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大都愣住。
唯獨關益民並不意外,還無聲笑了下。
關海忙問:「媽,這是怎麼說的?哪就到砸飯碗的地步了?」
蕭奶奶說:「我以前上班那個被服廠,今年剛好被選中搞什麼改制試點,以後啊,只怕就不是國字頭了。要是換了私人廠長,廠子掙的都進一人口袋,那肯定沒大鍋飯吃了,只怕還要開人省工資呢。」
關海幾人聽到這話,都不禁面面相覷。
改開後,幾乎年年都在出新政策,有時來回折騰,但,大體上趨勢卻是向前的。
他們身處其中,也能隱隱感覺到這股時代洪流的存在。
只是都沒特別嚴肅地思考過,將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對自己又會有怎樣的影響,是好是壞。
「不能吧?真要都把國字頭去掉,那不一夜回到解放前,遍地都是資本家啦?」關宏遠皺眉道。
「別瞎說!什麼資本家不資本家的!」關海馬上瞪他。
關宏遠撓撓臉,慢半拍想起自家職業成謎的小弟,和剛開了間素鹵店的表弟妹,貌似都差點被這句資本家掃射到。
雖說如今個體戶跟雨後春筍似的到處冒出來,可,前兩年的八大王事件還沒徹底過去,人心惶惶的。
誰不怕再來一回,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掙的那點錢全沒了?
關宏遠沖潘玉蘭抱歉地笑笑,然後低頭默默吃飯。
潘玉蘭倒沒生氣,只是不禁順著蕭奶奶的話出了會神,又將這事牢牢記在心裡。
關益民白他大哥一眼,悠悠開口。
「姥姥說得沒錯。你們總嫌我不肯去找個班上,掙了錢也說不夠安穩。可要我說,你們大部分人的單位效益不好,都是這『安穩』二字害的。時代在進步,你們要不跟著進步,沒準哪天飯碗真會砸咯!」
關海聽得上火:「你們兄弟沒完沒了了是吧?都這麼能耐,咋不去選代表呢?」
蕭奶奶笑著打圓場。
「這事還沒影呢,就是在自家隨便說說,沒啥大不了的。靜棠和海子快退休了,礙不著你們什麼。倒是你們幾個年輕孩子,沒事多聽、多看、多想,總不會錯。益民是個聰明孩子,你們也別逼他太緊了。」
蕭靜棠和關海只好點頭稱是。
吃過飯,見幾個孩子都有些犯困,蕭奶奶發話,讓關宏遠、關敏書兩家人先回去,只留潘家母女吃茶說話,順便商量婚禮的事。
「來之前,我找人算了算,這個月內合適的日子就倆,一個是月底28號,我覺得太久了。另一個是下周日,正好宜嫁娶,大家也不用上班……」
說著,她突然一拍腦袋:「差點忘了,你們還要開店呢,剛開張就歇業恐怕不好。親家母,您看哪天辦好呢?月底也不是不行,我正好多住一段時間,好幾年沒見這幫孩子了。」
潘母也翻過老黃曆,知道蕭奶奶說得都對,心裡也有些屬意下周日。
「我們倒沒啥。不管哪天辦,總歸要歇業一天的,影響不大。就是怕下周日太趕,忙不過來。」
蕭奶奶見潘玉蘭眼中含笑,蕭啟也並無異議,立馬拍著胸脯說。
「不趕!還有六天呢!你們只管忙你們的,我來辦!哦,還有益民,你得陪姥姥一塊。除了訂酒席,接親的車子,還有大大小小的裝飾,買下來得跑好幾趟呢。」
關益民:「好嘞,您只管吩咐!」
蕭奶奶又從肥大的行李袋裡,拉出個沉甸甸的袋子,笑著推到潘玉蘭和蕭啟面前。
「這是我給你倆做的新衣裳,你們試試,看合不合身。要是能行,婚禮那天乾脆就穿這個,還省得出去買了。」
潘玉蘭心裡熱乎乎的,暗道,蕭奶奶有這份心思,只要成品不是丑得不能見人,她都會高高興興穿上去結婚。
見袋子裡紅艷艷一片,底下則是白加黑,她還以為是時下流行的西服。
結果,拿出來一看才發現,自己只對了一半。
男士西服是經典黑配白襯衫,女裝則有兩件,一件紅色連衣裙,另一件卻是純白蕾絲婚紗。
潘玉蘭捧著那婚紗,整個人直接呆住。
「奶、奶奶,這是給我的?」
蕭奶奶是個裁縫,最喜歡看顧客被自己做的衣服驚艷的模樣,笑眯眯點頭。
「當然是給你的,不然,還能是給小啟的麼?」
潘玉蘭抱著婚紗,不由自主扭頭看向蕭啟。
雖沒說話,兩人卻都很默契地想起同一個場景。
那天,他們心血來潮去領證,要拍結婚照。
因為怕民政局下班,趕時間,潘玉蘭剛好還穿了身大紅的新裙子,就否決了照相館老闆推薦的婚紗照方案。
去民政局路上,蕭啟還再三確認,問潘玉蘭要不要改天再去拍幾張新的,穿婚紗那種。
潘玉蘭當時有點心動,卻有點嫌棄那身婚紗不知多少人穿過,就怕不乾淨,款式也不夠好看,領子都快把脖子都遮沒了。
就沒給他準話,只說最近忙,等過陣子再說。
現在有了自己的婚紗,這婚紗照倒是可以安排起來了。
蕭靜棠看得眼熱,半真半假地抱怨:「可惜我沒趕上好時候,媽都沒給我做過婚紗。我這輩子還沒穿過呢~」
關益民也附和:「是啊,奶奶,我也要結婚了。我媳婦有沒有婚紗?」
蕭奶奶沒好氣道:「你們倆啊,這麼大人了還跟孩子似的!都有,都有行了吧?回頭閒了給你們做。」
又數落關益民,「別以為姥姥不知道,你爸媽不催你還想當個什麼浪子呢。證領了再來找我!」
然後拉著潘玉蘭進屋試穿,還把門關得死死的,說是不給其他人看,保持神秘感到婚禮當天。
潘玉蘭穿得小心翼翼,一隻手始終高高提著裙擺,就怕落地上弄髒了。
一上身,她就被鏡子裡的女人驚艷到了。
「奶奶,這婚紗真好看,一點也不累贅,比我在照相館裡看的漂亮多了。您做這個,肯定費了不少心思吧?辛苦您了~」
「不辛苦。之前聽小啟說,你倆開始談對象了,我閒時就開始一點點做。本想著還要放一放,沒想到,剛做完就聽他說,你們領證了。你說,這不是天意麼?」
蕭奶奶圍著她轉了一圈,發現只腰身鬆了點,其他都沒問題。
馬上開始量尺寸,還不忘嘀咕:「這種事就是不能指望男人,眼睛生來不知幹啥的,這都量不準。」
潘玉蘭臉上微熱,心想,她和蕭啟就牽過手,別說親嘴了,連腰都沒摟過呢,他報的尺寸不准也很正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