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蕭啟踩著點離開廠子，來到上次拍結婚證件照的那家照相館。
潘玉蘭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手裡還提著一大一小兩個袋子，遠遠沖他揚起一抹燦爛的笑。
「午飯你應該沒吃吧？我給你從家裡帶了。趕緊的，早點拍完早點去吃，別耽誤你上班！」
蕭啟探頭一看，小袋子裡裝的正是眼熟的鋁飯盒，心裡一片柔軟，趕忙將裝西服和婚紗的大袋子接過。
「我沒想到你給我帶了，還特地揣了張糧票出來，準備拍完照帶你去國營飯店裡吃點。」
「時間怕是不夠，還費錢，別折騰了。而且，我出門前吃了點墊墊，不餓。你瞧，還熱著呢。」
小兩口說說笑笑著走進照相館。
老闆對他們二人還有點印象，加上潘玉蘭剛剛先進來跟他說過這事，便熟門熟路引二人去裡頭換衣服，又問潘玉蘭要不要化妝。
潘玉蘭擺擺手：「不用了。我怕把婚紗蹭髒了洗不乾淨，不僅誤事，還白費了老人家的一片心。」
老闆知道她自帶的婚紗是她太婆婆親手做的，早就誇過她有福氣，這會兒當著蕭啟的面，又叨叨幾句好話，還好意勸。
「要是能拍彩照就好了，可惜這技術才剛傳到國內，貴得很，我可買不起那設備。黑白照不化妝的話，氣色容易顯得不好。要不這樣，等會你先換上婚紗，再給你上點口紅，拍完先把口紅擦掉再換衣服，就不會弄髒了。」
平時，新人們借用店裡的婚紗拍照，也是這個操作流程。不然，老闆光洗婚紗就夠嗆！
潘玉蘭跟蕭啟對上眼神，都覺得老闆說得有道理，乾脆點頭應了。
就抹個口紅，快得很，不耽誤事，挺好！
不多時，潘玉蘭再度小心翼翼換上婚紗，提著裙擺出來。
別說蕭啟看呆了，就連見多識廣的專業人士照相館老闆都眼神發直。
「哎喲，女同志，你太婆婆這手藝可真是好！這款式雖說簡單大方，可穿上特別顯氣質，還不壓個子！剪裁手法也好，瞧這線條，就跟流水似的自然……」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來自旁邊準新郎的沉默注視，忙將眼神從潘玉蘭身上挪開，轉而又誇起蕭啟身上那套剪裁得體的西服來，還不忘一心二用伸手去取口紅。
事實上，準新郎本人壓根沒留意到他稍顯「放肆」的打量，也沒在瞪他，更顧不上聽他嘀嘀咕咕的讚美。
此刻的蕭啟眼裡，只剩下潘玉蘭一個人是鮮亮的，其他人和物都淪為暗色背景。
他由衷地想夸潘玉蘭幾句，可滿腦子只剩下「好看」兩個字來回循環，竟想不出第二個合適的詞。
好半天，才傻笑著擠出一句：「我運氣真好。」
潘玉蘭挑挑眉，看向早已換上合身西服的蕭啟：「我運氣也不錯。」
旁邊的照相館老闆沒笑話他們自吹自擂，只按捺不住催促。
「女同志，快坐過來，我給你塗個口紅，再弄下頭髮。不用很久，就把辮子放下來，兩邊用髮夾固定就行。你們倆郎才女貌的，照片能不能留我們店裡一份，讓我當一回招牌？給你們打五折！」
潘玉蘭瞬間動心，看了蕭啟一眼。
蕭啟無所謂：「都行，還省了咱給親朋好友看照片的功夫。」
潘玉蘭啼笑皆非：「你還打算帶人來這兒看不成？」
最後，兩人還是決定接受老闆的要求，能省幾塊錢也好嘛。
老闆業務嫻熟，不到五分鐘就把潘玉蘭的妝容搞定。
潘玉蘭對鏡看了看，覺得頭上的珍珠髮夾挺好看，老闆友情出借的珍珠項鍊也很漂亮，就是嘴唇太紅了點。
趕緊找手絹，擦淡了些才順眼了。
最後，兩人又捧上老闆塞過來的道具花束，才看向鏡頭正式開拍。
兩人都不常拍照，尤其是這樣正式的婚紗照，完全沒有經驗，只覺得束手束腳的，一開始微笑都格外僵硬。
好在這是大中午，來拍照的人幾乎沒有，老闆倒是不嫌棄，耐著性子指點。
「你倆隨便說幾句話，跟對方說，不用死死盯著我這邊。自然點就行，我會自己找角度拍。」
二人頓時齊齊鬆了口氣，又忍不住相視而笑。
潘玉蘭：「這拍照怎麼鬧得跟打仗似的？也太累了！幸好，這輩子就只用拍一次。」
蕭啟想了想卻道：「不是說還有彩色照片嗎？回頭等這邊也有了，咱再來拍一次？」
「還拍？人家都是結婚才拍婚紗照，咱倆到時說不定都老夫老妻了……」
「那有啥？照相館又不認結婚證！」
蕭啟說得理直氣壯，還說：「就該趁年輕來拍，別人也看不出來是哪一年嘛。」
潘玉蘭居然被他說服了，甚至還想著，回頭把這件婚紗和蕭啟的西服保存得好些，到時來拍彩照時還穿這一套，說不定真能騙過外人。
說話間，二人居然把一旁的老闆給忘了個精光，直到對方大喊一聲：「好了！」才猛地回神。
「這就拍好了？」
老闆自信道：「那是！教我攝影的老師可是留過洋的，專業著呢，我剛剛抓拍了幾張特別好的。你們就等著瞧吧，保准挑不出半點錯來。」
二人半信半疑去換衣服，卸妝，一切搞定後，又等了半刻鐘，照片就沖洗好了。
老闆興沖沖抓著一沓照片，遞到他們面前。
「看，我沒騙你們吧？這兩張神態特別自然，這張笑容最好看，這張正面照更莊重些……你們先看看小尺寸的效果，想沖洗大尺寸的也行，不過得晚點來拿。」
看到照片實物的一瞬間，小兩口眼睛都亮了。
最後腦子一熱，直接拍板要了好幾個尺寸，算上五折優惠，實際花費比來之前的預算還要多出兩塊錢，也不覺得虧了，更像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走之前，老闆還問。
「你們家那位老人家，今年貴庚了？還接單子做衣服不？我想找她定做一套新婚紗。店裡那件都穿舊了……」
蕭啟：「我奶奶有個裁縫店，只是不在南城，不知道是否方便。我先回去問問她，要是她願意再來找您。」
老闆笑容愈發燦爛：「好好好。多謝你了，小同志。哦對，祝你們新婚快樂，白頭到老哈！」