我。」
「……」
Ludwig氣得不輕。
林青鴉終於回神，驚訝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唔，中午的飛機吧，看了有你的那部分演出，然後去車裡補了覺，」唐亦揉了揉被他睡得凌亂的黑捲毛，然後想到什麼，他嚴肅聲明，「我沒偷聽，這可是你自己主動撞我懷裡的。」
林青鴉看見唐亦冷白皮上格外明顯的一點淡淡烏色，又心疼又無奈：「我本來打算今天就回去了。」
「那可不行，」唐亦笑，「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帶你去。」
「嗯？」
「待會再告訴你。」唐亦的目光落向旁邊。
林青鴉這一秒才突然想起從唐亦出現後就好像被她自動屏蔽掉了的Ludwig，她臉頰一熱，有點不好意思地轉回去。
正對上少年幽怨不忿的眼神。
唐亦最擅長給自己拉仇恨值，他朝少年笑得輕蔑：「我給你張名片好了，以後你有什麼想對她說的話，就聯繫我，我酌情考慮要不要給你轉達一兩句。」
「……」
眼見著Ludwig惱火得撲上來和唐亦打一架的情緒都快有了，林青鴉無奈地把瘋勁兒上來的唐亦牽回自己身後。
「你不要那麼幼稚好不好，」她小聲勸下唐亦，正色轉向Ludwig，「他是胡說的，你不必信。之前和你說的那些話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我那樣說不是因為他小氣——他雖然喜歡吃醋，但他從沒有限制過我的選擇和交友。」
Ludwig：「那為什麼？姐姐連朋友都不能跟我做了？」
林青鴉：「因為我尊重並且珍惜我和他的感情，我和他一樣，不希望有任何威脅到我們關係的危險因素存在。」
Ludwig：「我的喜歡就算危險因素了嗎？那姐姐你不覺得是你們的感情關係太脆弱了？」
林青鴉輕蹙眉：「你還是不懂，Ludwig。這是一種保護，而不是畏懼。因為珍惜和足夠愛這個人的時候你會換位思考，在你的角度所不願意接受的事情，你要對方因為愛你而勉強自己去隱忍和接受嗎？」
「……」Ludwig語塞，他本能想反駁什麼，但還是沒辦法出口。
「至少我不會，」林青鴉說，「這樣的委屈，我不會給他。所以抱歉，Ludwig，到此為止吧。」
林青鴉說完就主動牽起唐亦的手，拉著他轉身往回走去。
他們走出去兩三米，少年低低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你了，問完我就走，這樣可以嗎？」
「……」
林青鴉腳步一停。
她目光徵詢地看向唐亦。
唐亦懂她的意思，如果他不想聽，那她就會尊重他的意見。
唐亦壓下那點不爽：「讓他問，也讓他死心得徹底點。」
林青鴉無奈望他。
Ludwig自然聽見唐亦這句了，氣憤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林青鴉：「之前我去化妝間找你，我們離開時候，你突然很溫柔地笑了。」
林青鴉微怔，思緒往回飄。
Ludwig固執地看著她：「你那時候為什麼笑呢？」
林青鴉想起答案，眼神難得有點不自在，但她還是答了：「你那句話。」
Ludwig：「哪句？」
「都聽我的，」林青鴉聲音不自覺輕了點，「他也經常會這樣說。」
Ludwig愣住了。
好幾秒後他才聲音艱澀地問：「原來你那時候笑，是因為想起他了？」
林青鴉點頭。
Ludwig：「我知道了。」
這次沒有等林青鴉，少年轉過身，沿著長廊往外走。走出去好遠後他肩膀好像抽了一下，然後背對著揮了揮手。
他什麼也沒有再說，走遠了。
林青鴉心情複雜地落回視線，然後就對上了唐亦那雙壓著興奮的漆黑眼睛。
這兩人身上的情緒反差太過劇烈，讓林青鴉一時有點回不過神，下意識問：「你怎麼了？」
唐亦：「原來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會那麼想我？」
「……」
林青鴉微紅了臉，沒說什麼就要往回走。
唐亦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剛剛不是說了，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林青鴉一怔，「我還沒換下戲服。」
唐亦回眸，凝著她看了幾秒。
艷紅底子百鳥朝鳳金絲刺繡的對襟褙子穿在她身上，把白皙的膚色更襯得細膩如玉。
那雙茶色瞳子和初遇一樣，像煙雨平湖裡影著高山白雪。
是他的白雪了。
唐亦一笑：「戲服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