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釣他?」
林潯:「你現在是一條美貌的魚,你美得還很病態,你看他眼神,是不是想吃了你。」
祁云:「草。」
祁云:「我修為現在不太高,我沒劍。」
林潯:「他是個普通人,你應付他綽綽有餘。」
祁云:「我怎麼覺得綽綽無餘?」
「你太讓我失望了,」林潯道,「劍修的尊嚴呢?」
祁云:「行,我釣,不過他幹什麼了?」
林潯:「他拍了一個鬼片,在地下室和冷庫拍的,我們那次除魔,發現冷庫里凍著的人體模型里有一部分是真的屍塊。」
祁云:「流批。」
林潯:「而且類似的案子幾年前也發生過,在郊區的一棟莊園裡,那棟莊園曾經也是他名下的房產。」
祁云:「流批,所以他是個碎屍殺人狂?」
「可能吧。」林潯:「你現在演他的戲,很容易能接觸到,可以收集一下線索。」
祁云:「那他要是想碎我的屍呢?」
林潯:「那你喊師兄。」
祁雲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然後就不跟他傳音了。
那邊,高廖導演也開始講片子了。
他用來講解的PPT背景是一團濃墨綠色的東西,深淺不一的色塊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相互糾纏,擁擠又鬆散,充塞了人的視野,讓林潯感覺到一點噁心,和那座莊園的裝飾畫一樣。
不過,高廖導演講得倒是很好。
這不是一部商業片,也不是文藝片,嚴格來講,是一個最純粹的恐怖片。市面上的恐怖片大部分都靠靈異和血腥來吸引眼球,賣足噱頭,但這部《迷失海岸》不同,它追求一種極致純粹的恐懼。這種恐懼並不來自鬼、幽靈、殺人犯,或者人性的黑暗面這些常見元素,而是來自另一種巨大生物的存在。海洋深處的王國是另一個不同於人類的文明的棲息地,那裡生活著巨大的古老的生物,形態醜陋,超出人類的認知範圍,他們所擁有的力量也令人難以想像。人類的存在,對比這些經過了億萬年文明輪迴的生物,只是一粒微小的塵埃,人類面對它們時的瀕死的恐懼,對它們來說也不值一提——這部電影想要表達的東西就是這樣。
主角為了追尋心中的美人魚來到此處,卻遭遇醜陋古怪又瘋狂的巨大群居生物,他飽受驚訝和折磨後,竟然漸漸領悟到另一種獨特的美,感官的戰慄會令人上癮,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後,他對這些力量近乎於神的生物產生了崇拜,甚至想永遠居留在深海,成為它們的信徒,這就是題目《迷失深海》里的「迷失」兩個字。
高廖導演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現出了狂熱的神色,讓林潯覺得他不是在講電影,而是想要讓在座的人都能體會到他所想要表達的那種感覺。
他沒有藝術的細胞,因此不能進入那種狂熱的氛圍,不過底下顯然有好幾個人已經入戲了。
就在這時,祁雲的傳音傳來:「好燒錢,這要多少特效。」
林潯:「我也是這樣想的。你片酬多少?」
祁云:「不高,我沒多少鏡頭。」
林潯:「但我覺得你會被拍的很美。」
祁云:「他現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好了,我要認真聽了,我肯定能演好夢中情魚。」
祁雲還真的聽進去了。而林潯始終是隨便聽聽。
講完了「恐懼」,高廖開始講「慕強」。水手最終迷失在了深海中,就是因為他被這些巨大生物來自遠古的力量所吸引。人總是會注意到在某些方面遠遠超過自己的事物,這是一種恐懼,或者嫉妒,有時候也會轉化成熱愛。
林潯覺得他說得對,比如男神的編程水平遠遠超過他,所以他就喜歡男神。不過,男神也不是完美的,他家東君有時候缺點安全感,有點偏執,需要他在,這就讓林潯更喜歡他了。
說到底,自己還是個俗人。
林潯聽課態度逐漸消極,直到高廖導演的表演終於結束,編劇又上來講了二十來分鐘後,進入自由討論環節。
祁雲是蝴蝶夫人牽的線,因此雖然是生面孔,卻仍有不少人來跟他客套,不乏有這一行的前輩。
要是平時的祁雲,一定非常高興,但是現在的祁雲是條半死不活的魚,走兩步就要喘一喘,和這麼多人客套過後,已經連話都不怎麼能說出來了。林潯正要給他倒杯水,卻見一個裝了水的一次性杯子直直遞到了祁雲面前。
祁雲接過去,氣若遊絲地說了一聲「謝謝」。
林潯抬頭,見來人正是高廖。
祁雲捧著杯子小口咽了幾下,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活氣。
就聽高廖問:「你是棋雲?」
祁云:「是的,導演。」
高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和臉上,最後說:「你身上有水的氣息。」
祁雲小聲道:「謝謝。」
他喝完,林潯把杯子接過去,向外走了幾步,丟在垃圾桶里。回去的時候,見高廖正朝祁雲伸出右手,是要握手的姿勢。祁雲將手伸過去,細白的手指被高廖握住,看起來握得還很緊,大概有五秒才放開。
高廖:「合作愉快。」
祁云:「……合作愉快。」
「身體不好可以先去休息。」高廖道:「你的戲份不重,不要勉強自己。」
祁云:「謝謝導演。」
高廖轉身離去。
林潯就看著祁雲磨了磨牙齒。
林潯:「嘖。」
祁雲沒好氣道:「你嘖什麼。」
林潯:「嘖你好看。」
祁云:「滾。」
林潯除了笑不知道該幹什麼。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病歪歪的美人皮底下,是一個沒文化的暴躁劍修呢?
