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妻對妻,妾對妾
四女被宮女引去兩處廂房,彼此相鄰,廂房內有宮女點好了茶水。
至於誰去哪間廂房,說來也簡單,景王女與東宮若疏同一間,殷聽雪與林琬悺同一間。
殷聽雪捧著茶水,打量面前略顯拘謹的林家小娘,心裡犯嘀咕:
這不是妻對妻,妾對妾嗎?
雖說陳易那時說要娶她為妻,小狐狸偶爾也會想一想那大夫人的位置,但說到底,她從來不覺得她真會當什么正妻。
而平妻聽起來雖然好聽不少,地位也高不少,但相較於正妻來說,不過是另一種的妾罷了。
殷聽雪素來不爭不搶的性子,又跟了陳易這麼久,也不想當什么正妻。
她沒能耐,壓不住人,服不了眾,修羅場上勸架都沒人聽,怎麼當得了正妻。
而且殷聽雪也自知自己性子軟,性子軟有性子軟的好處,譬如說能給陳易好一頓吹枕邊風,所以性子軟自然也有性子軟的壞處,譬如說爭搶爭不過別人,更沒什麼攻擊性,吵起來時只能勸架。
如今跟林琬悺待在一個廂房裡,殷聽雪對她的觀感還不錯。
是因為彼此性子都偏軟吧。
不是因為都沒什麼胸脯。
宮女點過茶水,殷聽雪便親自給她捧了過去,林琬悺道了一聲謝。
小娘的眼睛裡倒映著少女的模樣,氣色紅潤,額頭光潔,帶了些嬰兒肥,好像還比上回見面多長了些肉。
林琬悺低下臉,茶湯里的自己,臉頰蒼白如紙,顴骨都微微凸出,握住茶碗的手都指節分明。
守寡竟對人如此蹉跎……
聽見林琬悺的落寞,殷聽雪出聲道:「林夫人怎麼這般落寞?」
林琬悺抬起臉,下意識道:「倒也沒什麼…閨怨瑣事而已。」
她品了一口茶接著道:「你…你可真好看,比之前好看多了。」
給人夸好看,而且夸自己的人出落得也標緻,殷聽雪心裡喜滋滋道:
「家裡吃得多,睡得也…也算好,之前詩會見林夫人的時候,我既憂慮又犯愁,更會捕風,不知多少心慌意亂。」
少女說得那段時候,便是林府政變逼宮前的那場詩會。
那時林琬悺還沒守寡。
那時少女剛剛失去頃刻花。
時過境遷,如今二人似是處境一變,殷聽雪少有憂慮,而林琬悺多有煩愁。
林琬悺把她的話聽到了心坎上,如今少女二八,她又大得了多少,年歲十九而已,同樣是花樣年華,這一對比,就更覺造化弄人,她愁從中來,心有感慨,無怪乎世上那麼多寡婦出家為尼,原來環視家中姊妹,但見自己一個丑鬼。
朔風吹得門窗呼呼作響,這悽厲之音把她叫醒過來,她臉色晦暗下來,自己一個寡婦,守好寡就是了,又怎好關注容貌呢?
「林夫人又怎麼了?」殷聽雪適時問道。
林琬悺回過神來嘆氣道:「我是寡婦,竟只關注你容貌上去了,一對比就自慚形穢,可我要守寡的,怎能就成天往這想呢?」
殷聽雪感慨道:「女為悅己者容啊。」
林琬悺打了個冷顫:「我還沒失身,你不要善加臆測!」
殷聽雪:「……」
自己只是感嘆一句,這林家小娘怎麼就談到失身上去了。
林琬悺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噪紅起來,咕噥道:
「方才醉意上涌,說錯了話,夫人見諒。」
殷聽雪壓抑住笑意,林家小娘這性子,最容易被陳易拿拿捏捏了,就是那種偏軟但不夠軟的柔和,他最會拿捏這種了,以後唯一的問題,就是小娘身板嬌弱,有些不經鞭撻。
而現在陳易變好了不少,林琬悺跟他好像也有些兩情相悅,繼續守寡下去也是糟蹋人。
小狐狸轉了轉眼珠子,柔聲道:
「林夫人臉色蒼白,如今下去也不是辦法。
記得曾有卓文君改嫁司馬相如,是為鳳求凰的佳話,這般佳話,林夫人覺得如何?
