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潘玉蘭不只是話趕話才提的這事，也存了一絲試探的心思。
時下雖說國家號召計劃生育、晚婚晚育、優生優育，可，大部分人受傳統觀念影響，結婚都比較早。
城裡好些，至少等能領證了才結婚。鄉下很多人直接不到年紀就擺酒，沒準生了兩個娃才夠年齡領證，這都叫先上車後補票了。
像潘玉梅，今年虛歲才滿20歲，就是典型例子。
蕭啟各方麵條件都不錯，除了性格沉默點，挑不出半點錯處，應該算是相親市場上的香餑餑了。可，這樣的人偏偏拖到25快26都沒對象！
即便潘玉蘭直覺他不像是有什麼隱疾，或是不良癖好，可，既然要正經談對象，為了今後長遠著想，有些事總得提前打聽一二。
卻沒料到，試探出這麼個結果。
許是日頭還曬著，大家上班的上班，不上班的都躲在屋裡、院子裡納涼，巷子裡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樹上的蟬還不知疲倦地聒噪著。
靜得呼吸聲都變得格外明顯。
潘玉蘭直覺這是一個好機會，可以順勢問下去，了解他的過去、他的具體家庭情況。
可，看著他那雙異於常人的淺棕眸子，和裡頭藏著的無奈、悲哀，她卻忽然心領神會地猜到了一星半點，也不好意思再戳人傷疤。
她灑脫一笑：「這樣算軟弱的話，那我得是斤斤計較、事事算計、貪財狡詐還功利的陰險小人了。」
蕭啟瞪大眼睛：「你怎麼這麼說自己？是不是又有誰找你說什麼了？」
他馬上懷疑生母李曉惠。
那女人如今有點小權，主管工業機械方面，需要四處奔波。恰好南城這邊機械廠多，也會時不時過來。他這次借調一去兩個多月，沒準她中間又跑來了！
只是，她怎麼知道他們的事……
潘玉蘭擺擺手：「沒。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你看，我一個數學老師不好好教書，偏要搞個擺攤的副業掙錢，為了一毛錢能費幾斤唾沫星子，婚事上挑挑揀揀，不願意奉養我媽的我一律不要！」
她笑眯眯看向他：「你瞧，我哪點總結錯了？」
蕭啟忽然有點後悔當初語文課沒好好上，一時竟想不出怎麼破解潘玉蘭的詭辯，好一會才說。
「反正，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是人，都會為自己和家人著想！你靠自己努力掙錢，那叫自立自強，跟那些一點不沾邊！」
「是啊！人各自私，人各自利。只是為了讓自己活得舒坦點，做出順從本心的選擇，並沒做任何虧心事，也沒傷害旁人，又怎麼稱得上軟弱呢？」
潘玉蘭意味深長地接話。
蕭啟再次呆住。
「你——」
心底那股暖流似乎變成了一團火在燒，有些情緒馬上就要噴薄而出。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阿啟，你回來了？哦，潘老師，你們這麼巧先遇上了？」
兩人慢半拍扭頭看去，說話的人不是蕭靜棠又是哪個。
對上蕭靜棠震驚中帶著隱隱期許的目光，蕭啟有點耳熱，喊了聲「姑姑」，卻不知接下去說什麼好。
倒是潘玉蘭落落大方，笑著打了個招呼：「蕭姨，您今天這麼早下班？正好也快到了，就剩幾步路，車子還我吧。」說罷將車把接過去，瀟灑推車離開。
蕭靜棠嗅出一絲異樣，卻不好在外面逼問侄子，趕緊把人拉進家門，逼供前還不忘體貼地倒了杯水塞他手裡。
「說罷，你跟潘老師到底啥情況？」
貓在屋裡吹風扇看武俠小說的關益民耳朵一動，立馬從窗子探出半個頭來偷聽。
蕭啟被兩雙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愈發羞窘，卻還是老老實實承認了。
「就、就是你想的那樣。」
蕭靜棠馬上追問：「啥時候的事？你不是今天才回來的嗎？」
蕭啟捧著水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關益民卻哈哈一笑，直接半個身子都伸出來。
「媽，你可真老土！這年頭科技發展進步了，見不著面照樣能談對象！就算嫌電話費貴，古人那個『鴻雁傳書』也很浪漫啊！」
他雖然沒親眼見過二人信件來往，可，這種事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好吧。
蕭靜棠見侄子沒否認，先是驚喜，然後就有些不滿。
「這不是好事麼？咋一點風聲都不給我們透？你不知道，前幾天我還在琢磨你是不是眼鏡戴久了，把眼睛搞壞了，咋連潘老師這麼好的姑娘都沒看上。我還打算給她介紹我們醫院裡的年輕有為俊醫生嘞~」
關益民在旁邊火上澆油地搶白：「媽，沒準小啟是覺得咱勢利眼，看不上鄉下姑娘，才不敢告訴咱呢。」
蕭靜棠一聽，柳眉倒豎。
「啥？姑姑在你心裡就是這形象？我不老早告訴過你，人品最重要，別的都在其次嗎？」
母子倆一唱一和的，語速又快，蕭啟壓根插不進嘴，方才那點不自在反倒被驅散不少。
他沒好氣瞪一眼表哥：「姑姑，別聽他胡說！我本來就打算，回來之後跟您和奶奶說這事的。說早了，我人不在這邊，什麼都不方便。」
蕭靜棠坐不住了，眼睛亮晶晶地跳起來，聲音卻刻意壓低。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出面幫你提親？可你奶奶上了年紀，過來一趟怕是——」
蕭啟正要解釋，卻被關益民不客氣打斷。
「都婚姻自由了，還提什麼親啊？」
這年頭，男女看對眼,就能手牽手上民政局領證去！更別說婚禮啥的了，如今最流行的可是旅遊結婚！
「這事你不懂！少插嘴！」
蕭靜棠沒好氣把他往屋裡一推，直接啪的一聲把窗扇合上，然後開始面帶笑容地拉著蕭啟做計劃。
「首都坐火車過來太久，差不多要一天一夜。我想著，要不提親就我和你姑父出面，回頭你們結婚的正日子，再請你奶奶提前過來，正好也帶她四處走走，鬆散筋骨，我和孩子們也好幾年沒見過她老人家了。」
蕭啟連連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不過，結婚的事不著急，我、我覺得，我們都需要多了解對方，再做決定。當然，我不是說潘老師不好，就是……」
蕭靜棠沒法馬上吃到侄子的喜酒，有點小失望，卻很快調整過來。
「姑姑明白。婚姻是人生大事，深思熟慮才好，可不興一時衝動沒幾天就跑去領證的。」
蕭啟心頭微黯，姑姑意有所指的人顯然是他那對婚戀負面典型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