起碼他第一天認識祁雲的時候,絕對想不到這人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還疑似被導演借握手吃了豆腐。
接下來,倒是風平浪靜,劇組眾人拉了微信群,明天開機儀式,然後就是為期四個月的拍攝和製作周期,其中祁雲只需要在劇組待十天。
就見祁雲從手機屏幕里抬起頭來,對著高廖的背影齜牙咧嘴了一下。
林潯:「怎麼了?」
祁云:「他要加我好友。」
「加油,如果他要泡你就給他泡。」林潯:「除魔破案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祁雲白了他一眼,邊在衣服上反反覆覆擦手,邊嘀嘀咕咕:「還是和尚好,碰都不讓我碰,抱一下我就像要殺了他一樣。」
林潯:「。」
他手機忽然亮了,瞬間彈出好幾條消息,點開,是架構。
架構:你媽的,你在哪?
算法:有點事情,等會就回。
架構:你以為我會管你在哪嗎?你老公問的。
算法:???
算法:你告訴他我就在朝陽小區,我馬上回家了。
架構:?
架構:他現在就在朝陽小區,他來接你的,結果你呢,你飛了。
算法:。
算法:我完了。
架構:你死了。
算法:我這就回去。
架構:回你們家吧,他確認你不在就帶貓走了。
算法:那我不是死得更慘。
架構:嘻嘻。
關上屏幕,他對祁雲說:「我快完了,我男朋友找我,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加油。」
林潯:「再見,我讓師兄來接你,你頂住。」
祁云:「誒!你!」
他好像是要拉住林潯的衣服不讓他走,奈何人虛,沒扯住。
林潯立刻就溜了。
朋友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反正祁雲再虛,那也是個金丹期的人魚和金丹期的劍修,不至於被強行破了色戒——沒錯,劍修也有和佛家差不多的色戒,他們對自己的「劍心」看得很重。
路上,他給東君發了條信息,說有點事情出去了,這就回。
東君:^^
一隻快樂的指針:麼麼噠。
東君:麼麼噠。
一小時的車程,過於漫長,東君的車已經停在院子裡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如同一個即將被下鍋的兔子,懷著英勇赴死的心態推開了門。
客廳沒有東君,這一點他已經預料到了。他上樓,來到臥室。
東君還是早上出門時的那身衣服,背對他坐在床上,指針從他肩膀上露出兩隻耳朵和半個腦袋來,「喵」了一聲。
林潯心中莫名其妙生出讓妻子獨守空房的晚歸丈夫那樣的愧疚,坐到了東君身邊。
指針用尾巴勾住他手臂。
林潯:「我回來了。」
東君:「嗯。」
林潯認錯:「我以後去什麼地方會和你說的。」
東君:「嗯。」
林潯繼續認錯:「我以為我很快會回去的。」
東君:「嗯。」
林潯持續認錯:「我錯了。」
東君看了他一眼。
林潯哼唧了一聲。
東君的態度像春風一樣溫和:「我給你帶了禮物。」
林潯:「是什麼?」
東君:「不給了。」
林潯:「我錯了。」
東君似乎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錯在哪裡?」
林潯悶悶道:「我剛才不是都說了麼。」
東君:「說得不對。」
林潯:「我想不出別的詞了。」
他男神又冷冷淡淡晲了他一眼:「繼續想。」
這人是真的不好哄。
林潯:「那你教教我?」
東君:「不教。」
林潯:「教吧,這樣我下次就會了。」
東君:「你知道還有下次。」
林潯:「。」
林潯:「我的話您聽聽就算了。」
東君眼裡有微微的笑意,那是一種看小兔子或者小貓的眼神。
「不用怕我。」他淡淡道:「不論你去做什麼,我都不會把你怎麼樣。」
林潯:「……哦。」
林潯:「但是你如果不高興的話,我也就不高興了。」
東君:「不會讓你不高興。」
他起身,來到電腦桌前,打開了一個文件,是洛神的文件。
林潯看著他又點開桌面上一個他不認識的圖標,進行了一番操作。
房間突然暗了下來。
東君道:「送你的。」
一片漆黑的房間裡,突然亮起一點幽微又清澈的藍光。
0與1的代碼交織,仿佛銀河流淌,一個懸空的人影在林潯面前緩緩浮現。
是一個人形,大概十二三歲的一個小少年,有一頭銀色的長髮。寂靜里,他緩緩睜開眼睛,一雙霜藍色的眼睛,五官精緻漂亮,又有一絲清清冷冷的淡,穿了一身華美的銀紋白袍,點綴藍色扣子,像童話故事裡的精靈王子。
「Hi,」他朝林潯伸出手,熟悉的聲音,「你好。」
林潯的聲音微微有些顫:「你叫什麼?」
「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