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蘭被巨大的驚喜砸到頭上，人暈乎乎的，反應都要比平時慢半拍。
倒是附近的左鄰右舍聽到二人說話的動靜，紛紛過來打聽加賀喜。
「玉蘭要進城裡當老師啦？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今天還是你生日，這算是雙喜臨門了吧？」
有人卻笑哈哈接了句：「指不定是三喜臨門呢。」說著，意味深長看向一表人才的蕭啟。
兩人被打趣得有些難為情，好在心理素質都不錯，並未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
潘玉蘭清了清嗓子，趕緊轉移話題。
「今天太感謝你了，蕭同志！還有周姨，明兒我進城時得去謝她才是……」又向熱心村人們委婉表達了事情還沒確定、更不打算擺酒慶祝的意思。
村人們一打聽，得知潘玉蘭的新工作居然是上回來送謝禮的老太太介紹的，目光中充滿艷羨。
許多人開始夸潘玉蘭心地善良、厚道，助人為樂有福報，云云。
堂伯潘水生夫婦聽說這事，也走過來道賀，還拎了小半籃雞蛋做賀禮。
潘母知道他家還不如自家，哪裡肯要，硬是推回去了，笑著問蕭啟。
「蕭同志吃晚飯沒？這大老遠的過來送信，我們娘倆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不如在我家吃了再走？正好我們家今天做了不少菜，給玉蘭過生日呢。」
潘玉蘭附和:「是啊，蕭同志一塊吃吧，等你回城怕是得七八點了，別餓壞肚子。」
蕭啟：「不不不，這太唐突了……」
他猝不及防得知今天是潘玉蘭生日，腦子裡一時想「怪不得今天她換了新裙子，真好看」，一時又想「上次空手上門也就算了，生日他還厚著臉皮蹭飯，真丟臉」。
可，不管他怎麼想，都架不住潘母那顆熱切的心，甚至還有愛做媒的熱心大娘直接上手，把高高瘦瘦的青年推搡著進了潘家門。
玉蘭馬上要進城了，這小伙子看上去似乎對玉蘭有意思，兩人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可不得好好撮合撮合，沒準還能吃上謝媒酒呢！
熱心大娘這麼想著，便很貼心地招呼眾人各回各家吃飯，別妨礙潘家招待客人。
小院裡清淨下來。
「我來得匆忙，什麼都沒帶，怎麼好意思吃您家的飯？」蕭啟被按著坐下，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擺。
潘母笑道：「你今天捎來的好消息，就是最厚的禮！這不比真金白銀還強？」
「舉手之勞罷了……」
「我媽說得沒錯！你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快別推辭了！」
潘玉蘭沒說的是，她活了二十三年，頭一回收到這麼棒的生日禮物，只抿嘴笑了。
一轉眼，堆得老高的白米飯就遞到蕭啟面前。
「沒什麼好菜，別嫌棄。」
蕭啟聞著撲鼻而來的飯菜香，即便只是幾樣家常小菜，素多葷少，依舊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盤香煎小黃魚，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同事邵和平那日的「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像是在耳畔迴響，臉上熱意更盛。
好在天色晚了，油燈照在人臉上看不出來。
這邊飯桌上有說有笑，隔壁的潘二嬸母女可就食不下咽了。
「媽，這可咋辦？她知道咱們搞鬼，會不會——」
潘玉梅頂著新燙的時髦短髮，臉色卻驚恐心虛，甚至透出幾分宛如頭髮弧度般的扭曲來。
潘二嬸慌了一瞬，心裡忽然冒出個惡意滿滿的念頭。
要是能給潘玉蘭製造點明天沒法出門的意外事故，就算查出來是她們使壞，又如何？
可惜，她前陣子嘚瑟太過，又是接連潑髒水、又是厚著臉皮討布的，跟潘母的關係愈發糟糕。
後者提防著她，壓根不搭理她，她也就沒找到機會湊到潘玉蘭跟前搞事。
次日天剛亮，昨晚主動提議要送潘玉蘭進城、順路去賣蘿蔔的熱心村人，就拉著大半車水靈靈的春蘿蔔，來到潘家門前。
潘玉蘭也收拾妥當，打開門剛要邁出來。
「小心！你腳下有塊香蕉皮，別踩滑了！」村人粗聲提醒。
潘玉蘭探頭仔細一看，門檻下面還真藏著塊香蕉皮，不知被什麼人踩過一腳，爛糟糟的，又踢到了自家門口。
她沒多想，大步跨過，又用腳尖將其撥到一旁，省得母親或其他人踩到摔跤，才輕快地跳上拖拉機。
「叔，走吧，我得先去校長家請個假。」
拖拉機突突突地冒著黑煙遠去，將一切陰謀未得逞的懊惱拋在身後。
潘玉蘭順利地請到假，還得了老校長笑眯眯的「前程似錦」祝福語，進城後直奔南城一小，懷著丁點忐忑心情去問，果然得到跟昨天蕭啟一樣的信息。
她真的考上了！
人事處的工作人員是個中年男人，見了她卻沒好氣。
「你倒是會踩點！這都最後一天了才來報導，住在山溝溝里的都早來了！可真是大忙人啊~」
潘玉蘭忙解釋：「我是昨天才知道被錄取了的，正想問問，怎麼前幾天一直沒收到通知呢。」
對方臉更拉得老長：「磨蹭就磨蹭，還找什麼藉口？通知早就發出去了，年輕人就是——」
話未說完，旁邊一個年輕幹事突然說。
「潘玉蘭？上周不是有個年輕姑娘，好像是姓宋還是姓鐘的，說是一家子親戚，就把她通知書領走了……」
中年男人臉色微變，也剛剛想起這茬。
當時，宋瑩還是借著跟他愛人黃秋芳關係好的名頭，從他手裡拿走的通知書。
他沒了二話，悶不吭聲指示幹事把手續辦完，端著搪瓷缸旁若無人繼續喝茶，仿佛這事跟他無關。
年輕幹事也埋頭做事，不敢說出另一半真相。
潘玉蘭垂下眼帘，並沒多問，客客氣氣謝過二人離開。
出了辦公室，拳頭才慢慢攥緊。
之前摔跤那事，她雖有點疑心，可沒證據、缺乏動機，又平白多了個「金鼻子」，也勉強算是「名利雙收」，她便懶得再追究。
這次故意隱瞞錄取通知的事，就不能說是她冤枉宋瑩了吧？
潘玉蘭沉著臉殺到副食商店。
工作日早上，顧客人數不多，宋瑩正站在空了一半的櫃檯後，百無聊賴地跟旁邊的中年女同事聊天，見到潘玉蘭，微微變臉。
「表姐，你、你怎麼來了？你要買點啥嗎？」
潘玉蘭並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不怒反笑，走到她面前。
「我不買東西，就是來找你說個事。我考上南城一小了，今天剛辦的手續。如無意外，下學期就能進城工作，也能離表妹你和舅舅舅媽更近了。」
她刻意把「如無意外」這幾個字咬得很重。
宋瑩暗道不妙，很想罵潘玉梅母女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卻很快鎮定下來。
「這事我知道啊！表姐，前幾天，我不是托玉梅表妹和二嬸子，回村時幫忙把錄取通知捎給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