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8章 紅與白，無法拒絕的提議
清晨的陽光，穿過南馬德雷山脈的山峰，照在谷道營寨前的神台上。聯盟的戰爭祭司們忙忙碌碌，點燃神聖的火盆，擺放著眾多正式的葬禮祭器。
黃金的圓盤是最先需要的。那偏軟容易雕刻的表面，正印刻著蜂鳥主神的徽記，以及四個紀元的象徵，後續還會加入膠人的神話。當然，為了避免太過沉重，黃金圓盤不會太大。這兩百斤的金盤，也不過是一個直徑一尺的橡膠扁球而已。至於黃金色澤的含義，自然是指代光明。
銀質的碗肯定是需要的。那閃亮的色澤，從來都是令人喜歡的禮器，如同被各部崇敬的雲朵與天空。通常來說，會在圓盤的東南西北，放上四個銀碗，而眼下足足放了八個。這些銀碗中，會放上各種草藥與種子，象徵療愈與拯救。實際上，這是羽蛇神曾經的神職，用的也是祭祀羽蛇神的禮器。只是到了今天，羽蛇神的痕跡，已經消融於主神之內，成為聯盟「一神化」進程中，第一個從人心中徹底淡去的神靈。
黑曜石的圓鏡同樣是需要的。那幽深透亮的圓鏡，如同神性的眼睛，注視著深邃的藍天。而圓鏡帶來的反光，常常被視為神秘世界的窗口，讓靈魂與天上地下溝通。嗯，放上兩個就好。畢竟，作為主神化身，蜂鳥的眼睛只有一對。若是還想祭祀其他的從神、聖人，可以再放些成對的小石鏡。
最後，綠松石也是需要的。作為智慧與靈魂的象徵，墳墓與葬禮，確實是它最該出現的地方。而眼下，修洛特拿起那一顆顆晶瑩透亮、尺寸驚人、形狀飽滿的「綠松石」，仔細看了會，原本肅穆的表情，也難得的滯了一滯。
「貘卡，這些祭祀的綠松石，從哪裡來的？」
「啊？祭司長老，這些祭祀的綠松石，是從薩波特克人的繳獲中找到的，是他們隨軍祭司的物品，據說是最好的瑪雅綠松石。我看這色澤和形狀，都非常的好，就拿來作為祭器…嗯，您想要換一批新的寶石嗎？…」
「薩波特克人的繳獲？瑪雅綠松石？…嗯，確實是很好的寶石，不用換了。」
修洛特沉默了會，把「瑪雅綠松石」放回了環繞圓盤的外圍。這些沉靜的石頭組成了一個圓環，並且點綴著紅白的花朵，讓金銀黑曜石的禮器也增添了光彩。修洛特審視了數息，展顏一笑，對著戰爭祭司們吩咐道。
「主神庇佑！一切都布置好了。通知所有的祭司，在通知營寨的武士們，讓葬禮的祭祀開場吧！」
「是！祭司長老！…」
「唰！…」
很快，幽藍的聖火「唰」的騰起，亡者之石的火焰，飄揚出死亡國度的氣息。二十個戰爭祭司跳起祭舞，搖晃起「叮鈴」的銅鈴，發出奇異的喊叫。而在所有祭司圍繞的中心，祭司長老修洛特一身繁複裝束，伸手戴上了木頭與布的神靈面具。
這一刻，他像是帶上了一層口罩，又罩上了一層神靈的面孔，既讓人聽不清，也看不見了。他吟唱的聲音，也瞬間模糊、升起又遙遠，與淡淡的神煙一道，飄向縹緲的天上！
「讚美主神維齊洛波！戰場就是這樣，是我們用神聖的鮮血，敬獻給神的地方！這是最崇敬的時刻，世間無有一物，如戰死一樣神聖！…」
「我祈禱著主神的降臨！祂睜開紅色的血目，注視著神戰中的勇士，也注視著神戰中的死亡。祂聆聽著我們的祈禱，接引著神戰中升起的靈魂，去往紅色的國度…」
「生機滲入大地，帶來明年的豐收。靈魂升上神國，安享永恆的靜好。這就是主神的威能，是唯一至高的神聖！而光明籠罩著我們，從生到死，死後會再復生」
「看啊！在紅色的國度里，有紅色的天空，有紅色的黎明與正午，也有紅色的冠雉與雨燕…我看到了靈魂在天上的笑容，再看著他們融入土中的軀體，高興的告訴你們！…」
「主神庇佑！靈魂的蝴蝶啊，已經飛走了~~」
縹緲的吟唱，在山巒間迴響，再散入準備好的墳墓，就像死者最後的遺言。盛大的葬禮總是安靜，它是死者的安息，更是對生者的安撫。
兩千聯盟武士佇立在神台下，傾聽著讓他們安心的吟唱，直到修洛特宣布靈魂徹底遠去，武士們才驀然喧譁，向死者喊出最後的話。
「.你這個沒用的傢伙，跟了個沒用的山巒族長，竟然被薩波特克的潰兵沖死了！…」
「.神王陛下有功必賞！你入了斷髮禁衛，在神戰中戰死了，一定會有厚賞！」
「…你安心去吧！綠松石大人說了！他會把所有的賞賜發下去，自己什麼都不要…」
「…兄弟，你戰死了。我會把你兒子養大！…」
「.老鄉，把我的祝福，帶給神國的阿爹！…」
修洛特微微低頭，注視著呼喊祈禱的人群，也注視著地上的葬坑，和葬坑中掩埋的五百具聯盟武士屍體。為了完成對薩波特克軍團的包圍圈，兩支伏兵中的聯盟武士，幾乎戰死了一半！這一場葬禮，便是為他們而舉行！
