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瑩愣住,定睛看去,居然還是個熟人。
這不是她前同事黃秋芳的愛人張石嗎?
從前在副食商店上班時,她跟黃秋芳關係就好。後來,潘玉蘭鬧了一場,不少人都私下指指點點,黃秋芳也變得疏遠起來。
但,在她辭職之後,手頭闊綽起來,黃秋芳又跟嗅著甜味的螞蟻一樣湊上來,暗戳戳地奉承她。
她也巴不得多個人捧著自己,順便利用黃秋芳夫婦,將來打聽潘玉蘭的情況。
今天早上,她剛聽說潘玉蘭得罪了某位領導,沒正式上班就要被開除,正樂呵著,想來踩一腳出口氣。
事情就發生了大逆轉!
潘玉蘭很快反應過來,多半是那夜民警同志許諾的表彰一事有了下文。
她看著曾經不耐煩擠兌自己、很可能給宋瑩行過方便、才導致她差點錯過報導時間的張石,以及旁邊酸得俏臉扭曲的宋瑩,微微一笑。
「張科長,我不是被貴校精簡優化了嗎?這恐怕不合適吧?」
張石心裡暗罵潘玉蘭拿喬,又慶幸前幾天出面的不是自己,特地把這鍋推了給下屬,擠出個誠懇客氣的笑。
「潘老師說笑了。什麼精簡?沒有的事!肯定是誤會!謠傳!就算有,也輪不到你這樣的巾幗女英雄頭上啊!」
又壓低聲音說,「來之前,校長說了,等開學新的轉正名額下來,肯定有你一個!」
潘玉蘭波瀾不驚,心裡反倒還暗暗皺眉。
半年前,她還覺得南城一小高不可攀,硬體設施、教學理念、教學方法技巧等都遠勝大隊小學,沒想到也這麼踩低捧高!
宋瑩被這一幕刺痛了,心裡像被毒蛇啃噬著,又酸又妒,氣得跺跺腳扭頭離開。
走時還自我安慰,區區一個正式教師的編制,算什麼?
再過幾年,體制內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下海,屆時,鐵飯碗就會淪落為破銅爛鐵!
要是潘玉蘭巴著這破碗,放棄做生意掙錢,那才好呢!
她踩著小皮鞋踢踢踏踏走了,倒惹來張石扭頭注目。
他很快想起,這姑娘是他老婆的同事,之前還以生日驚喜為名,跟他討要過潘玉蘭的錄取通知來著!
張石暗道不妙,就怕潘玉蘭記仇,不肯跟他回去受表彰。
屆時,且不說潘玉蘭結果如何,校長要是丟了臉,他肯定也要挨批!
沒想到,潘玉蘭一臉平靜地洗過手,就往外走。見他沒跟上,還回過頭來納悶催促。
「張科長,您還愣著作啥?不是說趕時間嗎?早去早回啊!」
兩人踩車去學校,直奔校長辦公室,見到幾個人正等著,其中還有個面善的小民警沖潘玉蘭打招呼。
潘玉蘭也感激地沖他笑笑。
表彰過程無須贅述,都是些誇讚的套話,潘玉蘭只需負責微笑謙虛,接過錦旗和先進個人證書,以及裝在信封的一百元見義勇為獎金。
一百元對現在的潘玉蘭來說不多,卻也不算少了,差不多是她入職一小後的兩個月工資呢。
來人很快離開,潘玉蘭卻還沒法脫身。
因為,頭一次見面的校長笑得十分慈愛,又將類似的誇獎話說了一遍,並表示,有她這樣正義勇敢的老師給學生做榜樣,他很放心,云云。
張石主動送她出來,路上特別委婉地向她道歉,又暗戳戳指責自家耳根子軟、容易被騙的老婆黃秋芳兩句。
離開一小後,潘玉蘭捧著手裡輕飄飄的獎勵,忽然覺得有點累。
以前在大隊小學,一切都很簡單,她只需要上課、批改作業、出卷子,不用思考其他。
到了南城一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卻變得麻煩了。
不過,辛苦考上的崗位沒被莫名其妙撤掉,自己冒著危險救人也得到了回饋,潘玉蘭還是高興的。
她揣著這熱乎的一百元,想了想,轉頭去了百貨公司,最後大包小包回家。
正好玉蓮已經從店裡離開,來潘家接女兒,順便等消息。
潘玉蘭把其中一個大袋子遞過去。
「媽,蓮姐,我給你們買了新衣服,快來試試,不合身我馬上拿去換。」
「你姐說你去學校接獎狀了,是不是為著看電影那晚的事?你那工作,學校怎麼說?」
潘母還惦記著最緊要的呢,抬眼一看,袋子裡紅彤彤的,竟是兩件紅裙子,和一件醬紅色帶花的旗袍!
「媽,您放心,事情都辦妥了,工作沒黃。哦,這旗袍是您的,裙子是我和姐的,都是我用獎金買的。現在天熱,洗了明天早上就能幹!到時,咱們一起穿新衣服,去店裡開張!」
潘母剛鬆了口氣,就被塞到面前的精緻旗袍驚了下,趕緊擺手。
「我一個鄉下老婆子,穿什麼旗袍啊?這麼鮮亮,給你們穿還差不多。上次買的新衣服還有沒穿的呢,我明天穿那個去店裡就好。」
潘玉蘭給玉蓮使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馬上笑著圍過來,一起鬨潘母。
將人哄得暈陶陶,進屋換上旗袍,對著牆上鏡子一看,居然還挺像模像樣!
「好看!也合身!那就不去換了!」
潘玉蘭故意說:「店裡只說尺寸不合適,可以換,退是不能退的。」
玉蓮打配合:「媽,這錢可是玉蘭救人換來的獎金,不一般呢!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衣服多少也沾了點光,您多穿幾次,沒準還能延年益壽吶!」
潘母被哄得笑容滿面,也不說要退貨了,只催兩個女兒也把新裙子換上。
母女三人站一塊照鏡子,心裡都美滋滋的,可把旁邊大花、春妞給羨慕壞了。
大花懂事沒說別的,春妞卻童言無忌。
「媽,我也想快點長大,穿好看的裙子!」
玉蓮正要說,等回頭掙了錢就給她買。
不料,潘玉蘭笑眯眯抽出另一個袋子。
「噹噹噹噹!看這裡面是什麼?居然是兩件新裙子!一大一小!哎呀,這是誰的裙子呢?」
春妞眼睛一亮,卻先看向母親和姥姥,見後者並無異議,而是淺笑著點頭,才撲了過去。
「是姐姐和我的!蘭姨真好!謝謝蘭姨!」
玉蓮欲言又止。
潘玉蘭拍拍她胳膊:「你剛才不是說,要沾我的光延年益壽嗎?我可是沒厚此薄彼,把錢都花到了實處!姐夫也有呢,不過錢不夠了,就給他買了雙紅襪子,哈哈。」
玉蓮哭笑不得,恰好瞥見蕭啟出現在門外,故意問。
「哦?那小蕭呢?你沒給他買點啥?你這軍功章,可也有人小蕭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