陳易他…他現在很好了,算得上良人,把你接進門也可以,相信崔府上也願意……」
「…我不願意。」林琬悺一字一句道,「夫人不該在一介寡婦面前說這些。」
殷聽雪沉吟了好一會。
待林琬悺緩了下,慢慢品茶後,殷聽雪道:
「不願意也就罷了,陳易變好了,不會胡來了,有些君子之風,若無郎情妾意,斷然不願強求,而且為人規矩,我之後勸一勸他,讓他此後與你一刀兩斷,不害了你的清名。」
林琬悺怔了一怔,清名能得維護,本應欣喜,莫名其妙地心裡不是滋味。
殷聽雪一本正經地繼續道:
「況且,你出身門第也一般,出落得雖說標緻,但守寡日久,姿容有缺,他這人怕是也看不上你……」
不輕不重的話音落下,林琬悺僵在了原地。
哪怕殷聽雪說的每一句都合乎情理,為她的清名著想,但又像是一根針一樣字字誅心。
林琬悺臉盤僵硬,不知怎麼辯駁。
最後,小狐狸微笑道:
「林夫人你以後便好好守寡。」
砰!
林琬悺的茶碗掉在地上,炸得四分五裂。
宮女被嚇了一跳,連忙走來收拾茶碗。
林琬悺卻沒因茶碗摔碎而驚醒,而是急促喘著粗氣,心裡也不知在想什麼。
最後,她一咬牙,喘著氣道:
「這是什麼話,我、我自有清名,他看不看得上我,都跟我無關,只是如今太后娘娘在上,天恩浩蕩,我一弱女子身不由己,便是不情不願也要入了陳府,想來這般悲慘之事,我這弱女子也無力掙扎……」
「也就是說你答應入陳府咯?」殷聽雪順著問。
「我、我…不是答應,是無力掙扎。」林琬悺梗著脖頸道。
殷聽雪體貼人心道:「那我幫你去勸勸太后,也勸勸陳易?」
「你…」林琬悺連聲道:「你別去,太、太后娘娘自有決斷……」
「沒事,強扭的瓜不甜,我幫你勸勸。」
林琬悺都快被氣哭了,強忍著眼角酸澀道:「他就喜歡強扭的瓜!」
「那你喜不喜歡?」
「我、我沒辦法,夫人怎能這般相逼…」林琬悺抖著肩膀,忍不住道:「我答應、我被迫答應入陳府了,行了吧。」
殷聽雪笑著應聲道:「好啊。」
林琬悺像是驟然失力地摔在了椅子上,她忽然間心裡一輕,許多煩愁好似隨風而散。
一時間裡由衷靜謐,甚至都沒想到,自己中了殷聽雪的激將法。
而殷聽雪默默品茶。
………………………
相較於那邊的平穩落地,殷惟郢這邊倒是有些別樣。
別樣的僵硬。
二女先前爭鋒相對,還差點給服了玉春膏的陳易雙喜臨門,無論是誰,都心有餘悸。
殷惟郢還好,畢竟早已跟陳易那個過,只是心有芥蒂罷了,而東宮若疏,則是稍微回想就泛起雞皮疙瘩。
這一回,東宮姑娘算是見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好色。
他真有女人就上啊!
東宮若疏光是想想就鬱悶得不行,還有幾分氣惱,密瓜籽給看過了,還給人摟住了要抱來抱去,這要她以後怎麼有臉見人……
身為女子給人這樣那樣,如果不是夫君的話,那要怎麼收場?
東宮若疏惱意上了心頭,氣苦了眉頭。
不過哪怕如此,東宮姑娘也沒有恨不得一劍斬了陳易的念頭。
陳易占了她便宜雖歸占便宜,但二人還算有些交情,而且一路看過來,他也不是什麼作惡多端之徒,還有些俠名。
干坐著也不是辦法,東宮若疏想了想後道:
「殷姑娘,金簪還給你,我們要不要握手言和?」
說著,她把那金簪遞了出來。
殷惟郢不知她心裡在搞什麼名堂,一時猶疑,回絕道:
「免了,此物與我不搭。」
「不言和就不言和。」說著,東宮若疏慢慢把金簪戴到了頭上。
殷惟郢先前回絕,可眼見她戴上簪子,又心裡不快。
「你我僵著也不是辦法,還是言和為好。」女冠說完,還強調了一句:「你知道我跟他關係。」
東宮若疏見她變臉,也沒懷疑,就點頭道:「好。」
殷惟郢盯著她,伸出了手,意味明顯。
東宮若疏眨了眨眼睛。
半晌後,她摸出百兩銀票遞了過去:「記得找我十兩。」
殷惟郢:「……」
女冠看了看手上的銀票,一時氣結,她想不到跟這女人說話怎麼這麼費勁,跟閔寧有得一拼,江湖人都這樣嗎?
