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那裡躺了個人!」
潘玉蘭嚇了一跳,以為出人命了。
好在,同車幾個人過去打探,發現並非屍體,只是個昏迷的老人,穿著樸素卻不失體面,臉上還戴著一副眼鏡,像是個老知識分子。
體表看不出有什麼傷,旁邊草地上還有個袋子,裡面裝著紙錢、元寶、香火等東西。
「哎喲,怕是準備上山拜祭的,不小心摔了。這可咋辦?是不是得把人送醫院啊?」有人問。
「要是被他訛上咋辦?我可沒錢賠。」
「咱們這麼多人都是證人,有啥好怕的?還是先救人吧,別耽誤了一條命。」
「可,我聽人說,要是摔到頭還是骨折啥的,不能隨便亂搬動,可能會害死人,腦子還是內臟出血啥的。」
一行人吵吵嚷嚷的,顯然沒法快速達成一致。
潘玉蘭聽得直皺眉。
幾人說得倒是也有道理,最好的辦法還是把老人弄醒,問清楚些,才好進行下一步。
她努力回憶了下上學時看過的急救手冊,卻遺憾發現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摸過老頭脈搏、心跳屬於正常範圍,只好用上村里黃大夫教過的最簡單粗暴的一招。
用力掐人中!
車主跟她是同個大隊的熟人,見狀還好意提醒:「潘老師,你怎麼就直接上手了?萬一……」
話未說完,老人悠悠醒轉。
潘玉蘭一喜:「老人家,你覺得怎麼樣?頭暈不暈?疼不疼?身上有沒有哪裡痛?還記得剛剛是從哪裡摔倒的嗎?」
老人愣愣看著她的臉,神色有些恍惚,像是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人。
「紅紅?不對,你、你是誰?」
潘玉蘭:「我姓潘,您叫我小潘就好。」又不厭其煩把方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老人回過神,目光變得清明,扶著她慢慢坐起。
「小潘同志,謝謝你。我沒事,可能是早上沒胃口吃東西,走路過來又曬了一陣太陽,就有些頭暈。」
潘玉蘭恍然大悟。
看來是低血糖,可能還有點中暑!
怪不得老人身上看不出半點傷痕,裝紙元寶的袋子掉落的位置也特別近。
她想起,離開江家前周芳硬塞給她一盒杏仁露,還有蘇記的點心,都是江明華回娘家時帶的,趕緊取來分了些給老人。
「老人家,您先吃點吧,養養力氣。看您身子有些虛,以後這早飯還是得吃。」
想了想又勸,「反正離清明還有一個多星期呢,您想祭掃也不急於一時嘛。不如回去休息好了再來?」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掃墓啥時候不行?身體不好就回家歇著,別逞強,省得家裡人擔心。」
「祭掃?」老人表情又變得恍惚,低頭看了兩眼,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是,我知道了。」
車主也是個熱心腸的,徵求了其他人同意,便提議要送老人回家。
老人沒拒絕眾人的好意:「謝謝你們。」
他自稱姓陳,住在城郊的南口鎮上,離這裡不遠。
車主先調頭將老人送到家附近,才繼續往老灣大隊的方向走。
不多時,天上雲層忽然烏沉沉壓低。
「哎喲,怕是快下雨了。」
車主揮鞭子加快車速,也附和:「多虧潘老師剛剛眼尖,不然,那老頭躺那兒淋雨,估計要大病一場。」
潘玉蘭笑笑沒接話,再次慶幸有了這麼個「金鼻子」。
老人身上多半有舊傷,貼著藥膏,許是風濕病,淋雨受寒只會更糟。
一時又想起,母親右膝蓋也有風濕,每逢變天都要酸疼一陣,又習慣忍著,不禁有些擔憂。
雨一時還下不來,便回到東灣村。
潘玉蘭正要去找黃大夫討風濕藥膏,卻被許多村民絆住腳打招呼,都是關心她新工作落實沒有的。
「手續辦好了,下學期過去上班。」
又有學生家長表示擔心,怕她走了自家孩子沒老師講課。
潘玉蘭表示,自己會教完這個學期再走。
南城一小家大業大,是南城最老牌的公立小學,可不是區區一個大隊小學能比的。即便這次新招聘是因為個別老師辭職,恰好又有老師休產假,但,那邊老師人數多,攤派下去也不至於壓力太大。
不像這邊,潘玉蘭可是唯二的數學老師之一,她一走,另外一個數學老師只能連軸轉。
故而,她提交資料那天就跟對方後勤處老師打聽過了,確認只需九月新學期到崗,才放心報名。
家長們得了保證,放了一半心,又開始擔心起下個學期招不到新的數學老師。
潘玉蘭耐著性子解釋。
「鄉親們放心。考試的事,校長是知情的。明天我要是能把這事順利辦下來,校長會趁這段時間招新老師的。馬上師範學校又有一批畢業生出來,咱老灣大隊離南城近,風光好,大夥又好相處,還愁沒人肯來?」
眾人被這話暗戳戳吹捧到,馬上愉快地接受了現實。
現在才三月,離九月還有小半年呢,怎麼就挖不到個數學老師?
這時,潘玉蘭眼見發現兩道鬼祟的身影,可不正是潘二嬸母女,果斷喊住她們。
「二嬸、玉梅,先別走,我有正事問你們!聽說,前幾天,我表妹宋瑩讓你們把那封錄取通知轉交給我。信呢?為什麼這幾天沒聽你們提過半個字?」
母女二人想溜,卻被聽見大八卦的村人們拉住。
「啥?玉蘭的通知書在你們手上?你們為啥不吭聲啊?」
其中,跟潘玉蘭關係不錯的隔房堂妹彩霞剛好今天放假,聞聲也幫著質疑。
「玉梅,你該不會是眼紅玉蘭能進城工作,故意瞞著吧?」
潘玉梅不吱聲,只暗暗瞪彩霞一眼。
潘二嬸理直氣壯:「胡說!沒有這回事!什麼通知不通知的,她表妹也沒說啊,就說是有人給她的信!那信不是已經給你了嗎?你怎麼翻臉不認呢?」說著,悄悄用手肘捅潘玉梅。
潘玉梅心虛地看一眼潘玉蘭:「是、是啊。就是我們進城回來那天,大伯娘也看到的……」
她說的大伯娘是彩霞的媽,即堂伯潘水生的妻子張桂花。
「這,有這事嘛?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張桂花撓頭想了想,忽然想起來,前幾天下午經過潘玉蘭家時,確實看到堂弟媳拿了個像是信封或書本的東西給後者,只是隔著一段距離她看不清。
潘玉蘭恍然大悟,還氣笑了。
怪不得,前幾天潘二嬸突然拿了封信過來找她念,她看著那信封有點黃,帶著水漬,還納悶了一會,合著人家打的是魚目混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