也正是因為這些精銳的傷亡，為了節省緊缺的糧食，以及遵從戰前的某些指示，夸可虎指揮的王室軍團，才沒有留下任何一個俘虜。至於這五千具薩波特克武士的屍體…
「讚美主神！祂已經離去了！現在，掩埋英勇的戰死者。他們的屍體，會回歸大地，帶回最原初的生機…」
在修洛特最後的吟誦中，一鏟鏟泥土拋入坑中，掩埋了逝者的面孔，也宣告著這場葬禮的終結。戰爭祭司們繼續跳著祭舞，念誦起神秘的咒文。聯盟武士們自發跳起戰舞，就在燃燒的聖火前，在同袍的墳墓前，也在敵人的屍堆前。
「阿伊呀！阿伊呀！…」
「噔噔咚！噔噔咚！…」
至於主祭的修洛特，則腳步沉穩，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神台，來到了後側的祭司營帳。兩位祭司學徒幫他取下沉重的黑曜石羽冠，摘下嚴實的神靈面具，又取下祭袍後面展開的羽毛披風。這一刻，他至少輕了四十斤，從神異肅穆的「神靈化身」，再次回到了自由呼吸的人間。而當他剛剛擦去臉上的汗水，揉了會壓疼的腦門，他等待的客人，就出現了。
「先知殿下！感謝您主持的葬禮！武士們都很高興，希望您能多留兩日，當面向您致謝！…」
「主神庇佑！我很高興，能夠接引這些英勇的武士，去往紅色的神國！嗯…哪怕是那些被潰兵衝散，不幸戰死的城邦武士，也依然是主神認可的英勇者！…」
修洛特溫和笑著，看著營寨三千聯盟武士的指揮官，親自護送他前來的王室軍團長夸可虎。隨後，他指了指山凹處，那五千具薩波特克武士的屍體，平靜的說道。
「夸可虎軍團長，這些薩波特克武士，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埋葬？」
「哦！先知殿下，這些屍體留著，就是為了這場葬禮的祭祀。畢竟，我們沒有獻祭活的俘虜，生怕主神不高興…眼下葬禮完成，等武士們平復好情緒，就會再挖一個大坑，把這些薩波特克人都埋到裡面去…」
「嗯…英勇的戰鬥，就是最主神最好的獻禮！主神是高興的，勝利就是祂的賜福。而祂打開神國的門，不僅僅接引著聯盟武士的靈魂，也同樣會帶走一些最勇敢的薩波特克人…」
修洛特慢慢開口，注視著夸可虎的眼睛，沉聲道。
「夸可虎軍團長！我需要你的武士幫個忙，把這五千具屍體中的薩波特克貴族與勇士選出來。嗯…很簡單，一看他們的服飾，二看他們的牙口，三看他們的紋身…然後，通知東邊三十里外，守衛瓦哈卡山口營寨的薩波特克駐軍…」
「把薩波特克貴族的屍體選出來，再通知薩波特克人？」
聽到這樣的請求，夸可虎怔了怔，疑惑的問道。
「先知殿下！您是想要讓薩波特克人派出使者，來贖回貴族的屍體？讓他們交出一大筆贖金？…」
「不！我不需要他們的贖金，也不會把屍體，送回給薩波特克人。」
修洛特笑著搖頭，眼神變得幽深。他像是一個年老二十歲的祭司長老，飽含深意地悠悠嘆道。
「主神的光輝，會一視同仁，籠罩所有的膠人！夸可虎軍團長，請幫我把這些貴族與勇士的屍體，帶到薩波特克人的山口營寨前，再邀請他們各部的使者出營…」
「然後，我會當著薩波特克守軍的面前，當著薩波特克各部使者的面前，再舉行一場神聖的葬禮！是的，為薩波特克人戰死的貴族與勇士，舉行一場主神的葬禮！…」
「戰場的紅與白，是神性的兩種顏色。聯盟武士與薩波特克武士，也需要兩場不同的葬禮。我相信，對於這場葬禮，對於那麼多戰死貴族的歸宿，薩波特克人是無法拒絕的，就像他們無法拒絕主神。而我這麼做，也是為了通過一場葬禮，把主神信仰的種子，傳播到薩波特克各部。我相信，神王后面知曉，也是會認可的。這會有助於我們，對薩波特克人的征服…」
「主神庇佑！夸可虎軍團長，請為了主神，為了神王，幫我這個忙！至於我的安危，我也全都拜託給您了！…」
「…！」
這一刻，面對神啟先知突如其來的提議，夸可虎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神王可從沒給過他這種指示。但舉行一場新的葬禮，確實是在祭司長老的職權之內，剛剛舉行完的一場葬禮，也讓武士們都很感激。並且，先知殿下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啊！…
勇武的夸可虎軍團長神情認真，努力思考了許久。好一會後，他才聽從自己的內心，恭敬的點頭應道。
「好！就按您說的辦！仁慈的先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