她冷聲道:「莫說我求仙問道,金銀不過俗物,我堂堂景王之女,豈會要你百兩銀子?」
「不是一百兩,是九十兩。」東宮若疏糾正道。
「管它一百兩還是九十兩,我是問我有必要要你銀子麼?」
「好像沒必要。」東宮若疏想了想道。
「所以呢?」殷惟郢循循善誘。
東宮若疏疑惑反問:「所以呢?」
「…所以呢?」殷惟郢強調了下語氣。
東宮若疏茫然不解:「所以所以呢?」
「所以你為什麼要給我銀子?」
殷惟郢鬱氣衝上心頭,心底對這女人恨得牙痒痒,她們的思維都不在一根線上。
「通過你賄賂陳易啊。」
東宮若疏理所當然道:
「你老反問我,我怎麼聽得懂嘛。」
殷惟郢一陣氣結,她跟這女人簡直八字相衝。
等著,等你給他娶走,看本道不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吃飯的時候夾走你的菜,睡覺的時候讓你睡地板,迭一起的時候把你壓下面!
殷惟郢惡狠狠地想了一通,但驚覺儘是床榻旖旎之事,又連忙拉回心神,默默誦起太上忘情法。
不知何時起,她竟多了許多欲求。
修道之人,最忌諱的就是欲求太多,六根染塵,故此才有斬三屍之法,殷惟郢心中暗惱,與陳易牽絆太深,竟拖累了修心。
一言以蔽之,
都是陳易的錯。
都怪他太能降白虎,要得太狠了……
好一會後,以太上忘情法穩住心神之後。
殷惟郢品了下茶水,看了看手裡的百兩銀票。
女冠問道:「你賄賂他什麼?」
「讓他別跟我洞房…我怕。」東宮若疏為免解釋太多暴露出身,就以自己怕了事。
殷惟郢轉了轉眼珠子,計上心頭。
太后要賜婚之事,已成定局,避免不了。
東宮若疏怎麼想,都會嫁給陳易,甚至可能占著正妻之名。
殷惟郢又怎能讓她得逞?
於是,女冠收攏起銀票道:「我自會跟他說好。」
她剛才都沒成功賄賂到陳易…東宮若疏想著,驚疑道:「真的?你這麼好說話啊。」
「自然真的,」殷惟郢微微一笑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何不去青樓取樂?」
東宮若疏努力想了想:「因為他睡你不用錢?」
殷惟郢:「……」
她平下了湧上來怒氣,慢慢道:「是因為他最喜歡我,略勝於殷聽雪,遠勝於閔寧。」
東宮若疏驚訝地張大嘴巴,上一回見殷惟郢的時候,她還是陳易鼎爐,沒想到短短時間內,陳易竟如此喜歡她。
還遠勝於閔寧。
自己受過人家姐姐的照顧,若是以後有幸碰到閔寧,得跟人家提一嘴才好。
殷惟郢不知她在想什麼,繼續道:
「既然你知道,那麼我想先問你一件事……你恨他嗎?」
東宮若疏想都沒想就搖頭:
「不恨啊。」
「…為什麼不恨?」女冠有點驚奇。
「哪有為什麼。就是他其實也沒害我,更沒打我,我還教過他劍法。」東宮若疏袒露心扉道。
女冠知道太子妃心裡在想什麼,不由大跌眼鏡。
要知道她當時第一回見陳易的時候,不僅不歡而散,怒急之時還咒過陳易死,恨不得將陳易千刀萬剮。
至於艾草,那是後話了。
以己度人,殷惟郢還以為東宮若疏對陳易有恨,需知陳易最愛報復人。
可既然如此,那就不好操作了。
「你若是不恨他,那他定然歡天喜地跟你洞房。」殷惟郢知道東宮若疏不了解陳易,就循循善誘道:「所以,你要學著恨他。」
「但我根本就不恨他。」東宮若疏徑直道,「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買兇殺人都要錢呢。」
殷惟郢本來還想反問,轉念一想到這傻姑娘缺根筋,便摸出那百兩銀票道:「這樣,我給你九十兩銀子,你去恨他。」
東宮若疏眨眨眼道:「那我找你十兩。」
就這樣,那百兩銀票被東宮姑娘收了回去,還給殷惟郢遞迴了十兩。
女冠差點繃不住笑,面上佯裝不動聲色。
她舉起茶碗,緩緩喝茶。
特別是想到…東宮若疏恨他,跟他作對,接著戰敗,自己再吹吹枕邊風,她豈不是分分鐘要被關入小黑屋裡,給折騰得雙目失神?
殷惟郢壓抑不住笑意,
她差點就笑嘻了。
不過,陳易去哪了,怎麼還沒來?
笑過之後,殷惟郢見久久都沒陳易的動靜,不由擔心起這夫君來。
「你別隨便出事。」她嘀咕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